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土地神
「咦?咦咦?」
林守打了個冷顫後清醒過來,慌忙站起來朝四周望去,只見眼前的景物已和身處猞猁公園截然不同。望着周圍全然陌生的蘆葦盪,林守心裏卻浮現出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裏莫非是……珍瓏境?」
林守想起過去用窺鏡修復祭劍時的際遇。
造師先祖製造的珍瓏窺鏡,有窺觀諸物內蘊的神通,若是配合造化觀想之法,更可將施法者的神識導入諸物的內蘊幻境。內蘊幻境又名珍瓏境,裏面可謂別有洞天,祭劍的珍瓏境是漫無邊際的血池怨海,而眼前的蘆葦盪恐怕亦是那青煌光焰里的內蘊境相。
「可是,看起來簡直跟真的一樣……」
林守試着觸摸旁邊的蘆葦草,傳來的感覺竟是格外真實。如果把祭劍的血池幻境比喻成天地初開時的混沌,那眼前的蘆葦盪則是已演化為生機勃勃的天地。
按照造師秘錄的解釋,珍瓏境的境相與物具蘊魂的靈格等級直接相關。換句話說,越是完善的珍瓏境就意味着物具的蘊魂越是高等。至於形成像蘆葦盪這般自成體系的天地,幾乎已是物具變生精怪並且得道登仙的水準。感到震撼之餘,林守實在猜不到老爹究竟玩得什麼把戲。
以元神遁入珍瓏境固然方便,但同時也意味着把魂魄置於毫無防備的狀態。魂魄若是受到傷害,往往比來得更加嚴重,前次他不過在血池怨海里走了個來回,返回時已是全身脫虛。如果眼前蘆葦盪里潛伏着更危險的事物,魂飛魄散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猶豫片刻後,林守分開蘆葦盪向前走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化昝玄儀的故障招來鬼物作亂,要想擺平如此嚴重的事態,他非得搞清楚老爹究竟玩的什麼把戲不可。無論是施加在猞猁石雕的重重禁制,還是眼前匪所思的珍瓏境相,都暗示着裏面可能隱藏着某種重要事物,而那或許便是解開所有疑問的關鍵。
高聳茂密的蘆葦草和着錯綜複雜的水道,共同構成了一座天然的迷宮。林守在齊腰深的水裏艱難跋涉着,此刻他雖是元神脫離的魂魄體,但依舊能感覺到周圍的冰涼流水和腳下的黏糊稀泥。
那帶着虛浮感的玄妙體驗令他感到驚奇不已,然而也不禁為分辨方向而頭痛。蘆葦盪里根本找不到參照物,林守幾個轉彎下來便完全迷失了方向。不過他原本就沒有明確的目標,於是乾脆憑着直覺隨意亂闖起來。
好在魂魄體不會感到疲勞,林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在撥開一叢遮擋視線的蘆葦草後,持續受到壓迫的視線終於豁然開朗。
從蘆葦盪的迷宮裏走出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開闊水域。水域不知向前延伸出幾千萬里,既使林守窮盡目力也看不到邊界。他努力調察着焦距,然後在那白茫茫的水域,發現一小塊浮出水面的綠地。
那綠地的面積並不大,然而面的植被卻是格外茂盛。在覆蓋着草甸的灘涂邊,林守看到一蜷膝而坐的人影。那人披着白衣,身影看去纖細而嬌林守猶豫着正待出言招呼,卻不料對方竟先長身而起。那視線朝這邊投來,並且從口裏吐出確鑿無疑的責備聲音。
「汝,來得太遲了。」
隨着那稚嫩的童聲在耳邊響起,兩人間的距離一瞬間拉近。林守定了定神,才看清對方是個未曾見過的少女。
少女身着一襲素白長裙,那長裙看不出是哪個朝代的款式,然而和少女的氣質相稱,散發出頗具古風的典雅之美。少女腰間吊着一串瓔珞,瓔珞由珊瑚般的紅玉串成,紅玉表面流轉着燦燦神光,顯然是非同尋常的珍寶。
少女的容貌極美,看去似乎比畫瓔還小些,然而眼神卻並不尋常。在那雙泛青色的眸子裏,閃動着唯有經過無數歲月所洗鍊之人,才會擁有的深邃光芒。被那眼神注視着的林守,幾乎下意識的湧起敬畏。
那感覺就像是正面對輩份極高,修為通天的長老,或者是更凌架其的存在。林守就這樣呆然的望着眼前的非凡少女,直到對方不快的皺起眉頭,再度開口斥責着他。
「汝,看什麼看?本來以汝等凡夫俗子的身份,應該是誠惶誠恐的前來拜見咱的才對。看着汝像沒頭蒼蠅似的亂闖,也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所以咱寬宏大量的主動現身,汝要好好心懷感激。」
「而且,汝來得也太遲了。虧咱昨天還特意把邪鬼召出來給汝提示,汝卻直到現在才找門來,太慢了太慢了,簡直比冬眠的烏龜還要遲鈍!」
「也罷,既然汝來了,那就快點把地脈里鬱積的yin氣清理乾淨!要是讓yin氣再這樣鬱積下去,等到爆發出來時可就不只是冒出幾頭邪鬼的問題,方圓幾百里可是會淪為yin世鬼獄的哦!真是的,竟然拖到這時候才……喂,汝露出那付呆樣幹嘛?沒聽懂咱的話嗎?」
仿佛早已知曉林守的身份,少女如同理所當然似的連續拋出緣由不明的話題,直到察覺到眼前的造師傳人並沒聽進去為止。停下抱怨的少女,不快的挑了挑眉,而林守則是趁着這短暫時機,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話說,你是哪位啊?」
「汝,不知道咱是誰?」
少女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而林守則是老實點頭作為回應。
「那汝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當然是破解外面的禁製法儀後潛進來的啊……」
「哦,汝能破解那禁制?」少女眨眨眼睛,重新下打量了番林守,仿佛確定什麼似的點點頭。「原來如此,汝果然是那一脈的傳人,就說咱的感覺怎麼會出錯……不過汝看起來和那個人很像,是他的孩子嗎?」
「請問,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啊?」
「就是設下那奇怪的禁制,把咱關在這裏的可惡傢伙!」少女嘟起嘴,用憤憤不平的聲音說着。「他用的法術和汝同出一脈,記得名字似乎是林……林千煬?對,是林千煬。」
「老爹!?是他把你關在這裏的?」
雖然林守自認已經做好了面對任何狀況的心理準備,但從少女口裏陡然聽到老爹的名字時,才發現自己的準備還遠遠不足的樣子。另一方面,面對神情愣然的造師傳人,少女卻是悠然的把雙手抱在胸前。
「汝果然是他的孩子……這樣說來,是他派汝來這裏處理此事的囉?」
「處理此事?你是說這次岐陽地方的騷亂?不是,我是被老爺子派來的,那臭老爹在十年前就失蹤了……」
「失蹤了?汝說他失蹤了?」少女驚訝的呼聲打斷了林守的話。「他把咱關在這裏,明明說過段時間就把咱放出來,竟然就這樣失蹤了!?他……他是怎麼失蹤的?莫非已不在人世了嗎?」
「這個我也想知道啊……呃,不對!」林守猛的搖搖頭,把已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話題給硬拉了回來。「你,你究竟是誰啊?和我老爹是什麼關係?」
「咱是……」少女沉吟了下,那泛着青光的眸子朝林守望來,片刻後輕吐出匪夷所思的話語。「咱叫草谷,是岐陽地方的土地神。汝的父親切斷了咱與土地的緣份,把咱關到了這裏。」
「……呃?」
……………………
在這個世界,神明是真實存在。
如火神祝融,風神句芒,冥神燭yin,狂神蚩尤等,這些凡夫俗子亦耳熟能詳的名字,皆是位於陰陽五行頂端的神。他們待在凡人永遠無法觸及的界域裏,默默注視着世間的演化變遷,千萬年來不曾有絲毫的改變。
其他的神明,亦大多在世人無法窺觀的領域裏,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或者心血來潮時會偶然現身於世間。尋常修真者哪怕窮盡畢生精力亦無法觸及到神的領域,哪怕是神通排山倒海的大羅金仙,其修為與神明相較亦是截然不同的次元。
在眾多存於世間,可望而不可及的神明裏面,土地神可以說是與凡人關係最為密切的存在。土地神是掌管地脈的神明,亦可以說是土地意識的具體呈現。得到土地神的恩寵,便會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失去土地神的恩寵,便會災厄不斷,饑荒連年。也因此各地祭拜土地神的習俗,自古以來便從沒有少過。
凡人祈盼着土地神的恩寵,而對於依賴土地傳承香火的修真門派而言,得到土地神的許可更是在此地開山立派的前提條件。據林守所知,修真諸派幾乎都有供奉土地神的傳統。
根據地方風貌的不同,土地神亦有着各自的神性特徵。如湖畔的土地神往往溫柔似水,而山嶽的土地神則往往堅韌如鋼。土地神守護着自己的土地,而居於土地的凡人,若是有足夠的誠意與緣份,也並非不可能謁見土地神的尊顏。
事實,在各地方流傳的諸多民間神話里,與土地神相關的話題倒是佔了大半。就這點意義而言,就算把土地神看成與凡人最為親近的神明,也是毫不為過。
然而就算再怎麼與人親近,土地神終究還是神明,是凡夫俗子等深深敬畏,遠遠拜膜的尊貴存在。把如此尊貴的存在與土地整個切離開來,再禁閉到猞猁石雕里,並且一關就是二十年——像這般比弒君犯嚴重百倍有餘,光是聽着就足以令人直冒冷汗的事情,真的是凡人能做到的嗎?
身為某囚神者的直系後裔,林守這才察覺到魂魄體的最大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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