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三百六十八章

    盛夏的暴雨,來的粗暴突兀,去的也是乾淨利落,沒有絲毫依依不捨,當許塵和小侍女走到山腳湖畔時,雨便停了。

    雨歇,回舟。

    許塵單手拎起小船,傾掉船艙中積着的雨水。

    小船重新漫遊在復得平靜的雁鳴湖上。

    一場暴雨過後,湖面的空氣變的極為乾淨清新,盛夏的暑氣被一掃而空,湖風中瀰漫着青枝折斷後的微甜味道。

    小船駛入蓮田一角。

    此處蓮枝斷裂,荷花盡碎,湖水渾濁不堪,看着十分悽慘。

    天穹上的雷電,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畫面。

    在湖水上無力殘破飄浮的荷葉上,隱約可以看到些鐵渣的痕跡。

    許塵看着湖間殘破荷枝,笑着說道:「留得殘荷……聽雷聲。」

    近荒原,縱使是盛夏也極為涼爽,入夏後雨水漸沛,卻極少能夠聽到雷聲。

    雨水漸多,不代表這裏能夠像南方一樣,奢侈地挖湖種荷,里只有將軍府有荷塘,只有很少的人能夠見過殘荷,自然這座邊城裏不會有太多人會像詩人文士般對着殘荷大發感慨。

    然而當里的人們,看見城外草甸間那支朝陽騎兵殘軍時,他們不得不震驚感慨,甚至是震驚到無語。

    很多年來,朝陽軍隊基本上就沒有吃過什麼虧,西門望大將軍統帥的東北邊軍,更是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為什麼城外那支騎兵卻是殘軍?

    其實這只是一個並不美妙的誤會。

    並沒有在荒原上打敗仗,只不過千里跋涉,盔甲染灰,馬倦人乏,最關鍵的是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麻木的神情,隊伍里瀰漫着衰敗的氣氛,所以才會被誤認為是殘軍。

    能朝陽軍人們麻木的原因,是不遠處山林間那個雪國人男子。

    那名男子身上的皮袍早已破碎不堪,血水混着灰塵,塗抹在不知從哪裏偷的衣裳上,看上去異常疲憊,甚至隨時可能倒下。

    就是這樣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跟着朝陽騎兵,從荒原深處,一直來到了,始終都沒有倒下。

    朝陽騎兵們看着遠處那個男人,神情很麻木,眼中甚至有些敬畏的情緒。

    過去這些日子,那個男人始終跟着朝陽騎兵,時刻準備着沖營刺殺西門望大將軍,他嘗試了十七次,失敗了十七次,卻一直堅持。

    朝陽騎兵不是不想殺死那個男人,只不過那個男人用他的強大和毅力,證明了他很難被殺死,尤其是在朝陽軍人不想付出玉石俱焚的代價時。

    狙殺與反狙殺,暴襲與包圍,在這漫長的旅程中,不斷地發生,然後沉默地結束,那個男人無法殺死西門望大將軍。

    西門望和他麾下的無敵騎兵,也無法殺死那個男人。

    次數太多,所有的朝陽騎兵,哪怕是那些最驕傲的將軍,面對着那個已如乞丐般的強大男人,都有些麻木了。

    馬蹄聲起,警戒騎兵分開一條道路。

    西門望馳馬而至,看着遠處草甸上的慎,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在過去這段日子裏,朝陽騎兵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誘殺這名魔宗強者,有幾次險些成功,卻最終還是被對方逃了出去,而慎也有幾次機會成功地靠近了西門望,逼西門望與他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西門望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有無數騎兵作為護衛,所以在這連綿的戰鬥中,終究還是慎要落在絕對的下風。

    如今的慎已經受了重傷,根本沒有魔宗強者的風範,更像是一個可憐的乞丐,然而慎沒有死,慎還是堅持要殺他。

    西門望也受了不輕的傷,他身上那件書院打造的盔甲,在慎手中那把妖異的血色巨刀侵伐之下,終於在前日正式毀壞。

    「我的身後便是。」

    西門望看着遠處草甸上的慎,漠然說道:「你沒有機會了。」

    慎說道:「我說過你已經老了。」

    西門望說道:「我也說過,年老體衰這種話,對你我都沒有意義。」


    慎說道:「問題在於,你的心老了,從你決定告老的那一刻開始,你就真的老了,老就是弱,如果再遠百里,你一定會死在我的手中。」

    西門望沉默,發現對方說的話是對的。

    「但我擁有,我擁有無數效忠於我的鐵騎。」

    西門望說道:「而你只有一個人。」

    慎說道:「如果當年你能夠懂得戰鬥終究是一個人的事情,或者你不會犯下這麼多錯誤,不會像現在這般蒼老。」

    盛夏,草長,鷹飛。

    慎身上有無數道傷口,鮮血還在淌落,落在草上,便開始燃燒。

    西門望以拳堵唇,開始咳嗽,有血從指間溢出,如岩壁上一隻受傷的鷹。

    鷹一般都叫老鷹。

    只是鷹可以老,人卻不能老。

    千年以前,雪國人是大陸北方大草原的主人,所以直到今天,這片大草原依然被叫做荒原,草原上有雄鷹,所以雪國人擅養鷹,哪怕被朝陽戰勝,被迫北遷至極北寒域,雪國人依然沒有放棄養鷹。

    西門望是雪國人,慎也是雪國人,所以他們對養鷹都不陌生。

    看着遠處山林畔草甸上衣着破爛骯髒如乞丐的慎,西門望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熬鷹的經歷,想起那隻年歲並不大,稚嫩的小鷹在鐵架上搖搖欲墜,卻始終不肯低下倔強高昂頭顱的畫面。

    從荒原深處南歸,一路千里相殺,他始終都很自信,認為自己是在像熬鷹一般煎熬慎,利用對方的憤怒與仇恨,讓對方閉不上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都消耗在日復一日的枯燥戰鬥之中。

    西門望本來以為自己快要成功了,他親眼看着慎體內的真氣漸枯,精神漸疲,堅若金石的身軀變得普通,可以受傷,開始流血,他以為慎的鮮血會在漫長的旅途中流干,最後後像當年那隻幼鷹般倒下。

    然而他沒有想到,慎沒有倒下,反而是自己感到了前所未的疲憊、虛弱,甚至是身軀最深處的一抹倦意。

    難道說,自己才是被熬的那隻鷹?

    西門望不停地咳嗽,血水不停從堵在唇邊的拳邊溢出,但他臉上的神情依然冷漠平靜,深陷的眼眸幽冷如寒冰。

    老並不可怕。

    無論在草原還是在熱海畔的岩壁上,只有老鷹才是真正的鷹。

    他放下拳頭,取出手巾擦拭掉唇角的血漬,面無表情看着遠處的慎說道:「你的毅力讓我有些吃驚,但終究只是吃驚而已,你畢竟不是你的那位老師,在逾過那道門檻之前,你永遠無法威脅到我。」

    慎低頭看着腳下那些被自己血水點燃的長草。

    連續的戰鬥讓他身受重傷,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慎軍騎兵,在強悍的軍事紀律和戰術組織下,給他帶來了很多麻煩,隨着體內真氣漸漸枯竭,看似堅不可摧的身軀,也終於在那些刀箭之下流血。

    魔宗已然凋蔽,他這個魔宗天下行走更像是個孤家寡人,不說與西晉神殿無數道士相比,就連與叛徒西門望相比,也顯得那般勢單力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世間的魔宗,就是他。

    他就是魔宗。

    他是魔宗最後的精神和驕傲,所以他不能倒下。

    所以哪怕身受重傷,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依然沉默地與和西門望以及數千名朝陽騎兵戰鬥到了此時此刻,戰鬥到了下。

    慎抬起頭來,看着無數騎兵拱衛中的西門望,說道:「看看你似乎強大實際上卻像朽木般的身軀,問問你看似強大實際上像泥塊般的心,如果我真的威脅不到你,你又怎麼會這時候轉過身來與我說這些話?」

    西門望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你不可能跟着我回都城,中原是老天神輝籠罩的人間,天都不能容你,你又能如何?」

    作為魔宗最後也是最強大的餘孽,慎可以在荒原上自在生活,可以與葉蘇隔峰對峙相望,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去了中原,那麼必然會面臨西晉神殿強者們無休止的追殺,終究是死路一條。

    「我確實不能進中原。」

    慎看着不遠處的,說道:「我便連那座城都不敢進,但我已經傷到了你,我讓你變得虛弱緊張,那麼我知道你註定會死去。」

    西門望說道:「何必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

    「沒有意義的事情我不會做,沒有意義的話我也不會說。世間絕對不止我一個人想要殺死你,當你離開軍營回到都城城後,或者當你歸老之後,那些蒸屜里的冤魂,枉死路上的小鬼,都會來到你的背後,索要你的性命。那些冤魂會感激我追殺了你一路,我也會感激那些冤魂把你追殺到死。」

    慎最後向着西門望點頭致意,說道:「祝你歸老愉快,死的精彩。」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草甸,消失在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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