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位鐵帽子王,配享太廟!」
吳襄更進一步,將其他六位鐵帽子王也全提了出來,殿上轟然附和,一股熱浪噴薄而起。/www.yibigЕ.com//
「好、好吳愛卿議得好,深合朕心,朕以為」
弘曆在龍椅上按部就班,吳襄所言,是他跟茹喜早已議定,跟恂親王允也通過氣的結論。
「怡親王也是皇考所立,不該跟其他鐵帽子王有差,一併配享太廟為好。」
話音剛落,一人撲跪在地上,腦袋叩得咚咚作響,是現任怡親王弘曉,「奴才怎能受得這樣的大恩?皇上此時若是賜死奴才,奴才也歡喜得緊…」
不知是太過高興還是太過惶恐,弘曉都有些胡言亂語了。
「我大清乃滿漢一體,滿人不齊心,漢人又怎能齊心呢?」
殿上還有張廷玉、蔣廷錫等漢臣,弘曆的話說得份外委婉,漢臣都默然以對,看向吳襄的目光複雜異常。
這是個漢人呢,抬了滿旗的漢人,由他出頭來推着大清重立滿主漢奴的大義,不知道是警告漢人,還是譏諷漢人,總之這味道很是怪異…
不管漢臣怎麼想,宗室和滿臣已齊齊下跪,逼得漢臣也不得不下跪,一起高呼吾皇聖明。
弘曆接着拿出一本書,一本已散於大清鄉野,讀書人都人手一本的書,《大義覺迷錄》。
「皇考以滿漢一家為志,希翼我大清能護得華夏道統,守人世倫常。可這世上小人橫行,奸賊恣意,竟曲皇考本意,以滿漢一家之論,污衊滿人主天下,以族論政,迫壓漢人·徒令人心大亂。」
「朕不忍皇考善心被如此污衊塗抹,朕意已定,收繳《大義覺迷錄》,以及所有與曾靜案相關的書卷·但有私藏,交有司重責,絕不輕怠!」
跟早前雍正,隨後光緒上位不同,弘曆是靠着三方強援得位的,因此他對龍椅沒有太大的危機感,從來都雍容溫和。之前半年更是沉浸於宮闈·不怎麼理政,讓一殿臣子都沒太覺出這位年輕皇帝的帝王氣概。
而眼下這一沉聲宣諭,終於讓眾人有了感覺,龍椅上坐着的好像不再是傀儡,至少不完全是了。
「吾皇聖明!」
跟剛才為多爾袞多鐸平反時的反應不同,此時卻是張廷玉等漢臣真心實意地叩拜高呼,這一天他們已等得太久了。
不管大清的大義是什麼,大義都該是皇帝·是朝堂定論之事,這不是鄉野小民能摻和的。從古至今,沒有誰像雍正那樣·認真地跟天下臣民爭論大義,由此將宮廷和朝堂運作清清楚楚展示給天下。
就因為雍正搞什麼「大義覺迷」,讓一國人心崩離,大清今日淪為南蠻侄國,雍正即便不是罪魁禍首,也是推波助瀾之人。
「請誅曾靜,以謝天下!」
張廷玉更高聲呼道,他可沒忘雍正背後,還有一個罪魁禍首。
當年曾靜案起後,不管是朝堂還是民間·但凡心懷聖賢,堅守理學之人,都堅持曾靜當死。可雍正為推行他滿漢一家的大義,硬生生留下曾靜的徒弟張熙的命,還代兩人向朝野討命,說他們不過是被南蠻蠱惑·在他的教導下已幡然自新,懂了君臣大義。
現在乾隆皇帝重新調理大清的大義,在皮面是君臣大義,在內里則是滿主漢奴,滿漢一家用來糊牆,重歸康熙時代的軌跡。滿漢有別這無所謂,只要守住君臣大義的皮面就好。
而要將滿主漢奴的君臣大義跟滿漢一家的君臣大義區分開,從重處置曾靜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這能讓一國朝野都知道,今上的路數跟雍正不一樣,漢人還是漢人,滿人還是滿人。
弘曆點頭道:「准奏……」
保定府一處民宅里,一個老頭正奮筆疾書,一群號衣兵丁擁入,領兵者是一位四品文官。
文官幽幽道:「曾靜,皇上召你去京城…」
曾靜懇求道:「知府大人,容小人臨摹完這一遍好麼?先皇著述,曾靜已摹到三百三十二遍,這一遍完,也許就能悟得先皇大道……」
知府再忍不住,鄙夷道:「大義覺迷錄?你摹一萬遍也沒用!你以為今上召你,是去奏對滿漢一家的君臣大義麼?錯了,今上是要誅你以謝天下的!」
他吐了口唾沫:「滿漢一家……呸!那就是個迷夢!曾靜,你該夢醒了!」
曾靜驚得無以復加,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先、先皇親口赦了我的罪!」
知府哈哈一笑:「先皇免你死罪,是先皇仁心,今上誅你,是今上不忍先皇仁心被污!」
曾靜眼珠子轉了好幾圈,都沒明白這說法的道理。乾隆皇帝,推翻他父皇的定論,要殺已赦之人,還是尊重他父皇?
見他還一副要辯難的神情,知府皺眉道:「雷霆雨露都是皇恩,還需要向受者解釋嗎?」。
曾靜渾身都失了力氣,癱在地上,痛苦地道:「殺曾靜是小事,可這君臣大義之後又到底是什麼呢?沒有滿漢一家,又何來君臣大義呢?」
知府昂首再重複道:「這需要向爾等小民解釋麼?」
山東青州府,寧遠大將軍行轅後堂,左未生放下邸報,低低嘆道:「今上終究是聰明人,已經知道,大義絕不容議,更沒必要向朝野解釋了。」
年羹堯已兩鬢斑白,額頭皺紋密佈,他冷笑道:「這不是今上聰明,而是今上背後有聰明人。更加之這大清只有自保之心,無進取之志,當然也就沒必要解釋了。」
左未生皺眉道:「大人是說淳太妃?我倒不覺得那婦人有此眼光,她就只看着權。今上既已重造滿人精氣,該是要跟淳太妃一同,下手收拾我們山吧。」
年羹堯點頭:「沒錯,我也剛收到京中消息,淳太妃推着戶部跟南面協商,要開海州、徐州、天津、潁州、汝寧、南陽和西安等地為商埠,還設立了海關衙門,由戶部直掌。不止如此·內務府的皇商最近也動彈得利害,今上似乎在調理內務府的利害,要建什麼皇商總會
左未生笑了:「邯鄲學步,東施效顰`·」
年羹堯擺手:「與大清一國·自是如此,可與滿人,與今上和淳太妃等人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而對我們來說,壓迫更重於兵事。」
接着他鄙夷地道:「當然,大清戰之軍,一支在西·一支就在我們山東,今上和淳太妃那幫人,在兵事上對我們就沒什麼壓迫。」
左未生也想明白了:「徐州、海州還好說,無非就是將關銀攤派到我們頭上,可開天津為商埠,容英華直入渤海,即便我們挾賊自重,到朝鮮的路線也再難保多久。」
年羹堯臉肉抽動:「朝鮮那邊·動作得加快了!」
琉球那霸港,北洋艦隊總領白延鼎對前來抱怨的樞密院塞防司馮靜堯攤手道:「老馮啊,不是我們故意推脫·而是實在沒錢啊。」
他一叫起苦來,馮靜堯也抵擋不住,「有多少預算辦多少事,我們不過是小人物,就像棋子一樣,棋手盯住了我們,才會下決心動步子,要動步子,自然就會加預算。不加的話,要我們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沒問題,可要一條船干三條船的活,神仙也辦不到嘛。」
「之前北洋艦隊還有四條巡洋艦,二十多條護衛艦,十來條多用艦。可現在巡洋艦隻剩兩條,護衛艦更不到三分之一·多用艦呢,就留下了五條!就巡航薩摩到琉球這一段,都有些力不從心。」
「船到哪裏去了?南洋移民,得多派船去巡航護衛,孟松海領着大洋艦隊散勘測,也要很多船。陛下準備立足天竺,胡漢山的西洋艦隊也要加強。咱們北洋艦隊沒分到什麼事,當然就只能一再縮編。」
「最苦惱的還是蕭老大,海軍預算被砍了五分之一,他都恨不得把所有六條戰列艦全部拆了造護衛艦,才能遮護住南洋和西洋的上百條海路。」
馮靜堯還在努力:「就出幾條戰船,能護着一個營的伏波軍上岸就好嘛,這點支出,你挪挪今年的演習費也能湊出來。」
白延鼎腦袋搖得跟撥郎鼓似的:「你怎麼不去說服蘇知政,讓樞密院湊點特別費?這可是你塞防司的生意呢。再說了,朝鮮雖羸弱,背後還靠着滿清,更有年羹堯早早埋了線,不比日本那般好弄啊。這等冒險之舉,蕭老大是絕不會允的。」
他看向東北,再道:「那年羹堯的確很有手腕,在山東暗裏扶持海賊遮斷海路,他又建水師跟海賊真真假假纏鬥,要破他這一局,怎麼也得是陛下點頭的大方略。
陛下點了頭,才有預算,有了預算,要船有船,要人有人…」
馮靜堯呸道:「你還是海軍中將呢,現在滿嘴都是掌柜口氣,真俗!」
白延鼎聳肩:「蕭老大都自比大掌柜,陛下更是一國的總掌柜,我白燕子麼,當然也得以掌柜之心,好好經營自己這一攤啊。」
馮靜堯嘆氣:「可咱們再不動作,朝鮮就要淪為年羹堯的私地,那時再收拾,成本更高昂啊。」
白延鼎也嘆氣,他何嘗不想染指朝鮮,那本就是他北洋艦隊所司疆域。可惜,現在一國重點在江南,在西北,在南洋。
他三番五次要蕭勝跟皇帝討論朝鮮事務,蕭勝正頭痛海軍預算整體被削,如果再搞朝鮮,會削弱南洋巡航投入,硬行壓下了北洋艦隊的請求。
馮靜堯跟范四海一幫人都盯上了朝鮮,靠着塞防司的自有經費,在朝鮮埋了些線,可不足以擾動朝鮮大勢。之前也找過蘇文采,要樞密院跟皇帝認真探討朝鮮問題,爭取些經費。
樞密院正忙着裁軍,縮編,調度西域進軍,屁股都生了煙,更知皇帝也正一刀刀砍着預算,哪敢再多事,同樣壓下了塞防司的請求。
兩方可憐人,抱在了一起,還是成不了事,只能相對苦嘆。
正在軍港碼頭吹風,一艘海鯉戰艦入了港,沒多久,總帥部海軍司的一位文辦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陛下總帥部軍令,着北洋艦隊和樞密院塞防司探查朝鮮局勢,遏制年羹堯伸手朝鮮,為此總帥部下撥……」
文辦遞來絕密軍令,兩人驚喜交加,幾乎要抱在一起高呼吾皇聖明了,果然是要陛下注目哪裏,他們這些棋子,才能有足夠的資源動彈啊。
「三十萬兩特別費?」
再看到軍令上的調撥費用,兩人呆住,三十萬兩,能幹什麼?北洋艦隊連船帶兵,出去兜三個月,戰時補貼就得十來萬兩,還不包括彈藥補給。
「三十萬兩里,還有二十萬是我們神通局的佣金。」
再一人這麼說着,讓兩人更是一臉黑線,神通局?
「當然,有我們神通局在,這一趟保准作成大生意。」
那人年不到三十,卻一臉沉穩,眼中光亮閃爍,如算盤珠子一般。
「劉局董……怎麼你親自出馬啊?」
白延鼎和馮靜堯同時失聲道,來人是神通局的掌舵人劉旦。
劉旦笑道:「跟你們一樣,神通局也覺得朝鮮商機勃勃,大有可為。」
白馮二人對視,再同聲道:「陛下又把這事當生意作了?」
劉旦反問:「有什麼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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