沉悶的隆隆聲,聽上去就像一隻空汽油桶滾下樓梯一般,空洞刺耳而又連續不斷。
震顫,一切都在震顫,目光所及里的一切東西都在無可救藥的震顫着,讓人眩暈。這是什麼味道?渾濁而刺鼻,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未燃盡的火yao氣味,還混雜着燃燒橡膠製品的那種惡臭,不斷刺激着自己的呼吸道和眼睛。
一張面孔在眼前晃來晃去,似乎正在衝着自己喊叫着什麼。這個人是誰,他在幹什麼?萊茵哈特木訥的轉動着自己的眼球,充滿疑惑的環顧着四周,周圍的一切都像是籠罩在一層白色的霧氣中一樣,朦朧,模糊。
「我的元首,我們現在必須離開這裏。。。。」
面前那個人還在對着他吼叫,聲音遙遠還帶着一點回聲,感覺不那麼真實,但是萊茵哈特很高興自己恢復了聽覺。
與此同時周圍模糊的一切也開始慢慢清晰起來,不過似乎有些怪異般的扭曲變形,就像自己與它們之間隔着一層水牆。
哦?是道根。。。。但是這裏究竟是哪裏?
萊茵哈特終於看清了面前站立着的男人,讓他疑惑的是這個英挺強壯的部下似乎突然蒼老了很多,軍帽下露出了夾雜着白點的鬢角,眼角的皺紋比印象中更深了,就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一般。
那雙堅定而深邃的眼睛曾經充滿無窮的精力而現在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沮喪,甚至還帶着一絲絕望,就像兩盞即將熄滅的燭火深嵌在發青的眼窩中。
萊茵哈特感到有些詫異,他不知道自己熟悉的道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努力回想着自己之前在幹什麼。
「我的元首,我們現在必須離開這裏,我請求您不要放棄。我們的事業還未失敗,我們還能繼續戰鬥下去直至最後的勝利。」
道根似乎沒有聽到徐峻的詢問,他繼續急促的喊叫着。
萊茵哈特覺得頭暈暈的,道根究竟在說些什麼啊?離開這裏,自己現在連身處何地都還沒搞清楚呢。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裏是哪裏?那種壓抑的隆隆聲和這種該死的震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難道自己又遭遇到了一次刺殺?早知道會這樣的話,自己真應該答應博克的意見加強保衛強度。可這裏又是怎麼回事,從周圍的環境看上去,自己似乎在一個地下掩蔽所里,就像山崖城堡。
「道根,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為什麼會在這裏?」萊茵哈特急切的想要從部下那裏得到答案,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我絕不離開!」
萊茵哈特清晰的聽到了這句回答,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句回答是從自己嘴裏發出來的。
「曼施泰茵元帥的軍團能挽救這一切,我已經明確的命令他向柏林進軍了。」
萊茵哈特毛骨悚然的感受着這一切,他確認這是自己的聲音,更確認這聲音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這不由得讓他感到一種從心底里發出的恐懼,他覺得這就像自己的軀體被另一個靈魂佔據了一樣。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更讓他恐懼的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現在究竟在說什麼。
「曼施泰茵元帥已經不可能到達這裏了,我的元首。「塞浦路斯」軍團已經被俄國人全殲,「海德拉」和「格雷芬」軍團正在法國前線與美國人苦戰,在柏林附近已經沒有成建制的軍團可以使用,而且在這裏我們已經沒有預備隊可以調動了。
所以,我希望元首閣下能夠聽從我們的勸告,立即離開柏林。我們在法國和巴爾幹至少還有五十個師,我們需要您來指揮那些部隊繼續戰鬥,您一定能再次創造奇蹟,我們還有勝利的希望,我的元首。」
魏爾勒,萊茵哈特分辨出那是魏爾勒的聲音,隨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參謀長。
魏爾勒看上去和道根一樣,疲憊而蒼老,眼神中充滿了沮喪,更讓萊茵哈特感到驚訝的是參謀長閣下那一貫一塵不染的軍服上現在竟然沾滿了一層塵土。
「我們必須離開了,我的元首。時間已經不多了,我請求您趁現在一切還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之前,儘快離開這裏。」魏爾勒還是保持着他的恭敬態度。
「不,我不能離開這裏,我不能在那些該死的俄國人面前像一條野狗一樣逃跑。」
萊茵哈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固執,雖然他還沒徹底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一定非常不妙。
「來不及了,我的元首,漢斯將軍已經帶領最後的近衛軍向敵人防線發動突襲,他一定能夠為您打開一條通道,我們不能讓漢斯白白犧牲。現在的爆炸不是美國人的轟炸而是在郊外的俄國重炮轟擊,俄國人的根本就沒有目標,我們完全有機會衝出去。」
道格猛的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萊茵哈特清晰的感覺到那雙手上傳來的力量和那種疼痛。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表現就像一具行屍,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周圍的一切但是卻無法控制。他感到自己就這樣昏昏厄厄的被道根拖出了那間房間,隨後飛快的沿着一條狹窄的過道行進着。
「向元首致敬!元首萬歲!」
過道兩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空氣中除了那種刺鼻的硫磺和焦臭味之外又混雜進了油脂,皮革,士兵身上的汗臭,帶着鏽蝕氣息的血腥,香煙的煙霧,各種各樣只用軍人才會擁有的氣味,再加上大量的二氧化碳,過道里悶熱的空氣渾濁的令人窒息。
「你們都跟上,保護元首突圍。」
道根大聲的發佈着命令,他的手還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臂膀。讓萊茵哈特感到疑惑的是,前面那個固執的自己現在卻一言不發,就這樣默默的沿着過道向前走着。
這是座龐大的地下工事,比萊茵哈特見過的所有類似工事都龐大。大大小小的通道猶如蜘蛛網一般密佈,繁雜的就像一座迷宮。每一條過道兩邊都擠滿了人,有士兵,有軍官,還有很多穿着各種各樣服裝的平民。
萊茵哈特感覺自己現在好像是在觀看一部關於帝國末日的電影,現在他看到的一切就像在他原來那個世界裏眾多關於第三帝國最後日子的影片裏的場景一樣,甚至更加的混亂與恐怖。
你無法從電影中感受到處於地下工事裏的那種令人發瘋的壓抑,你也無法從電影中呼吸到那種渾濁的令人窒息的空氣,你更無法從電影中感受到那種真實的血腥與悲慘,因為電影不會把鮮血濺到你的褲子上。
每走過一條過道,都會有幾名乃至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和軍官加入這支隊伍,當那塊標識着出口的巨大路牌出現在萊茵哈特眼前時,他發現在自己的前後左右到處都是軍人,浩浩蕩蕩的擠滿了那條可以並排行駛兩輛卡車的過道,在昏暗的照明燈下龐大的隊伍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應該是讓人振奮的景象,現場的氣氛幾乎可以稱之為莊嚴,但是,萊茵哈特感受到的只有一種刻骨的哀傷。
身邊的戰士們全都默默無言的站在那裏,從他們的眼睛裏看不到以往萊茵哈特常常會看到的狂熱與驕傲。現在,那些曾經清澈而充滿活力與熱血的雙眸中只剩下疲憊,一種從精神底層透出來的疲憊,還帶着一絲懊喪和無力,一絲掙扎和絕望。
不過,讓萊茵哈特感動的是他們還是保留下了能夠讓自己把面前這些疲憊沮喪的戰士與曾經驕傲而強大的德國國防軍重合起來的東西。無論他們的神情多麼的困頓,但是他們還是保持着那種昂然的軍姿,他們還繼續緊握着手中的武器,他們的眼神中依然還燃燒着堅定。
這些戰士在失去了無數寶貴的東西之後並沒有喪失他們的信念,雖然那被強大的敵人踐踏過蹂躪過,他們還保留着軍人的自尊,這些戰士也許被打敗了,他們也只能被打敗而已,沒有人能夠征服他們。
四個士兵努力的轉動着出口處牆上的一個巨大的轉輪。
「液壓系統損壞了,我們只能用手動cāo作,我的元首。」
道根低聲的在一旁說到,他緊張的來回擺動着手裏那支沉重的毛瑟手槍。
隨着士兵們的努力,巨大的混凝土掩蔽口蓋緩緩的向上翻了起來,當第一絲縫隙展看在人們面前時,一股熾熱的空氣也隨着爆裂的轟鳴聲吹進了過道,使得站在最外面的兩排士兵都禁不住退下了幾階階梯。
「全體注意,出口打開後快速衝出去,佔據有利地形展開防禦圈,你們的職責只有一個,保護元首閣下的安全!」道根大聲的喊叫到。
「遵命,長官!」整齊的口令聲在過道里引起了一陣回音。
出口處緩緩打開,士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向着地面衝去,萊茵哈特在道根的拉扯下奮力的爬上了最後幾階台階。隨後,他們就如同那些先衝出來的官兵一樣被眼前的可怕的一幕驚呆了。
萊茵哈特自認看過無數關於世界末日的文獻以及各種類似的電影,但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切實的看到末日的真實景象。
在他眼裏,荷里活的那些導演們就算集中全世界的超級電腦也難以製造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地獄,燃燒着的地獄。
在他面前是一座正在燃燒崩潰的地獄,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已經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火焰和扭曲着的殘骸與噴吐着灰燼的廢墟。
身後傳來一陣建築物倒塌的轟鳴聲,萊茵哈特震驚的回過頭,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龐大的建築物遺骸,從那斷裂成兩節的已經被熏成焦炭色的羅馬式石柱上可以看的出它曾經是多麼的宏偉雄壯。
這是帝國總理府,整個帝國的心臟。。。。萊茵哈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充滿恐懼的望着四周,這難道就是柏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勃蘭登堡門的殘骸在遠處傾斜的樹立在那裏,焦黑的軀體上青銅女神像在滔天的烈火照耀下反射着妖異的光芒,猶如地獄中的一座撒旦紀念碑。
在火焰的背景下萊茵哈特恐懼的望着遠處那妖魔般滾動的煙雲,他仰起頭,感受到四周的空氣正在燒灼着他的皮膚,他努力的在滾熱的空氣中汲取着最後的一絲氧氣。他想要招呼自己的部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萊茵哈特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無比的疑惑,他從心底里明白自己現在一定是在做夢,一個無比真實的噩夢。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麼,怎麼會發生的以及為什麼自己會夢到這一切。這是個真實到恐怖的噩夢,萊茵哈特發現自己甚至無法讓它停下來。
他無助的看着自己周圍的部下們一個個扭曲着倒在了地上,制服上冒着淡淡的青煙。
萊茵哈特無聲的向着天空怒吼着,當他倒在火熱的地面上之前,他終於看清了那片籠罩着這座龐大城市廢墟上不斷滾動燃燒着的惡魔的真實面目,那是一朵蕈狀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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