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只有這樣,他才能擺脫自己的心理陰影。在宮門前他說的對,我也有心理陰影,所以我明白他的驕傲是他無法擺脫的致命弱點,因為驕傲,他現在踏入了我所選擇的戰場,這便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

    「怎樣利用他犯下的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必須毫不猶豫地,把這兩年千辛萬苦寫出來的三百多道符,全部砸出去。」

    寫符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瀟灑隨意的動作,除了許塵自己,沒有多少人知道三百多道符意味着多少個不眠不休的夜晚,多少次念力枯竭後的極度虛弱,多少次識海震盪後的痛苦不堪。

    侍女知道,因為那些與油燈相伴的夜晚,她一直守候在許塵的身旁,看着他汗如黃豆,臉色蒼白,卻依然筆耕不輟。

    那些夜晚裏,許塵耕的不是田地,也不是文章,只是符。

    夜雪中崖畔,侍女仰起小臉望向許塵,看着他的臉色如過去那些夜晚裏一般蒼白,很是擔心,卻微笑說道:「是啊,少爺一定會勝的。」

    許塵閉上眼睛,握着傘柄,眉梢有些顫抖,右手有些顫抖,臉色蒼白,識海里的念力順着黑傘散向滿是雪花的空中。

    念力是正道修行者的根基,修行者卻只能利用念力去操控天地元氣,然後施展出各種手段,即便念師能夠直接以念力攻擊敵人,也被局限在很短的距離之內,那是因為念力擁有一種無法更改的特性。

    這種特性便是,念力一旦離開修行者的識海,便會隨着距離而以數量級的倍數急劇煥散,歸寂於天地自然之中。

    許塵此時站在雁鳴湖南岸的山崖之上,距離對岸的庭院有數里之遙,他要觸發庭院裏隱藏着的三百道符,便需要把自己的念力送到彼岸,然而他的念力如何能夠渡過這片夜雪中的冬湖?

    就在這個時候,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念力經過大黑傘柄和傘面之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不是說念力的濃度增加了多少,而是向雪空裏煥散的速度變慢了很多。

    因為竅塞徑曲的緣故,雪湖四周的天地氣息,依然沒有太多能夠聽懂他念力唱出的這首曲子,但至少他的聲音可以傳的更遠一些。

    許塵的念力悄無聲息穿越風雪,落到了遙遠對岸的庭院裏。

    青瓷燈壺壓着的那張黃紙,嗤的一聲微響化為虛無。

    淡淡的燥意無由而至,從來沒有點燃過的、潔白如玉的燈繩驟然一緊,清油驟釋,燃起一道極微弱的火苗。

    油燈昏暗,略微照亮了屋廳內外。

    隨着青瓷油燈詭異地無火而燃,屋子裏緊接着出現了無數變化。

    油燈所在的陳物架整個燃燒起來,然而便是陳列架所在的空間燃燒起來,化為一團熾烈的火球,罩向西門望如山般的身軀。

    火勢飄渺而恐懼,所過之處,任何事物都被化為虛無。

    唯有那盆青植不一樣,那些微微耷拉着的、青翠欲滴的肥嫩青葉,被屋內的火舌一燎,便如肥肉般融化,化作淡綠色的油脂,滴入花盆。

    那片夾在青葉中的黃色符紙消失不見。

    青葉化作的油脂,落入土中,花盆頓時崩裂,裏面的黃土炸將開來,瀰漫在屋內空間裏,那些似微粒般的黃土塵埃,不知何故,竟是無比的沉重,每一顆土礫,都像是石頭,射向西門望的身軀。

    緊接着,那根烏黑的橫樑上的黃紙也平空消失,只聽得喀喇一聲巨響,沉重的橫樑毫無徵兆從中斷裂,砸向西門望的頭頂。

    西門望眯起了眼睛,如鐵鑄成的雙眉,沒有蹙起,反射着火光,似在燃燒。

    他出拳。

    那隻恐怖的拳頭,霸道至極地把身前所有空氣都擠了出去。

    熊熊燃燒的符火,驟然熄滅,慘澹至極,閉眼。

    任由那些如石頭般襲來的黃土礫擊打在自己的身上。

    噼噼啪啪一陣密集的響聲!

    無數細小卻威力巨大的土礫,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無數顆冰雹自天而降,擊打在皇宮的屋檐上。

    他身上那件外袍瞬間千瘡百孔。

    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低頭。

    斷成兩截的烏黑橫樑重重砸到他的背上。

    然後斷成更多截。

    沉重的橫樑,可以砸死十幾個人。

    卻不能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一下。

    面對着許塵的三道符,西門望只出了一拳。

    這就是武道巔峰,尤其是他本來就是位魔宗強者,那麼只要閉上眼睛,便可以無視任何知命境以下層級的攻擊。

    疾射如石礫的黃土,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斷成無數截的橫樑,無力地在他腳下滾動呻吟,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只有一根睫毛,飄離眼帘。

    以西門望的修為境界,完全可以不用直面許塵的三道符。

    他本可以避,可以用更最簡單的方法揮手破之。

    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是因為他一直在注意身後石階下的那叢殘梅。

    許塵認為自己很了解他。

    他也認為自己很了解許塵。

    他知道許塵是一個怎樣冷酷陰險的角色,他相信許塵絕對不會浪費三道寶貴的符紙,就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深淺,必有後着。那叢殘梅里也有一張黃色符紙。

    西門望認為那便是許塵的殺着,所以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那處。

    果不其然,下一刻,殘梅里的黃色符紙化作一道青煙,殘存不多的梅花狂顫離枝,如蝴蝶般飛舞向西門望的腦後。

    西門望沒有回頭,隨意一指點向身後。

    當他的指尖觸及梅瓣時,鐵眉忽然蹙起。

    那瓣梅化作了一滴水。

    那叢殘梅里的符紙,竟是如此淺陋的一張水符。

    西門望蹙眉,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

    但他並不在意,神情漠然向上望去。

    那處烏梁已斷,屋頂破開一個大洞。

    人在屋檐下,舉首可望星空。

    今夜風雪交加,無星可看。

    只能看到無數片雪花,隨着夜風從那個洞口裏灌了進來。

    還有一片正在逐漸消散為寒意的符。

    那些從洞口飄落的雪花,輕輕飄舞間,似乎變大了無數倍。

    一道極寒冷的符意,驟然間籠罩整座建築。

    甚至連建築內的空氣都凍凝住了。


    西門望抬頭看着落雪,雙眉頓時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這是一道很強大的符,瞬息之間,便讓屋內的溫度急劇下降。

    西門望的雙眉染霜,外衣裏面的盔甲表面也開始結冰,對一位武道巔峰強者來說,這道寒符雖然強大,卻依然難以造成直接的傷害。

    他微微皺眉,眉上的冰霜頓時破碎,然後他向前踏了一步,盔甲上的薄冰也隨之破裂,啪啪落在地上。

    不過至少,西門望在這一瞬間,需要以念力凝天地元氣於體表,而無法再像先前那般,只憑強悍的身軀和拳頭,便能隨意相抗。

    湖畔宅院裏的戰鬥並未暫時告一段落,就在下一刻,無數道黃色的符紙,從宅院裏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裏激射而出。

    密集的黃色符紙,紛紛揚揚不停飄舞,密集有如從屋頂洞口落下的雪花一般,圍繞着西門望的身體飛舞着,旋轉着。

    隨着不知來自何處的念力波動來臨,像雪花般狂肆飛舞的黃色符紙被一一觸發,化為虛妄或是道道青煙,符意噴薄而出。

    然後最先被觸發的符意,帶動着尚未觸發的符紙飛舞更速,湖畔宅院裏黃紙嘩嘩噴起,如同一道瀑布狂噴,耀亮夜空。

    這個畫面很美麗,也很震撼,符紙是如此的珍貴,過往歷史上的修行戰鬥中,誰曾見過如此多數量的符紙同時出現?

    緊接着,更多的符紙被激發,無數道符意糾結在一起,將周遭的天地元氣撕扯的有如碎絮,變成無數湍流。

    元氣湍流很可怕,再微弱的符意,混在那些切割空間的湍流里,都仿佛具有了某種特殊的威力。

    西門望站在這片符意的海洋風暴中間,站在天地元氣流湍的漩渦里,臉上的情緒很複雜,有些傷感,又有些憤怒。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這是他最忠誠下屬的施符秘法,他沒有料到,許塵在今夜戰鬥里,居然用的是這種手段。

    寒冷的雪風,狂暴的夜風,灼熱的火焰,令人窒息的濕意,各種截然不同的符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合在了一處,沒有任何道理,卻是那般的可怕。

    西門望神情漠然握拳,身上那件已經殘破的外衣,撕撕作響而飛,露出裏面嶄新的盔甲,緊接着以雄渾至極的念力,於天地元氣的湍流中抽出他所需要的,凝於自己的體表,形成一道無形卻堅固至極的無形盔甲。

    無形的天地元氣盔甲,加上有形的金屬盔甲,把他的人與周遭的天地嚴密的隔絕開來,與符意的風暴洋及元氣湍流隔絕開來。

    西門望抬步,在漫天飛舞的黃色符紙間行走,狂暴的符意不停擊打着他的身軀,發出噗噗的悶響或尖銳的切割聲。

    在符意的侵襲下,他身上的盔甲時而凝上一層寒冷的厚冰,時而紅亮刺目如同被燒了七日七夜。

    為了抵抗這片符意的海洋,他的念力在緩慢而不可逆的消耗,但臉上的神情卻依然沒有絲毫變化,腳步依然那般穩定。

    西門望很清楚許塵是陸隱大師的傳人,被世人視作未來的神符師,所以他很確定今夜一戰必將面臨些什麼。

    只不過許塵準備的符紙數量,遠遠超過了他事前先計算,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許塵竟然會在開戰之初,便把所有的符道手段都施展了出來。要知道符師施符需要念力觸動,念力能夠傳播的距離有先天限制,此時湖畔宅院裏儘是符紙飄舞,那麼只能說明許塵此時正在宅院裏。

    西門望以為許塵這種做法很自信,很驕傲,很囂張,也很白痴,任何與武道巔峰強者交戰,卻不試圖拉遠距離的修行者,都是白痴。

    既然許塵便在湖畔,那麼他便不急於脫離這片符意的風暴海,任由符意的風暴不停消耗自己的念力,也要找到許塵,然後一舉擊殺。

    他繼續向前行走,未見有任何動作,身前一堵灰牆轟然倒塌,他看着夜色深沉處,看着宅院南向那些隱隱可見的湖柳處,微嘲說道:「不是神符,又如何傷得了我?你既然急於去死,那便去死。」

    雁鳴湖是不規則的,湖西岸相對較窄,也較遙遠,那處湖水清淺,有人修了一道木橋行於湖面,可賞湖中水草。

    時值寒冬,木橋上儘是積雪,橋下湖水盡數凝為堅實的厚冰,再也看不到那些如綠絲般的水草,只有幾叢黃白的蘆葦隨風招搖。

    如此嚴寒天氣,朝廷又封鎖了雁鳴湖一帶,自然沒有什麼遊客,但有數人分立木橋兩頭,神情各異望着湖西方向。

    青色道袍有些寬鬆,在風雪間呼呼作響,葉童看着遠處流光溢彩的湖畔宅院,感受着那處的符意風暴,眼眸里露出一絲異色。

    她曾經在那片宅院裏生活了很長時間,然而直至此時,才知道許塵在宅院裏做了什麼手腳,藏了多少道恐怖的符紙。

    道痴是極端自信之人,但她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許塵用這片符意的風暴海洋來對付自己,她必然會狼狽到極點。

    木橋那頭,潘安一手撐着油紙傘,一手握着葉瑤的小手,看着遠處西面不時閃耀的光線,看着狂舞不停如瀑布的無數黃紙,震撼說道:「都知道小師弟吝嗇,哪裏能想到他今夜居然弄出如此奢闊的手筆。」

    葉瑤的手有些涼,既擔心朋友侍女現在的情況,又震撼於湖畔那些符紙所帶來的衝擊力,喃喃說道:「原來符是這般可怕的事物。」

    雁鳴湖南岸山崖畔,許塵睜開眼睛,看着遠處對岸宅院處的火樹銀火符紙風暴,聽着隱隱傳來的牆傾瓦飛的聲音。

    「我請人設計陣法,加上大黑傘,就是要讓西門望做出錯誤的判斷,讓他以為我就在宅院裏,西門望實際上很謹慎,多慮多疑,在此基礎之上則是畸形的自信,他既然判斷我在那邊,便一定會堅信我在那邊。」

    他微諷說道:「說不定他這時候還在對我嘲諷的喊話,讓我出來戰個痛快。」

    侍女看着湖對岸蹙眉說道:「但他的實力太強大,符海似乎對付不了他。」

    「我從來不指望這片符風暴能夠直接擊敗西門望,畢竟我不是神符師,我灑在花盆裏的那些符紙,或許只能在他的盔甲上像飛蛾撲火般變成無用的青煙,但可能有符會切斷他的一根眼睫毛。」

    他接着說道:「一根眼睫毛掉落,算不得什麼,甚至他自己可能都注意不到,但積少成多,便能致命,就如同走路一樣,只要一步步走下去,那麼總有一天你會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西門望就算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山峰,我的手段是只不起眼的勺子,但如果讓我不停敲下去,天長地久敲下去,這座山峰依然會讓我拍松,拍的表面鬆動,岩石化粉簌簌落下,最終山倒地搖。」

    說完這句話後,許塵把手裏的大黑傘遞給侍女。

    侍女接過大黑傘,看着他說道:「是的,少爺,你肯定會贏的。」

    隔着一片湖,同時觸發數百道符紙,許塵的念力急劇消耗,臉色有些蒼白,但他的眼光卻依然平靜,看着湖對岸緩緩抬起右臂。

    他的手指顫抖不安,似乎指間用無形的線懸着一座沉重的山峰。

    他緩緩移動右臂,在身前的風雪中,畫了兩橫兩豎四根線,無形而凝重的線條,指向雁鳴湖對岸的宅院。

    宅院裏。

    滿天狂舞的黃紙盡皆化為虛無,耀眼的光線漸漸斂沒,狂暴而恐怖的符意,依然在不停地撕扯天地元氣,平靜而蘊藏着兇險。

    與都城別處相對稀疏的雪夜裏,隱隱出現了四道線,那些線條沒有顏色,按道理應該透明無形,卻偏生能夠被人看見。

    之所以能夠看到那四道線,是因為夜空裏飄舞的雪花,驟然四處逃散,有些沒能逃離的雪花悄無聲息化作虛空。

    夜空裏的四道線,便是無雪的痕跡。

    四道線兩橫兩豎,合在一起,便是一個井字。

    夜空裏的狂暴符意,盡數凝在了這個井字里。

    井,橫豎皆二,喻切割。

    井字符是陸隱大師生前最恐怖、境界最深妙的符意。他在無名山頂與光明大神官同歸於盡之前,所施出的井字符,更是連空間都能切開,能夠把光明大神官以天啟之境所獲的昊天神輝切斷在空間裏!

    許塵繼承了陸隱大師的所有衣缽,對井字符的研習自然也是最為刻苦用心。

    雖說他境界不足,不能完全發揮出井字符的威力,但他寫出的井字符,已然足夠強大,更是他如今所能施出的威力最大的符。而且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能夠以不定式施符,這種手段,已然與荒原上的書痴莫山山水平接近,換句話來說,這道井字符,便是他的半道神符!

    井字從夜空降落,把湖畔整座庭都覆在內,仿佛裏面藏着個無數的更細微的井字,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逃離。

    梅花被切碎,井被切斷,牆被割開,井字落下,一切事物都被切開。

    平直凌厲到了極點的井字符,落在了西門望的身上。

    他身體表面那層天地元氣凝成的盔甲上,出現了四道極為清晰的痕跡,微微下陷,裏面那件嶄新的盔甲,更是出現了四道鏽跡。

    西門望黝黑如鐵的臉龐驟然變白,然後急速變紅,緊接着雪白,再緊接着潮紅,快速地變幻着,念力疾出!

    凝於體表的天地元氣層,一番振盪不安,下陷彈回,終於是撐住了井字符的切割,卻已然變得薄了很多,如同一張薄紙。

    緊接着,喀的一聲輕響從他身上響起,盔甲依着四道鏽跡的線條,碎成了無數金屬片,像破銅爛鐵般落在腳下!

    西門望望向雁鳴湖對岸,看着那處漆黑的夜色。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一直在井裏。

    而許塵一直在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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