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人幸災樂禍地談論此事,荷蘭人假惺惺地提醒着我們,西班牙人閉口不談,似乎嫌疑最大,不列顛人拍着胸口說一定要幫我們,法蘭西人一臉無辜,像是毫無所知。全//本//小//說//網//你要問我,到底有哪個歐羅巴國家要出動大軍,來找我們的麻煩,我還真是一頭霧水,但是……就是有這樣的傳言在四下散播。」
南洋公司會安商館裏,安陸也是一臉迷茫,同時也帶着一絲畏懼。大家都清楚,歐羅巴諸國里,真有哪個國家要起海軍來掃蕩南洋,以英華現有的海上力量,還真難以抗拒。
但現在撲簌迷離的是,大家居然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個國家會動手。這個消息經歷過幾個階段的發展,最初是蕭勝從施世驃那邊探聽到的,有關聯的洋人依舊是荷蘭。之後雍正那邊也以半恫嚇的方式傳給李肆,經過探查,線索也追到了荷蘭那。
荷蘭人賭咒發誓說,早前康熙和施世驃確實跟他們有過聯絡,但隨着英華頒佈《對外貿易令》,雙方在香港簽署了停戰條約,實現了關係正常化後,荷蘭人絕無再挑起戰端的用心。而荷蘭東印度公司和巴達維亞總督特使都從正面或側面提醒過英華和南洋公司,歐洲那邊,有對英華不利的傳言,具體細節如何,他們也不是太清楚,因為他們也是聽說的。
胡漢山挑起了眉毛,覺得安陸這話一點也沒價值,安陸趕緊揮手,他知道這年輕的海軍將領脾氣很大。
「所以呢,我就跟諸位一樣,來了會安,想看看具體情況,希望能發現一些線索。剛才被當地華商、日商襲擊,給了我啟示……」
他取出一個捲軸,一邊展開一邊說着。
「為什麼要去別人身上找答案?這事應該從我們自己身上找答案,看看我們在南洋到底做了哪些事,哪些人最恨我們,才滿腔恨意地要針對我們。」
胡漢山平靜下來了,這個思路很合他胃口,眾人也都靜下心來,看着安陸將那捲軸展開,那是一張地圖,南洋地圖.頂端是中國的廣州、澳門、香港、廈門,左面是交趾的鴻基、海防,廣南的會安、硯港、柴棍、河仙,一直到暹羅灣里的曼谷。右面到下方則是呂宋的馬尼拉、婆羅洲、蘇門答臘。地圖左下方則是巴達維亞、馬六甲。
安陸開始上課,給眾人講述南洋貿易歷史,當然,主體其實就是歐羅巴人在南洋的擴張史。
最早西班牙人,之後葡萄牙人跟荷蘭人,都曾妄想在中國本土,或者台灣這樣的邊地直接站住腳。但即便是明朝已開始衰落,他們依舊沒能得逞,最成功的葡萄牙人,也僅僅只是死皮賴臉地租得了一小塊落腳之地。
之後西班牙人專心經營呂宋,葡萄牙人則開始衰落,難以承擔單獨的遠洋貿易。在台灣碰壁的荷蘭人則將巴達維亞建為據點,以香料為誘餌,吸引中國人到巴達維亞貿易。與此同時,以福建人為主體的中國商人,則通過馬尼拉,跟西班牙保持着長期貿易。
此時的不列顛人和法蘭西人,都還只在印度落腳。不列顛人通過東印度公司和散戶商人的「港腳貿易」,直抵廣州,法蘭西人也只能直抵廣州,這兩個國家此時在南洋還沒有像樣的落腳點。
但南洋貿易,並非全由歐羅巴諸國擔當,中國人也佔據着相當重要的位置,明朝時不說,即便到清朝,也還有很大規模。除了替荷蘭人、西班牙人跑腿,同時還在跑暹羅和會安等路線。甚至在日本幕府鎖國後,還把持着對日本的走私海貿。
一直到乾隆前期,這樣的局勢都還持續着,就中國的海貿而言,在南洋一帶,雖然佔據不了主體,卻還是有着很寬闊的生存空間。
如果李肆在這裏,還會給他們補充一些「未來歷史」。在李肆前世的那段歷史裏,再過二三十年,歷史就截然不同了。可以說,英華的崛起時間,正處在南洋貿易的轉型門檻上。
1756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董事會在阿姆斯特丹組建中國委員會,開闢了直航廣州的貿易路線,巴達維亞就不再是中轉航線,荷蘭人開始將其當作直屬殖民地經營。由此靠廣州到巴達維亞這條航線養活的中國商人就沒了生存空間,同時在巴達維亞繁衍生息的中國人,也成為荷蘭人經營當地的眼中釘。更早時期,1740年,這樣的徵兆就已由「紅河慘案」而顯露,荷蘭人以各種藉口,屠殺了當地近萬華人。
就在同時期,不列顛人開始大舉進入東南亞,經過七年戰爭,第四次對荷戰爭,不列顛人在東南亞獲得了諸多落腳點,到1795年奪取馬六甲,不列顛人開始替代荷蘭人,成為南洋貿易的主導者。而就在這段時間裏,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推動的「港腳貿易」,也就是散商貿易,都是直航中國,將中國的海貿商人徹底擠垮,鴉片戰爭的根源其實更早來自於此。
此時的南洋,依舊還是「南洋是你的,也是我的,總之是大家的」這樣一個格局,安陸說:「但我們南洋公司進入後,格局就有了大變化。」
他指住了地圖上某處,大家看得清楚,那是崑崙島和金砙。
早前大家都還不明白,為何李肆不惜工本,要佔住崑崙島,將其開發成為一座軍港,同時在金砙南面,離柴棍六七百里地,被眾人稱呼為「南河仙」的地方開荒。
現在來看,這兩個點,像是嵌入南洋格局的兩步互相呼應的飛子。有了崑崙島的鷹揚港,南洋艦隊的南分隊就能在南洋腹地立足,而有了南河仙,軍港可以直接獲得補給,同時軍港也能直接遮護南河仙。
這兩步飛子落下,當時並沒有對南洋局勢造成即時的大影響,因為那還是不毛之地,沒人捨得在那裏投入。同時那也是高棉帝國的廢土,在病懨懨的高棉帝國,也就是柬埔寨身上下刀,也沒太多人關注。西面的暹羅,北面的廣南都吃不到這麼遠。要知道,此時的柴棍(西貢),廣南都是依靠華人在作開發,進行間接統治的。
「現在我們再來看會安……」
接着安陸才將話題轉回會安,會安的重要性在哪?有…,一是會安是中國、歐人和日本海貿的中轉點。從某種角度說,會安是日本的海上大門。第二點,會安是交趾、廣南乃至暹羅的貿易門戶。第…,會安還承擔了一部分中國跟荷蘭、葡萄牙等國的散貨貿易。總結而言,會安是南洋的西北貿易樞紐。
儘管會安如此重要,但因為它的主人是廣南國,而非南洋其他地方那些土邦,所以歐羅巴人始終難以直接染指,有着相對獨立的地位。
「可現在,我們南洋公司將手伸進了會安,去年公司有上百條大船來往此地貿易,會安的地位正在發生變化,就如暹羅……」
安陸再指向地圖上暹羅的曼谷,這一處已被標識為紅點,意味着那已是南洋公司控制下的貿易據點。
「曼谷、南河仙、崑崙島,看起來會安也該快了,這樣一來,南洋西面,從暹羅到交趾,這一整條線,就都是我們的掌中之物了?」
雖然不懂貿易,但將這張地圖當成軍事輿圖來看,胡漢山也能輕易作出推演。
「沒錯會安若是牢牢控制在手,南洋局勢,就要三分天下西面是我們,東面呂宋是西班牙,荷蘭人要被徹底壓到南面爪哇去這樣誰最不高興?還是荷蘭人吧?這荷蘭人可真是狡詐」
小謝也有了自己的推斷,可陳興華卻搖頭。
「就南洋大局而言,荷蘭人肯定不樂意看到我們中國人開始在海貿上佔據主動,但我們降低貿易門檻,荷蘭人也還是能夠接受這樣的改變。就會安而言,荷蘭人在會安可沒什麼勢力,以前下了大力氣,賄賂廣南王,想在這裏設商館,卻被葡萄牙人破壞了。」
他很熟悉這裏的形勢,但思路卻並非停留在貿易上面。
「葡萄牙人在廣南勢力很強,因為他們有澳門的支撐。廣南一國,葡萄牙人的教堂無數,國中信徒有三四萬人之多。會安是廣南的對外門戶,如果這裏被我英華控制,最不高興的,怕是葡萄牙人。」
胡漢山拍掌:「那就是葡萄牙人了?他們剛丟掉了澳門,現在咱們再拿到會安,葡萄牙人在南洋就再沒自己的地盤,所以……敵人就是葡萄牙」
郎世寧插嘴道:「以我所知,葡萄牙人應該沒有那樣的能力和膽量,敢跟我英華直接對敵。如果他們找西班牙人,說不定還有可能,只是兩國好像不可能融洽到這種地步。」
安陸道:「從海貿角度看,最恨我們的,怕還是會安那些控制着日本貿易的華商,因為我們南洋公司很輕易就搶走了他們的生意,但他們有實力對我們英華造成威脅嗎?」。
陳興華皺眉,他可是很清楚當地華商的力量:「他們沒那個實力,但他們有實力說動廣南王,廣南王也沒實力威脅咱們,但他有實力勾結歐人。」
此時不怎麼清楚廣南事務的小謝才明白,為何廣南王一直沒對英華有所表示,原來是覺得自己有所倚仗呢。
胡漢山不屑地道:「他還能勾結誰?荷蘭人不也沒入他的眼麼?還不就是葡萄牙人?」
陳興華搖頭:「不,不止是葡萄人……」
他指指地圖,也就是南洋公司圈起來這一片,包括暹羅、高棉(柬埔寨)、瀾滄、廣南和交趾,「這一片……還有個法蘭西。」
郎世寧嗯咳一聲,這事就涉及到他的另一重身份了,他有些不自然地道:「羅馬教廷將亞洲分為六個教區,暹羅、高棉和安南是一個教區,這個教區里,法蘭西傳教士可以直接向教廷匯報,而不必通過加爾各答大主教……」
接着他就講解到傳教士在廣南的一番遭遇,原來法蘭西人很早就來到了安南,在交趾和廣南都有活動,為此還引發了葡萄牙傳教士跟法蘭西傳教士的衝突。後來交趾禁公教,法蘭西傳教士就一直在廣南活動,甚至還為京族語設計了一套羅馬文字。儘管葡萄牙在廣南很有勢力,但隨着羅馬教廷對教區的調整,耶穌會的法蘭西傳教士在這裏發展很快。
陳興華也若有所思:「說起來,三十多年前,法蘭西人在暹羅還鬧騰得很厲害,一度都控制了暹羅的貿易權,還讓暹羅王割讓了一處島嶼。後來暹羅人反叛,把國王和法蘭西人全都趕跑了。」
胡漢山頭大如斗,僅僅只是在會安,就看到了英華插手南洋的諸多影響,既有貿易的,也有政治的,還有宗教的。而牽連的歐人,既有葡萄牙人,又有法蘭西人,此外荷蘭人還是脫不了嫌疑,因為他們在南洋的貿易主導地位開始受到威脅。同時西班牙人、不列顛人也不是完全無辜。
「說了半天,到底會是誰呢?」
小謝腦袋也有些暈了,貿易、政治、宗教等各方面因素摻雜在一起,他即便腦子再好使,也有些應付不過來。
會安一處院落里,李順捏着皮包,眼睛也有些發暈,到底該選誰呢?
在他前方是三個帶有華人血統的少女,膚色雖然不白,但身段纖弱,面容端正,氣質更是柔順,正怯生生地立在他眼前。對鄉下苦娃的李順而言,這三個少女梅蘭相綻,都是極漂亮的,只選一個的話,他還真是拿不定主意。
「都要了罷這三個女娃都是交趾人,他們父母說了,十兩聘禮就好,只要能養好女娃,他們就很高興了,總比送到那種地方去對得起良心。」
媒人見李順似乎一個都捨不得棄下,急急地喊了起來。
「啊……三個?」
李順心臟差點蹦了出來,他正好有三十兩銀子,只是……
「老爺……」
三個姑娘不由分說,同時脆脆地用着不熟捻的華語喊了起來。
李肆感覺全身都在發熱,鼻孔更覺濕了,三個啊……
好半天,他才撓着頭,喃喃地道:「我……我可養不起啊。」
其實他心中在說,我可享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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