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又是賭約

    說完這句話,他邁過身前柴木組成的低矮樊籬,面無表情順着雪崖向那邊走去。雪崖極為狹窄,因為積雪的緣故才顯得寬闊了些,實際上並排只能容數人並行,就仿佛是橫在天穹里的一道天然石橋,把風雪山麓與青翠山谷分成了兩截。

    雪崖面對青翠山谷的那面極為陡峭,灰黑的岩壁積土裏東一處西一處生着些雜草,難以攀援,更沒有什麼道路,想要下去十分困難。

    片刻之間,西晉皇子行過百餘丈距離,望向端木容神情溫和說道:「容師妹,此番放荒原試煉,不知見過燕秋沒有,她常提起你。」

    端木容早已從先前惘然神思中醒了過來,看着他端莊文靜微福一禮,正待說些什麼,沒想到許塵從她身後閃了出來,看着西晉皇子搶先大聲說道:「殿下,你乃是神軍真正的統領,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草甸和王庭里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這時候再來熱絡寒喧套近乎,是不是稍微晚了一些。」

    西晉皇子面色微沉,他確實知道那些事情,不然,他又怎麼能知道許塵,知道許塵欺負了他的妹妹?

    他看着遠處的許塵,忽然眉頭微蹙,發現數月不見,對方竟然進步了很多,說道:「居然快五境。」

    許塵看着他笑道:「殿下又說完笑話了。」

    聽出對方言語間隱藏着的嘲弄,西晉皇子也不動怒,看着他平靜說道:「你欺負了我的妹妹,在這山脈深處還能相遇,便是本座有時候也不得不相信那些俗人的說法,或許你我真有宿緣,真將成為一生宿敵,。」

    許塵說道:「這種緣份,不要也罷。」

    對話之時,西晉皇子的腳步未停,又向雪崖那頭去了一段距離。

    他看着許塵微微一笑,忽然說道:「老天賜世間萬千機緣,若降臨到你的頭上,無論你要或不要,總是脫離不開,便如今日之後即將破境入知命,而你也將破境,本座忽然想到,你我何不以破境之期為賭定下一約?」

    「這可怎生得了?」

    許塵想着書院後山七師姐房間裏的各式牌具,認真說道:「而且修行無論出門入門都在個人,各修各的機緣,何必非要混在一處。」

    然後他看着漸行漸近的西晉皇子,說道:「而且我憑什麼要給你機會圓滿道心?如果真是一生宿敵,那麼任何對你可能有幫助的事情,我都不會做。」

    第一段話是假話,第二段話才是真心實意的闡述,西晉皇子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廝竟是如此坦白,忍不住微笑說道:「難道非要讓本座嘗試羞辱你,你才會出手?」

    許塵認真說道:「佛宗曾言唾面自乾,殿下若想羞辱我,請不要客氣。」

    西晉皇子這下真的怔住了,沉默看了他很長時間後,說道:「你真是漢人?」

    許塵應道:「殿下可以把我看成西晉人。」

    然後他怔了怔,搖頭笑着說道:「今天才發現,這個名字很不好聽。」

    他冷冷看着許塵說道:「你不出手,我可以出手。」

    許塵看着他說道:「打不還手你還要打,難道你想要殺人?」

    西晉皇子搖頭說道:「敗你即可。」

    許塵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靜靜看着西晉皇子那張雖然憔悴卻依然英俊的面容,沉默很長時間後,語氣沉重認真說道:「殿下,請你不要嘗試擊敗我,因為我不會給你這種機會,如果你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死給你看。」

    雪崖很窄,看似極長但總有走完的那一刻。

    西晉皇子和許塵端木容二人站在雪崖兩面相對而立,風雪漸起。

    偏在這時,許塵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你不給我買寶石,老娘死給你看,你不給我做早飯,老娘死給你看,諸如此類的故事和吵架畫面很常見,在「死給你看」這四字前面的主語一般都是老娘,因為只有在市井潑婦吵架的時候,才會動用這種無賴到極點的手段。

    然而許塵就這樣說了,而且因為他凝重嚴肅的神情,沉重認真的語氣,這番話竟被他說的沒有一點雨巷打老公罵鄰居的悍婦氣,反而像是一位在蕭瑟風中拈起一片微黃樹葉將要執劍遠行的公子般,頗顯平靜慷慨。

    關於生死之間的情緒與選擇,許塵這輩子做過太多次,所以他很平靜,也正因為他的平靜,所以從他口裏說出來的死字,比任何人都要有力量。

    頑劣強悍如大黑馬,一生縱橫馬場囂張無比。

    西晉皇子是人,當然更能聽懂這番話——我就是不想讓你道心圓滿,擊敗我和我自殺是兩回事——更關鍵的是,他聽出了許塵這番平靜話里隱藏着的慷慨狠辣意味,如果他強行出手,許塵真的敢死給他看,死給天下看。

    他在神軍里見過很多不怕死、也不在乎別人生命的人,有下屬,也有魔宗餘孽和那些叛逆,但從來沒有見過對自己這麼狠或者說不在乎的人。

    端木容也聽懂了許塵的話,被圍巾包裹着的臉頰略顯蒼白。

    許塵看着西晉皇子說道:「漢人神軍相看兩厭,但想來也沒有興趣大打出手,可若今日我死在這裏,事情一定會變得非常麻煩,我必須提醒你,西晉太弱,而我家師傅向來不怎麼講道理。」

    西晉皇子看着他的臉,眉頭微皺說道:「不是躲在女人身後,便是躲在師傅的背、景身後,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朝陽人,更懷疑你是不是男人。」

    「我說過這種言語上的攻擊對我沒有任何用處。」

    許塵看着他認真回答道:「而且這個世界上除了極少數人,誰不是躲在山門宗派背、景靠山的身後?如果你今日被西晉除去太子身份,這些年間與你結下仇怨的魔宗餘孽或是那些平日不敢惹你的人,誰不會想來咬你兩口,你受得了?」

    西晉皇子沉默看着他,忽然發現這個傢伙雖然年紀不大,但對世間事物竟是看的如此透徹明白或者說暗沉,完全沒有絲毫年輕人常見的熱血。

    端木容看着許塵的背影,也陷入了沉默,她安靜聽了這麼長時間的對話,很自然地聯想起在去王庭的旅程中,許塵在車廂里對她進行過的那番教育。

    「打不過對方怎麼辦?」

    「逃。」


    「兩虎相遇怎麼辦?」

    「佯裝受傷悲苦乞憐說我已經默默愛你一萬年,想盡一切辦法以弱其心志,打他媽媽殺他全家抽他崽子耳光,想盡一切辦法激怒對方亂其心神,若你穿着鞋便去荊棘地,若你衣裳厚便擇苦寒地……」

    今天看到許塵的應對,她終於明白了這些看似荒唐好笑的話里,隱藏着為了營造勝利或者等待勝利而不擇手段,無視任何名譽尊嚴的絕然,而要總結出這樣的思想,那個人的生命里不曾禁受過多少生死考驗和屈辱。

    西晉皇子看着許塵的臉忽然笑了起來,披散在肩頭的黑髮隨着夾雪寒風輕輕擺動,仿佛要飄然而去,然而從薄唇里緩緩道出的話卻沒有絲毫出塵之意。

    「你今日應對看似無賴無恥卻有大隱忍強悍意志,懂你的人恨不得與你痛飲三千杯,只可惜我知道你不能飲。」

    端木容感到許塵的姿式發生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似乎只是微微一挺肩,但先前所有的不擇手段全部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是一個風雪間倔犟的年輕男子。

    她知道西晉皇子終於抓住了許塵的要害,不由眼帘微垂,然後迅速進入絕對的明寧心境,手指間拈着的符紙開始無風微顫。

    許塵忽然說道:「我有一匹馬。」

    雪崖之上驟然風停雪消,一片安靜。

    「是一匹黑馬。」

    許塵直起身體,看着西晉皇子平靜繼續說道:「你的妹妹公主也有匹馬。」

    「白馬。」

    「無論黑馬還是白馬,無論公馬還是母馬,誰能騎到誰身上,那就是好馬。」

    聽着這話,西晉皇子面色驟然一沉,向前再踏一步,崖間積雪自地而起,仿佛開始捲起一道由地面向天空飄起的風雪。

    端木容緩緩抬起頭來,看着漸漸行來的西晉皇子,想着許塵在車廂里所說的最後那句話,一由寒風拂面,容顏清殺寒麗。

    西晉皇子面無表情看着她,說道:「玉玄門真要對抗神軍?不過本座確實很好奇,容妹妹展出來的半道源符,究竟到了何等樣的境界。」

    「我說過要和你打嗎?我說過她要和你打嗎?」

    許塵忽然抬起右臂指向他的臉,說道:「在王庭里我的黑馬贏了你的白馬,我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贏你,所以我接受你最開始的那個賭約。」

    端木容不解看着他的側臉,心想先前你不答應,為什麼這時候答應了。

    西晉皇子並不想答應,但他看到了許塵指着自己的手腕間……懸着一個錦囊。

    那個錦囊通體銀藍色,繡着簡單的花飾,在風雪間輕輕搖盪,看上去十分普通。

    但西晉皇子知道那個錦囊非常不普通,感受到那個錦囊里傳出的強大氣息,所以他決定等等看許塵想說什麼。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一道完整的神符都有資格讓任何人等上片刻時光。

    他面無表情說道:「你說。」

    許塵說道:「以破境之期為約,先晉者為贏家,輸家廢掉自己的靈海。」

    很尋常的語氣口吻,述說的賭約內容卻極不尋常。

    廢掉靈海,修行者便等若廢人,尤其是後面的補充條件,更是等若抽筋扒骨,狠辣到了極點,是在拿修行者最珍貴的兩樣事物在賭博。

    許塵看着他說道:「這場賭約對你有利,因為你需要去除我這個心障,但你對我的修行來說,從來都不是障礙,不過你不用感激我,因為開始的時候,我想整死你又不想冒風險,現在我只是給自己提供一個整死你的機會。」

    西晉皇子靜靜地看着他,忽然迎着崖上風雪笑了起來。

    雪崖之上,一場豪賭就此開始。

    許塵看着西晉皇子微笑說道:「下次相遇時,希望你一切安好。」

    然後他笑容漸斂,緩慢而堅定說道:「你若安好,那我就是傻逼。」

    說完這句話,他帶着端木容便從雪崖上跳了下去,向那片青翠的山谷跳了下去。片刻後,陡峭岩壁間,驟然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墮勢驟減。

    西晉皇子走到雪崖畔,看着岩壁下方,默然想着錦囊里那道明顯是陸隱親制的神符,心中生出一抹若有所失的感覺。

    許塵境界不堪人品糟糕,但終歸是天下行走,他雖是西陵神子也無法隨意打殺,好在今日自己用盡心思終於用賭約將許塵逼至絕境,料來事後朝陽也無法多說什麼。

    想着終於能把心前那塊柴木拔除,他情緒復定,順着雪崖緩步走回,盤膝坐於那道柴木樊籬之後,靜思於風雪之中,漸成雪人,只待破境那日。

    陡峭的崖壁在眼前快速上升,那些崖縫間的野草被拖成一道綠線,然後迅速消失,微寒的風扑打着臉頰,端木容左手緊緊抓着許塵的腰帶,眼眸里沒有什麼驚慌之色,更沒有驚呼,因為她相信許塵這種人絕對不會自殺。

    離地面還數丈距離時,一道極淡而純淨的符意從端木容指間釋出,空氣頓時變得仿佛粘稠了數分,二人下墜的速度再次降緩。

    許塵知道端木容出手了,便停下了自己施符的準備,摟緊她的腰肢。

    一聲悶響,他雙膝微屈,重重落在樹林外的地面上,骨骼肌肉關節在落地的瞬間瞬緊瞬松,完美地卸掉了大部分衝擊力,懷中的少女竟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許塵鬆開手臂,向她點頭致意。

    端木容搖搖頭,平靜離開他的手臂。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又是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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