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萬國來朝
過了一會兒,壽寧侯和建昌伯一對兄弟也穿了禮服正冠到了,這一對兄弟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不過和柳乘風差不多,都屬於處處惹人嫌的傢伙,二人到了午門外頭,居然連一個和他們打招呼的都沒有。全\本\小\說\網\
雖說二人好歹也是皇親國戚,沾着張皇后的親,就算是有人想巴結他們,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敢和他們打招呼,弘治朝可不一樣,你就算沾了張皇后的關係,若是惹得大家不高興,內閣、吏部這邊也可以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這弘治一朝,最緊要的不是巴結皇親,而是掙清名,誰的清名大,美名傳播朝野,這升官的時候優勢就明顯了,再有個人提攜,一旦提出晉升,也無人反對,畢竟反對一個清議叫好的官員還是很有壓力的,會給人一種妒賢嫉能的印象,便是劉健明知對方是沽名釣譽之徒,也不敢輕易地打壓。
因此,明眼人都知道,在這朝廷里混,最緊要的不是巴結,而是表現出風骨,風骨越受人稱道,這前程就越遠大,所以才有朱佑樘經常下達了某種旨意,往往卻有人反對或是乾脆置之不理,原因無它,其實就是要表現出自己不畏強權的風骨來,以至於連內閣也有不少人頂撞,這也是一種升官的途徑,在天下人眼裏,無論是皇帝還是內閣都屬於強勢的一方,你若是乖乖地按着他們的意思去做,就難免會給人一種逢迎媚上的印象,一旦有政敵藉此抨擊,誰也保不住你。
像廉州侯、壽寧侯、建昌伯這樣人見人嫌的人物,誰敢去和他們打交道?不怕被一人一口吐沫給淹死?
張鶴齡和張延齡到了,看到了柳乘風,便笑嘻嘻地跟柳乘風打招呼,柳乘風才戀戀不捨地向李東陽拱手告別,李東陽鬆了口氣,自然巴不得他趕快走得遠遠的,柳乘風笑嘻嘻地跑去和張鶴齡、張延齡寒暄了。
張鶴齡看到柳乘風精神飽滿,不由笑道:「廉州侯這牢坐的,竟然還養胖了一些,哈哈,你剛剛出來,我還沒有為你接風洗塵,等待會兒下了朝,咱們喝一杯如何?」
柳乘風連忙搖頭,道:「下了朝要去商行那邊督促學生軍操練。」
張延齡撫額道:「我們竟差點忘了這至關緊要的事,還是正事兒要緊。」
正說着,午門終於開了,外頭的大臣們立即各自尋了位置站了,張延齡只是伯爵,只能到後尾去,柳乘風和張鶴齡倒是一前一後站在靠右的位置,隨後大家魚貫而入,今日參與朝會的人實在太多,足有上千人,能入殿參與朝會的只有兩百來人,柳乘風勉強能算進去,其餘的人,便如建昌伯張延齡都只能在殿外站着。
以劉健為首的人入了殿之後,朱佑樘已穿了明黃冕服,戴着通天冠等候了,今日是隆重的場合,無論是皇帝還是臣子都不敢逾越禮制,緊接着便是太監開始唱喏了幾分,眾人朝見之後,三呼萬歲。
再之後便禮部尚書站住來,開始念起賀表,這些賀表其實就是國書,都是一些各國使節們的一些進言,反正都是一些客氣話,幾十個藩國幾十份國書,個個都是洋洋灑灑上千言,縱是禮部尚書聲音清朗,語速不慢,這一通連篇的廢話卻也是冗長得很。
柳乘風聽得幾乎都要睡了,不過等這尚書大人念到瓦刺的國書時,柳乘風不禁貓起了耳朵,想聽聽瓦刺人的賀表裏寫些什麼。
只是令柳乘風失望的是,瓦刺人的賀表還是很中規中矩的,和朝鮮人的賀表各式也差不多,無非是久慕天朝恩德之類,柳乘風一想,也就明白了,想想看,瓦刺人的賀表是要先送去禮部的,禮部那邊若是校驗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可能在這隆重的場合宣讀出來?
冗長的賀表之後,朱佑樘才慢悠悠地道:「宣各國使節。」
重頭戲來了,想必這個時候,各國的使節已在外頭等候多時,太監們傳了朱佑樘的話,那一聲聲的宣各國使節的聲音越傳越遠,隨即,穿着各種服色的藩國使節們分為兩列,魚貫而入。
眾人一齊拜倒,三呼萬歲之後,朱佑樘的臉上露出喜色,虛抬了抬手,對眾人道:「諸卿平身。」
「謝大明皇帝陛下。」
眾人答了謝,紛紛站起,朱佑樘按部就班地發言道:「各國使節遠道而來,很是辛苦,朕亦是欣慰,爾等到了京師,大明自然該盛情款待,只是不知諸位在京師可有不方便的地方?若是如此,可以讓鴻臚寺這邊提供一些便利。朕還聽說,有的使節到了我大明,水土不服,以至於染了風寒,是了,這染病的,可是瓦刺的使節嗎?朕聽說之後很是掛念,已經讓御醫去探視……希望其他使節也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不要如瓦刺使節這樣,若是當真病倒,倒是成了我大明的疏忽了。」
他這一番話綿里藏針,一方面是告知了瓦刺使節病倒的事,這使節隊伍里中唯獨少了瓦刺使節,大家也不必覺得驚奇,同時又對其他使節表現出了自己的關懷之心,暗地裏嘛,則是說瓦刺使節身體不好,別人都沒生病,唯獨他水土不服病倒了,都說瓦刺人強壯,看來也不過如此。
朱佑樘的話,有些使節或許還能領會,可是有些使節卻只聽出了最淺顯的東西,不過既然大明皇帝表示了關懷之意,大家自然得回應一下,於是大家一起笑呵呵地道:「陛下對我等如此關愛,下國上下感激涕零。」
也有的說:「陛下恩德,下國銘記。」
朱佑樘微微一笑,手撫着案牘,繼續道:「大明與諸國本是一體,休戚與共,同氣連枝,關愛自是少不了的,我大明以恩義對待藩國,也以威嚴對待不臣,這個國策不會變,朕也同時借着這個機會,讓諸位將來回到國中之後,務必要回稟你們的國主,就說朕與諸王同心同德……」
話說到這裏,使節們一下子呆住了,本來嘛,大明的國策一向是恩威並施沒有錯,可是在一般的場合,一向是宣講恩德避而不談威嚴的,可是今日朝見,卻是刻意加了一句威嚴待不臣,這是什麼話,莫非是這話裏頭有其他的隱喻?又或者是意有所指?
在這種場合說話,幾乎每一個字都需推敲,這就是為什麼後世的外交場合,幾乎所有的用詞都是千篇一律,因為唯有千篇一律,才能保證不會出錯。偏偏這個時候,朱佑樘卻是用到了與以往不同的用詞,而且這用詞很是激烈,這就不得不讓人心裏頭犯疑了。
莫非大明皇上是惱怒瓦刺使節,故此在這裏發出警告?
這樣嚴重的警告卻是極為罕見,又莫非是大明打算對瓦刺用兵?
任何一個微小的用詞變化,都可以琢磨出許多東西。
朱佑樘微微一笑,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眾人的反應,隨即淡淡地道:「朕聽說,安南國近來與南掌國征戰不休,安南國使何在?」
這朝中的許多人事先都聽到風聲,都不由朝安南使節黎武看過去,又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柳乘風,甚至有人心裏竊喜,這個時候也活該柳乘風倒霉了。
工部尚書徐貫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安南使節這邊已經與他有了聯絡,就在這朝見會上會聯絡南洋不少藩國一起狀告柳乘風,只要安南人一狀告,他和其他的文武官員就會趁熱打鐵,一起趁機彈劾柳乘風,如此一來,就算是柳乘風身負操練學生軍的重大使命,也夠他吃一壺的,若是與瓦刺人對陣勝了倒也罷了,一旦落敗,徐貫等人再把這筆帳翻出來,這個柳乘風非死不可。
現在,徐貫就等着黎武做這先鋒了。
黎武從使節中站出來,躬身到了大殿的正中,朝朱佑樘行禮道:「下國使節黎武,見過大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
朱佑樘微微一笑,又道:「南掌國的使節在嗎?」
南掌國的使節叫李頓,這周邊的諸國都喜歡用李或者劉來做為姓氏,想必是漢唐的鋒芒太勁,以至於人人都以漢唐的國姓為姓,以此來抬高自己的身價,南掌國使節李頓也從班中出來,躬身道:「南掌國下使李頓,見過大明皇帝陛下。」
朱佑樘又是笑了,看了看李頓,又看了黎武,隨即微笑道:「方才朕所說之事可是當真嗎?南掌國與安南國互為近鄰,本應和睦相處,現如今卻是連年征戰,死傷無處,以朕看來,這樣很不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與人成仇不如攜手與共,朕今日索性做個和事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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