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秀家中十分簡陋,不說家徒四壁也差不多,除了破舊不堪的桌椅床櫃等粗笨家什以外,木床帷幔上的一對鍍漆木頭劃鈎,算是唯一的奢侈裝飾品了。
婦人去灶上提了茶壺,將滾沸的水傾注進一隻木頭杯子裏,又在裏面加了一顆沙荊果的果乾,充作茶湯奉給楊桓飲用。
楊桓將沉重的包裹放在几上,展開裏面黃橙橙的開元通寶,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揉捏着疼痛的腰背:「在下也是唐人,因為去波斯販運琉璃盞時,在大漠中遇到了風沙,勉強支撐到姑墨城外礦場,被喬塞提大叔救了起來。當日礦場遭遇馬賊劫掠,在下親眼目睹了孔大哥壯烈身死,心中不忍。是以傾盡家財,博出幾貫錢來,贈與你們做吃穿用度。只因聽得大娘悲戚,遲疑不敢叩門,才被這位小兄弟誤認做賊人,實在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哪!」
楊桓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措辭說了一番半文半白的話,只覺得口舌都開始酸了起來。目光卻須臾沒有離開過少年手中持着的一柄短刀。
那柄短刀刀身毫無光澤,鋒刃處略呈烏青顏色,顯然是經過了無數道繁複的淬炭工藝。刀背上鐫鑿出一排凜冽的鋸齒,用作切斷鐵線之用。刀柄非木非金,儼然是高密度聚乙烯糅合成的高級硬塑材質,兩顆用於固定刀身的鉚釘之間,刻畫着兩個英文字母「ck」。
楊桓雖然不通軍事器械,卻也識得此物非凡,定然不是這個時代所能擁有的利刃,而是二十一世紀兵工廠里現代機械車床打造出的軍用匕首,上面的英文字母縮寫,應該是代表着某支戰隊的特殊編號。
少年見楊桓來歷不明,始終不肯鬆懈戒備,直到楊桓將銅錢亮了出來,才稍稍放鬆了警惕,用探尋的目光望向母親,顯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將這筆巨款收受下來。
婦人見楊桓如此行俠仗義,又聽楊桓提起亡夫,眼淚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臉龐。婦人年歲不過三十出頭,只是久經磨難風霜,臉上佈滿皺紋,望之如同老嫗,面龐悽苦。
荊釵布裙,衣飾寒酸,舉手投足間,卻依舊能夠看出受過良好的教育,柔婉盈盈,深通禮數,不似尋常民間婦人。
婦人拭去淚痕,突然拉着兒子,一齊跪在楊桓面前,垂淚涕零道:「恩人高義,只是無功不敢受祿,如此重禮實在難當,徐娘厚顏斗膽,但求其中一二,能夠供養一子一女足矣,萬萬不肯多受。」
唐時三十至四十左右年歲的女子,習慣卑稱自己為「徐娘」,取其半老徐娘,歲過一半之意。楊桓轉了半天腦筋,把中學時代學的那點文言文全都翻了出來,好不容易才聽懂婦人的言下之意,拍着大腿嗟嘆道:「沒想到大娘如此風骨,在下卻也並非唐突,只是存着同為唐人的惺惺相惜之意,贈送大娘些身外之物養活老小而已,還請大娘不必推卻,孔兄在天有靈,也不會嗔怪大娘貪戀財貨。」
楊桓酸溜溜的拽了半天古文,感覺到肚子裏的詞兒用得差不多了,趕緊將婦人和少年扶了起來,指着少年手中匕首道:「在下見此刃頗為鋒利,不知可否入手一觀?」
婦人面露為難之色,不過還是取過少年掌中短刀,躬身奉至楊桓面前:「恩人請便。」
楊桓把玩匕首片刻,更加確定這把刀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見婦人和少年的目光,始終緊張的盯着刀子不放,這才笑吟吟的把匕首遞還給少年:「小兄弟少年英雄,剛才從窗子中飛掠出來的身法,加上擒住在下的幾招手腳乾淨利落,看上去像是練習過技擊之術啊!」
少年略帶羞澀道:「隨家父習學了幾天三腳貓的武技,登不得台面,上不得戰場,倒是讓恩人見笑了。」
楊桓見這對母子言語間滴水不漏,顯然有難以言說的苦衷,也不急着逼問。抿了口杯中溫水,突然話鋒一轉:「昔日高祖禪位,太宗開啟貞元盛世,曾經啟用了邊關一名馬前小卒,作為邊關將帥,尊諱上凌下陽。據說那名將軍一身武技出神入化,已達到可在萬軍之中衝殺往復如閒庭信步的境地。在下見小兄弟剛才顯露的那幾下子,不似唐人武技套路,倒像是凌陽將軍的格鬥之術多一些,不知小兄弟和大娘又作何解釋?」
楊桓此語並非無地放矢,信口開河。
因為少年剛剛穿窗而出,撲倒楊桓之後,做出了一個現代軍事動作中的標準前滾翻,卸去了前沖的大部分力量。擒住楊桓胳膊,用腿胯鎖住楊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