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有錯,元至正二十七年是1367年,誤打作1467年了。\\www.yibigЕ.com//】
六月九日,紅衣主力還未至北京城外,只有小股先頭部隊到達,但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場大戰。非但廣安門,外城五門都是殺聲震天。
當日城外銜級最高的英華軍將就是伏波軍都統制馮一定了,他熟門熟路,帶着伏波軍直屬騎兵營一部抵達廣渠門前,見到這番戰事,還以為是哪一部搶了先,正懊惱自己還是晚了一步時,卻得報前方都是民人。
再一探查,一方是團結拳民,一方是京城周圍已自己組織起來的「還鄉團」,甚至還包括不少綠營兵,而整個外城五門,兩方數萬人馬正殺得難解難分。
「嘿……這勁頭,比咱們都足啊。」
馮一定無比感慨,再想到塘沽難民所編組的還鄉團正在天津挨家挨戶搜查團結拳,也就釋然了。滿清攪起團結拳糜爛北方,就算英華不爭人心,也已將治下無數人推到英華一面,眼下不過是雙方已斗到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
再得報北京內城諸門很安靜,城上兵丁還算軍容齊整時,馮一定明白了,定是留守北京城的阿克敦、張廷玉等人不願讓團結拳亂了陣腳,全趕到了外城。而外城魚龍混雜,有被團結拳害了要報仇的,有想在新舊朝更迭時掙得大富貴的就起了心思,跟團結拳鬥了起來。只是這些人馬沒能聚成合力,被團結拳趕出了外城。
「別管這裏,我們去朝陽門,如果能嚇得韃子開了城門,那就是潑天大功!」
馮一定招呼着部下,二三百騎策馬掠過戰場。
就這麼一掠,戰場氣氛驟變。
「藍衣!藍衣來了!」
「英華大軍到了!」
「萬勝——!」
原本凌亂的「親英軍」頓時有了主心骨,士氣大振,而團結拳則人心潰散。紛紛轉頭就逃。他們這些拳民整治民人厲害得很,可對上稍有組織的對手,那就是渣渣,這一點自己心裏都有數。
「唉……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見有機可乘。馮一定也不是死腦筋,趕緊策馬轉回廣渠門,準備收編這股「親英軍」,如果能趁勢沖入城中那就更好了。
眼見一小股藍衣騎兵逼近城下,而己方大隊正蜂擁入城,猛敲着已經關閉的城門,城頭上。團結拳的大師兄們紛紛涌到外城守備右翼都統瑚寶身前,要求開門。
「亂彈琴!大門一開,外城就丟定了!」
瑚寶是跟着阿克敦留守北京城的滿人將領,被委以外城東面防務,手中只有零零碎碎幾千人,大多還是漢軍綠旗兵,守在城頭勉強,絕無出城野戰之膽。只能借重團結拳。可團結拳這幫傢伙,腦子裏塞的是糞麼?城下是什麼陣仗,還能開門!?
「外面是我們的弟兄。為什麼不開門放他們進來!?」
「開了門,咱們城裏的兄弟那麼多,那些追擊的邪魔一人一個都分不到,兩三下就全殺光了,為什麼不開門!?」
一個個大師兄不是神漢,就是潑皮閒漢出身,哪懂什麼兵事。而這段日子,大清朝廷對團結拳恩寵有加,也養足了他們的膽,讓他們敢於直視滿大人官老爺。甚至藐視他們的權威。
「本都統掌此門防務,凡事自有定奪,不要再作無謂喧譁!」
依着以前的性子,瑚寶早就一聲令下,把這幫敢當面頂撞他的瘋子砍了腦袋,可現在他卻不得不忍氣吞聲。強調這裏是他說了算。
大師兄們卻鼓譟起來了,這不是要害了城外的兄弟們麼?團結拳靠什麼?靠的就是兄弟義氣嘛,不然他們還怎麼當大師兄?而這一鼓譟,瑚寶的用心就成了眾矢之的,也不奇怪,這些大師兄就是靠這種事爬上來的。
「你是存了害我們兄弟之心的!」
「你是不想讓我們殺光賊子吧!?」
語氣很快從質問變成肯定,直到一人尖聲喊道:「你就是個清奸!」
事情頓時變質,瑚寶再壓不住怒氣,我是清奸?我堂堂滿州鑲白旗人,會是清奸!?你們這幫渣滓不過是滿人用來擋槍的替死鬼,竟敢罵你們的主子!?
他正要拔刀砍人,噗的一聲,一枝梭鏢當胸插入,直貫後背。
就見那舉梭之人咬牙切齒,臉肉猙獰地喊道:「殺清奸——!」
瑚寶親兵都還沒反應過來,那些大師兄刀槍並舉,轉瞬間就將瑚寶放倒在地,瑚寶躺在地上,還未氣絕,一口血噴得老高,心道這幫人果然已經瘋了,怎能靠着他們成事,而自己麼,真是天下第一奇冤……
城頭上,大師兄們放翻了瑚寶和幾個親兵,戰意再度昂揚,好啊,料理了清奸,再去殺南蠻賊子!團結拳天下無敵!
「開門!」
隨着大師兄一聲令下,廣渠門大開,潰敗的團結拳民潮湧而入,跟在後面的親英派就像趕羊的狼群,咬着屁股入了城。
「我沒看錯吧……他們竟然開了門?」
看着洞開的城門,馮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半是有人獻城……」
部下篤定地道,馮一定點頭,只能這麼解釋了。
就在馮一定以區區二三百騎兵,就推着幾千親英派入了廣渠門,一小片齊整的藍衣頓時引發城中大亂時,外城西側的廣安門,一小片紅衣身影的出現,也讓守城一方如臨深淵。
「開炮!開炮!」
保清拳大師兄何智在城頭昂揚地呼喊着,城下三四里外出現的只是紅衣游騎,可在他和絕大多數人眼裏,那就是怪獸的臂腿,必須以強力之器相抗,尚幸廣安門是遭過兵災之地,滿清在這裏加固了城防,安置有若干大炮。
「開炮!開炮!」
由京城士子所組的君子會也喧囂不停,紀曉嵐也喊得脖頸青筋盡顯。
如果說北京城裏誰最恨南蠻,紀曉嵐排不上號。可如果比誰最怕南蠻,紀曉嵐必定位列三甲。
早前南北修約之亂時,紀曉嵐也是犧牲者,他跟同窗朝總領館丟屎尿。企圖破南蠻妖法,卻被火銃打傷了腿。在三里屯接受英華醫生診治那些時日,是他最恐怖的經歷。
他親眼見到醫生開膛破腹,可病人居然沒死,好端端地活了下來。想及南蠻種種機巧之術和邪魔妖法,他認為,那人定是已被南蠻醫生換了心。換了魂魄,偽作本人,就藏於京城,伺機作亂。
這事還是他人遭罪,他自己更遭了慘絕人寰之罪,南蠻醫生居然換了他的血!嘴上說是他失血過多,必須補血,還查了他的什麼血型。找來「義人」捐血。可他是讀過聖賢書的,這人之髮膚都是父母所授,精血更不例外。現在把他血換走,他還是原來那個紀曉嵐嗎?必定會變作邪魔之人啊!
他掙扎,他求饒,可都無濟於事,自稱是「護士」的壯婦用濕漉漉的手絹蒙了他的臉,他就此暈厥,等醒來時,血已換過了……
在三里屯養了幾日傷,稍稍好轉,南蠻就把他趕出了總領館。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花了老大功夫,才鎮定下來,勉強如以前那般繼續進學,跟同窗如常相處。可他心中卻在時時狂呼,我還是不是紀曉嵐!?
日日照鏡子,越來越憔悴枯槁。他明白,自己已經毒氣入髓,沒救了,而他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南蠻什麼時候要引發毒氣,把他變作傀儡,指使他幹什麼滅綱常的惡事。
如今南蠻北伐,大清鑾儀北狩,北京城即將失陷,他依舊揣着一顆忠君之心,要全他的名節。可他怕啊,就怕南蠻露面,他就不再是真正的紀曉嵐。
現在紅衣出現,紀曉嵐就在想,終於來了,這一日終於來了,可我不想變作禽獸,也不想死,所以……絕不能讓南蠻看到我!
「開炮!」
他嘶聲喊着,匯入這股浩大聲潮中,震得外城廣安門守備雅爾哈善耳膜欲裂。
開炮……雅爾哈善差點氣炸了太陽穴,一小撮四五里外的紅衣騎兵,開炮幹什麼?嫌這廣安門還不夠鬧騰麼?
「為什麼不開炮!?」
何智尖聲斥責着,天津一代的團結拳被還鄉團剿得支離破碎,是他帶了上千囫圇拳民回到北京城,鼓吹一番與南蠻大戰的勝績,頓時成了北京城三十六路瓢把子之一,手下也急速擴充到四五千人。朝廷雖派雅爾哈善守廣安門,可在何智看來,他才是這裏的主帥。
「為什麼不開炮!?」
紀曉嵐也跟君子會的數百士子們駢指斥問。
「兄弟們,不能開炮啊……」
雅爾哈善語重心長地開始解釋,他可沒那麼莽撞,在他身邊不僅有團結拳,還有城中士子,一邊是無知莽夫,一邊是迂腐書生,不安撫好這兩股人馬,他還守個屁的城。說起來,跟應付這兩方比起來,守城這事似乎更輕鬆一些。
他和顏悅色地講解道,那不過是紅衣哨騎,沒必要為他們浪費有限的彈藥,而且用大炮打三四里外的幾十騎人馬,就像是拳頭砸蚊子,很難奏效。
「大家戰意高昂,勇氣可嘉,這都是好的,只要謹守號令,南蠻一定……」
雅爾哈善自覺自己的口才有了超常發揮,看,兩邊人都很安靜地聽着他呢。
下一刻,蓬的一聲,一發槍彈透胸而入,讓雅爾哈善目呲欲裂。
「清奸!見到南蠻不打,絕對是清奸!」
何智身邊的小拳民正端着一杆火槍,槍口青煙裊繞。
「漢奸,是漢奸!」
幾乎與此同時,一堆磚頭砸了過來,將剛剛中彈的雅爾哈善砸倒在地。
「怯敵的都是漢奸!」
紀曉嵐的聲音格外響亮,南蠻都出現了,為什麼不打?那定是漢奸!
六月九日,僅僅是一股藍衣騎兵和紅衣哨騎出現,北京城東西兩面的守備官就亡於團結拳之手,原因竟是團結拳把他們當作了漢奸,而他們的行動卻是不折不扣地獻城,北京外城就此陷落。
「去找張中堂,請他聚兵遮護
紫禁城,乾清門內軍機房裏,縮作一團的阿克敦鬚髮皆白,顫顫巍巍向部下吩咐着。
「張中堂……還有魏中堂任中堂,都告病了。」
部下輕聲回道,阿克敦楞了片刻,呵呵笑了。
「也罷,他們終究是漢人,而且還是明白得剔透的漢人,怎可能繼續踩在咱們滿人這條船上。」
他深呼吸,離塌站起,挺直了胸膛,渾濁的眼瞳聚起一絲精光。
「已到最後時刻了,召集所有旗人,聚紫禁城一戰,我們要以我們的血,還有這紫禁城的龍椅,換得歷代祖宗靈柩之安。」
大清雖然北遷,可順治、康熙兩帝,以及后妃和宗室之陵是帶不走的,滿人還要守北京城,相當一部分原因就是要保全陵柩。當然,向英華構和,求得族存,這也是要在盡最後一分力後,才有資格談的。
部下明瑞打千應嗻,心裏淒涼不已:「眼下這情景,真如當年金宋之勢,六百年輪迴,報應不爽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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