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車輪戰(二)
[含沙射影],那究竟是怎樣的能力?
眼望着場中站在呂布對面的夏侯淵,陳驀微微皺了皺眉。
很奇怪的,夏侯淵方才的箭矢分明沒有擊中呂布,但是呂布卻仿佛受到了某種束縛般,突然間便停止了殺死夏侯惇的動作,眼睜睜看着曹軍士卒將夏侯惇搶救回去,這在陳驀看來,顯然是一件有悖常理的事。
事到如今還對敵軍大將手下留情,這可不是呂布會做的事,那麼說來,果然是……
影子麼?
夏侯淵的箭矢射中了呂布的影子,因而限制了呂布的行動麼?
抱着心中諸多疑問,陳驀皺眉摸了摸下巴。
而就在陳驀苦思冥想的同時,場中呂布與夏侯淵的較量依然在進行着……
與曹性一樣,夏侯淵是弓將,簡單地說,便是泛指以弓弩作為主要攻擊手段的將領,一般來說,弓將並不會主動與人近距離交手,因為那對他們極其不利。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能保持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下,那麼弓將絕對可以說是普通騎將與步將的噩夢!
要知道弓將可不同於普通的弓弩手,畢竟他們本身也掌握着氣的武將,更掌握有類似[斬鐵]、[崩勁]這種能夠克制[剛體]的招數,倘若配合命魂,其難纏程度要遠遠超過騎將與步將。
正如眼下,夏侯淵一面保持着與呂布的距離,一面不間斷地防線,這種攻擊方式,竟然連呂布一時之間也難以近身。
「砰砰!」
又是兩聲巨響,張遼驚愕地看到,那些因為夏侯惇的招式而散落一地的石頭,在被夏侯淵的箭矢射中後,竟然整個炸裂開來。
「這是……」張遼目瞪口呆,他如何會想到那纖細的箭矢竟然蘊藏着如此強大的破壞力。
「啊,是[矢岩]啊……」在張遼身旁,曹性微微皺了皺眉,觀其臉上表情,驚訝之餘,亦有幾分不出意料。
「矢……矢岩?」張遼愣了愣,錯愕問道,「何為矢岩,曹大哥?」
「[矢岩],簡單地說,就是能夠破壞巨岩的箭矢,」曹性微微皺了皺眉,低聲解釋道,「我等弓將一般而言並不會近身與人交手,是故[斬鐵]、[崩勁]這類專克[剛體]的招式對我等而言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不過,我等也有能夠比擬[斬鐵]的招數,那就是[矢岩],亦稱[沒石之矢],相傳是我漢朝大將軍李廣在於夜間偶然路過一塊虎形岩石,誤以為是猛虎,便引弓射之,待走近一瞧,卻發現那僅僅只是一塊石頭,而他射出的箭矢,卻已沒入石中,因此而得名……」
「這麼說,[矢岩]亦能克制[剛體]咯?」
「唔?」曹性點點頭,低聲解釋道,「[矢岩]是注重力道的招數,先在在箭矢上附有戾氣,隨後在滿弓的情況下射出,配合強弓,殺傷力驚人,即便是[剛體]亦能貫穿;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注重速度與精確的招式,便是[穿楊],即便百步之外,亦能準確命中風中搖曳的楊柳……」
「那曹大哥會麼?[矢岩]?」張遼好奇問道。
「呵!」曹性淡淡一笑,也不回覆,繼而轉頭望向場中,淡淡笑道,「傳聞陳留夏侯妙才善弓矢,今日一見,果然是勁敵啊,只不過區區[矢岩],豈能奈何得了溫侯?」看他臉上不以為意的模樣,他顯然是掌握着的。
正如曹性所說的,夏侯淵的箭矢雖然有着不錯的殺傷力,但箭矢終究只是箭矢,在離弓之後,箭矢的軌跡早已釘死,而夏侯淵又沒有曹性命魂獵凖那樣能夠自由改變箭矢飛行軌跡的能力,換而言之,以呂布的實力,要避開那些箭矢實在是太容易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那傢伙的命魂之力更叫人感覺不安啊……
想到這裏,曹性不禁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只見張遼一臉驚嘆地說道,「那傢伙……好快的速度啊!」
「唔?」曹性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夏侯淵,卻發現夏侯淵手中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取箭、搭弓、射出,他的雙手以極快的速度重複着這個套路,以至於遠遠瞧去,仿佛有種夏侯淵化身為長有數對手臂的怪物的錯覺。
而他射向呂布的箭矢,亦仿佛一條不間斷的繩索般,連綿不絕,這份造詣,簡直是駭人聽聞,很難想像人竟然能夠擁有這份手速。
「[連弓]……」曹性的眼神不禁變得凝重起來,他很清楚,沒有經過日積月累的苦練,是根本做不到如此連貫的,畢竟連貫的動作並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在於對準心的把握。
何以能做到這種地步?
難道這個傢伙每一日都重複射箭上千枚麼?!
想到這裏,曹性深深皺緊了雙眉。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時間,場中金戈交際聲不覺於耳,即便是強如呂布,在夏侯淵如此密集的箭勢下也不得不採用守勢,揮舞着手中畫戟滴水不漏地將所有射向自己的箭矢磕飛。
不得不說,光憑這份武藝,呂布依不依靠命魂,亦可稱為天下翹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侯淵的動作這才緩了下來,而這時,呂布走身數丈內的地面上竟然插滿了箭矢。
「厲……厲害!」陳驀身旁的劉辟瞪大眼睛,滿臉震驚說道,「眨眼功夫,便射完了五個箭囊的箭矢麼?足足有一、兩百支箭矢吧……」
「但是既然無法對呂布造成任何傷害啊,」輕輕吸了口氣,張燕喃喃說道,「不,不光如此,那呂布還控制着箭矢磕飛的方向,沒有叫任何一支落在自己的影子上……」
「唔,」陳驀點了點頭,低聲說道,「看來呂布也注意到了夏侯將軍的命魂之力,是故在磕飛箭矢時,刻意避開了影子的方向,只不過……」
「只不過?」
「我有點不明白的是,夏侯將軍為何要射出那些箭矢……」
「不是為了射呂布麼?」
望了一眼場中滿頭大汗的夏侯淵,陳驀緩緩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而於此同時,場中的呂布一揮手中畫戟,冷眼望着夏侯淵奚落說道,「喂,夏侯妙才,技窮了麼?——你以為這種毫無意義的箭矢,能夠傷得了本侯麼?」
「毫無意義的箭矢麼?」距離呂布十丈外的夏侯淵淡淡一笑,竟然緩緩地收起了弓,繼而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哦?」望着夏侯淵拔出腰間的寶劍,呂布哈哈一笑,忽然臉上露出幾分狠色,一夾馬腹朝着夏侯淵奔騰而去。
而這時,陳驀依然皺眉注視着遠處地面長橫七豎八插滿在地的箭矢,忽然,他心中一動,仿佛明白了什麼,驚聲說道,「原來如此!」
而與此同時,對面呂布軍中也一直注視着地上箭矢的曹性突然面色大變,失聲喊道,「糟了!」
就在陳驀與曹性仿佛明白了什麼的同時,呂布正駕馭着胯下戰馬沖向夏侯淵,突然,只見他面上閃過一陣難以置信之色,隨即連人帶馬停在了原地,更詭異的是,無論是呂布的動作也好、他胯下赤兔馬的動作也罷,都依然保持着衝鋒時的動作,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看來格外詭異。
「果然如此!」在張燕、劉辟、裴元紹等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中,陳驀低聲說道,「因為夏侯將軍所說的[含沙射影]一詞,呂布被誤導了呢!」
「誤導?」
「唔!就連我也下意識地認定,呂布方才之所以會眼睜睜坐視曹軍救回夏侯元讓,那是因為夏侯妙才將軍射中了呂布的影子……」
「難道不是麼?」張燕錯愕問道。
「對!並非如此!」深深吸了口氣,陳驀沉聲說道,「說到底,夏侯妙才將軍方才之所以能夠限制呂布的動作,多半是在箭矢上附加了其命魂蜮的力量,換而言之,是依附箭矢上的特殊魂力限制了呂布的動作,而並非箭矢本身……」
「也就是說……」仿佛明白了什麼,張燕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向呂布,望向他的影子,果不其然,在呂布的影子範圍內,地上正明晃晃地插着十餘枚箭矢。
「啊,跟射不射中沒有任何關係啊……」陳驀深深吸了口氣,眼神複雜地望着場中的呂布,只見呂布胸口、手臂、肩膀、大腿等部位的鎧甲上都陸續出現石化的跡象,忽然,只聽「咔嚓」一聲,呂布胸甲上那被石化的地方竟然逐漸開始碎裂,化作粒粒碎沙,隨風飄散。
難道,呂布真的會輸麼?
陳驀難以置信。
而另外一邊……
「這是……」望着那粒粒碎沙在自己眼前飄過,呂布的面色猛然一變,他儘可能想移動自己的身軀,但是,即便他使出全身力氣,卻也無法移動一步。
似乎是看出了呂布心中的驚愕,夏侯淵輕笑一聲,緩緩駕馭着胯下戰馬走向呂布,口中低聲說道,「蜮真正的能力是侵蝕影子啊……影子是人的半身,受人的形態改變而改變,反過來也是如此,影子受損,人自然而然也會受到傷害,再者,比起有剛體護身的武將而言,影子可不具有任何防禦的手段啊,你看,你的影子已漸漸被侵蝕了……大意了呢,溫侯!」
「溫侯!」眼瞅着呂布的影子漸漸呈現出一個又一個的空洞,隨即持續變大,曹性面色大變,正要率軍前來相助,卻忽然聽到一聲暴喝。
「休要過來,曹性!」
那是呂布的聲音。
「溫……溫侯?」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呂布直視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夏侯淵,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呂某感覺你夏侯妙才所射出的箭矢上依附着濃濃的氣,只不過……你以為這種程度便能擊敗我呂布麼?!」
話音剛落,只見呂布大喝一聲,整個戰場上仿佛平地起颳起一股颶風,只見那些插在地上的箭矢,其箭矢上所依附着的戾氣,竟然突然化作一道道細絲,被呂布逐一吸收。
「什……什麼?」夏侯淵面色微變。
只見在夏侯淵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呂布大吼一聲,雙臂一振,只聽砰砰砰幾聲,那些插在地面上的箭支竟然根根爆裂,而與此同時,呂布的影子亦在一瞬間恢復如初。
「怎麼可能……」見到眼前變故,夏侯淵不禁駕馭着胯下戰馬倒退幾步,仿佛明白了什麼似的,眼望着呂布喃喃說道,「不光是武將體內的氣,連依附在箭矢上的氣都無法逃過窮奇之力的吸納麼?」
「那是當然的!」只見呂布舔了舔嘴唇,望着夏侯淵狠色說道,「只要你的招數是必須依靠戾氣才得以順利施展的招數,那就沒有擊敗我呂布的可能啊,夏侯妙才喲!」說着,呂布一夾馬腹,胯下戰馬高高躍起,沖向夏侯淵,而呂布手中的畫戟,亦狠狠朝着夏侯淵斬了下去。
望着呂布眼中的那幾分得意。
夏侯淵頓時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這傢伙是想叫自己向他靠近,這才假意踏入了眾箭矢之中麼?
糟……糟糕了!
原以為是呂布中了自己的計,卻沒想到反而是自己中了呂布之計,夏侯淵臉上露出幾分慌亂,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寶劍。
但是,手中的寶劍能夠抵擋得住眼前這個男人的攻擊麼?
夏侯淵毫無把握。
「夏侯妙才,受死!」眼中露出幾分狠色,呂布手中的畫戟狠狠朝着夏侯淵的面門砍了下來。
「夏侯將軍!」
「妙才!」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突然,旁觀不知從哪裏伸過來一柄偃月刀,替夏侯淵擋住了這一戟。
「……」煮熟的鴨子飛了,任誰都不會有好心情,呂布也是如此,然而當他撇過頭望了一眼來人世,他眼中卻露出了幾分驚訝與意外。
「連你也來淌這趟渾水麼,關雲長?!」
「關……關將軍?」心有餘悸的夏侯淵抬頭望了一眼來人,臉上露出幾分不自然。
只見關羽微微瞥了一眼夏侯淵,隨即望着呂布淡淡說道,「我兄如今依附曹公,豈能坐視不理?再者……關某亦極為期待再與溫侯一戰啊!」說着,他手中偃月刀一掄,沉聲說道,「夏侯將軍,這裏便交給我吧!」
說實話,關羽的語氣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近乎命令,但是此刻夏侯淵卻生不起任何惱怒的,畢竟關羽方才救了他一命。
想了想,夏侯淵抱拳說道,「如此……便有勞關將軍了!」
「唔!」關羽毫不客氣,一臉倨傲地點了點頭,從始至終,他的眼睛便沒有離開過呂布。
而另外一邊,陳驀望見關羽出手救下了夏侯淵,起初很是意外,但是在細細一想後,他也不再覺得有多少驚訝。
畢竟曹操本姓夏侯,換而言之,夏侯淵與夏侯惇可謂是曹操族中堂兄弟,與曹仁、曹洪等人一樣,作為曹操最信任、也是最看重的麾下大將,倘若其中有人戰死,曹操必然難以輕易接受,必然會對於某些事耿耿於懷,比如說,明明具有強大實力而選擇袖手旁觀的一些人……
當然了,其中也不乏有劉備為了討好曹操的意思,畢竟他眼下依附着曹操,與曹操以及他麾下將領打好關係,對劉備大有好處。
是故,在發現夏侯淵命在旦夕之時,劉備當即派出了關羽替夏侯淵擋下了那一戟,也算是賣了個人情給曹操,當然了,那僅僅只是劉備的考量,對於關羽而言,他之所以出戰,除非只是想再與呂布一戰,至於夏侯淵,只不過是順道救下罷了。
「關羽出手了麼?」喃喃自語一句,陳驀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劉備軍的方向,卻驚訝地發現在劉備身旁,張飛摩拳擦掌,一臉濃濃戰意。
回頭再一瞧曹操身旁,陳驀又望見曹將曹仁、曹洪、以及他交過手的許褚等人亦緊緊握着手中兵器,死死盯着呂布。
喂喂喂,不會是真打算着要以車輪戰來對付呂布吧?
陳驀微微咽了咽唾沫。
說實話,在身處曹營的這幾日中,陳驀已清楚地認識到,曹營之內至少有七、八位不下於他陳驀的萬人敵級猛將,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典韋、許褚等,再加上劉備軍一方的關羽和張飛,這陣容是何等的雄厚!
然而,此戰才開始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夏侯惇、夏侯淵這兩位萬人敵猛將竟然先後敗於呂布之手。
平心而論,那夏侯兄弟中無論是哪一位,陳驀都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他二人在呂布面前竟然敗地毫無懸念。
果然,以萬人敵的實力挑戰世間唯一的武神級猛將呂布,這果然還是有些自不量力吧?
如此的話,恐怕也只有寄託即將踏入武神級門檻的關羽才能擊敗呂布吧?
想到這裏,陳驀不禁皺了皺眉,在看到夏侯兄弟的結局後,他實在不認為自己會是呂布的對手。
或許與陳驀想到了一起,劉備身旁張飛揮舞着手臂大聲喊道,「上啊,二哥,叫那個混賬傢伙瞧瞧厲害!」
在陳驀凝重的目光注視下,場中的關羽深深望了呂布半響,忽然臉上少有地露出了幾分苦笑之色。
「這個……恐怕不好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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