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人明顯呆了一呆,不過很快恢復了常態,瞳孔中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卻被楊桓清晰的捕捉到,更加確認眼前這個裝神弄鬼的老道士,定是袁天罡無疑。
算命人乾笑幾聲:「小兄弟剛才說什麼圓缸方缸的,貧道一句都聽不懂。貧道俗家姓李名黑字太黑,入得清尊道門之後,落號算天機,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楊桓見袁天罡不肯承認,也不勉強,大喇喇道:「小弟楊桓,柳樹槐樹的那個楊,借錢不還的那個還,好說好說,久仰久仰。」
算命人聽楊桓說話顛三倒四,毫無章法,卻也不生氣,拉着楊桓隨便步入附近的一家酒館,點了幾品簡單的菜色,又要了一瓮橘酒,親自為楊桓斟了一碗。
楊桓還是第一次喝到這種江南永寧坊出產的橘酒,只覺得入口綿軟甘甜,微有辛辣之味,酒勁還比不上後世的啤酒,是摻雜了很少一部分酒精的軟飲料,難怪算命人敢直接用大碗喝。
兩個人試探着相互寒暄幾句,菜色已經陸續端了上來,不外乎一些蔬菜,雜燴,羊肉,果品之類,雖然並不十分豐盛,倒也葷素搭配得十分整齊,足見算命人很懂得養生之道。
楊桓見算命人夾了一塊羊肉送進嘴裏,忍不住問道:「像是你們這種出家之人,不是不許沾染酒肉葷腥的嗎?」
算命人為之失笑:「你說的那是和尚,可不是我們這些做道士的。我等雖然入了清門,學些呼風喚雨占卜前程的道術,不過只要秉承本心,不去為非作歹,酒肉是不必禁的。」
楊桓撇嘴道:「你說你會占卜算命我信,不過說起呼風喚雨的能耐,難道大唐的律法裏,沒有吹牛比被抓起來吊打的一條禁令嗎?」
算命人見楊桓嘴賤至斯,還是笑吟吟的沒有一絲恚怒:「如果楊兄弟不信的話,不妨同貧道打上一個賭。」
算命人指着門外:「貧道走出酒館的半個時辰以後,定會降下瓢潑大雨,雨水三寸三分,恰巧可以將一隻酒壺灌滿,不知楊兄弟信是不信?」
楊桓突然想起西遊記里開篇寫道,袁天罡同涇河龍王打賭,說是天上降雨幾寸幾分,過了不幾時,龍王還真就收到了玉皇大帝降雨的旨意,所言降雨的分寸,同袁天罡說得一模一樣。
楊桓認為那只是傳奇角本里的神話故事而已,十有八九是故意誇大了袁天罡的本領。於是毫不遲疑道:「賭就賭,誰怕誰。哥身為新一代的四有青年,難道還會被你裝神弄鬼唬住不成?彩頭是什麼?」
算命人指了指楊桓,拈鬚笑道:「彩頭就是你。」
楊桓勃然大怒:「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喪盡天良的老人販子,一定是看上了小爺英俊,才故意設下圈套坑我,想把我唬弄到窮鄉僻壤給人做了童養媳或者上門女婿,你想的美,小爺不賭了!」
算命人連忙解釋道:「楊兄弟誤會了,貧道的意思是,如果貧道輸了,任由楊兄弟隨意發落。不過貧道如果僥倖贏了一場,也不需要楊兄弟賠出任何錢物,只要在不遠的將來,貧道有求於楊兄弟的時候,楊兄弟能夠賣給貧道一個人情,也盡夠了。」
楊桓轉了轉眼珠,覺得無論輸贏,自己都吃不了多大虧,這才答應下來:「酒也喝了,賭也賭了,你剛才不是說要免費贈送在下一卦嗎?可以開始了。」
算命人哈哈大笑,突然從袍袖裏掏出一小串銅錢,扯斷線繩,把銅錢一枚一枚排在桌子上,擺出一副太極圖案。又將一隻古樸的象牙笏簽遞給楊桓:「楊兄弟可以隨意將銅錢撥弄出任何形狀,停手之時,卦象自顯。」
楊桓半信半疑的接過笏簽,在太極圖上掃了幾下,隨手將象牙笏簽朝桌子上一扔,正好扔在了撥散銅錢的正中央。
算命人本來好整以暇的抿着碗中清冽的酒液,見到楊桓扔掉的笏簽位置,頓時臉色大變:「風從虎,雲從龍。
楊兄弟剛剛擺出的卦象,乃是襄助龍吟九霄,乘勢破雲直上的大富大貴運勢。不過這笏簽,卻正好截斷了龍身,做出斬龍斷鱗之意,恰巧應在你的作為手段上,這……」
楊桓此時已經吃飽喝足,對於算命人一驚一乍的樣子十分不滿,聞言不耐道:「有屁快放,說些雲山霧罩的話小爺聽不懂。」
算命人面色凝重的將象牙笏簽收進了褡褳,銅錢則留作結賬的酒資,竟然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連招呼都沒跟楊桓打一聲。
洛蘭一直一言不發的坐在旁邊看熱鬧,此時好奇的朝那堆銅錢仔細瞧了瞧:「那個老道士好生奇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翻臉比翻書都快。還非得說這些銅錢是一條飛上天的龍,我怎麼什麼都沒看出來?」
楊桓正掰斷了一支筷子剔牙,聞言哂笑道:「一個慣會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而已,理他做什麼,吃飽沒?吃飽咱就走,回家睡大覺去!」
楊桓結了酒資,把剩下的幾枚銅錢揣進口袋裏,同洛蘭在集市上晃了一圈,買到幾樣乾果零食拿回去享用。剛剛回到家裏,只見原本響晴的天空已經佈滿了烏雲,院子裏的僕從正忙亂着將晾曬的被子和衣物收回屋子裏,把羊圈頂部的厚油紙和木架蓋子放下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天上便降下了稀疏的雨點。隨着雷聲逐漸變得沉悶,雨也下得越來越大。
楊桓同老道士打了賭,待到老道走出酒館之時,楊桓還特意在心裏掐算了一下大致時間,距離在集市上回到洛蘭家裏,無巧不巧的,恰好應了半個時辰的賭約。
楊桓心裏打鼓,勉強朝洛蘭笑道:「被那個老騙子給蒙准了,你說他會不會是司天監里專門負責天氣預報的公務猿哪!」
洛蘭見楊桓打賭輸了一陣,心裏也替楊桓感到惋惜,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院門口擺放的一個空酒壺道:「那個酒壺我認得,是依孜大娘平時隨身帶着的,怎麼會這樣巧遺落在那裏。不過沒有關係,那個道士不是說這場雨水有三寸三分,正好能灌滿一個空酒壺嗎?等雨停了咱們出去看看,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瓢潑大雨只下了不到一刻鐘,楊桓和洛蘭迫不急待的衝進院子裏,湊到酒壺前一看,酒壺正好被雨水灌滿。
端起來細細一嗅,壺裏一點酒味都沒有,只有雨水淡淡的腥氣,迴蕩在兩個人的鼻腔之中。
8 算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