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就是說你在最背運的時候,偏偏迎面遇到最不想見到的人。
蓓蓓從工商局回到辦事處,一走進辦公室的門,便感到自己不是站在寫字樓的地毯上,而是在一個陷阱里,並且正在飛速地往下掉落。她的雙腿不能動彈了。
她赫然看見章舜廷坐在辦事處里。
沒錯,就是章舜廷。
章舜廷傲然踞坐,似乎沒有注意到她走進來了。省公司老總汪懿珉陪在他身邊。
主任、張勇和武樹斌都圍在周圍,哆哆嗦嗦不敢坐。
還有一位來客,蓓蓓雖不認識,卻看着非常眼熟。這是一位人才出眾的年輕女人,素顏,氣質不俗,好像整間辦公室都在此女氣場的籠罩之下。
蓓蓓板着臉,走進辦公室。
蓓蓓感到以他為核心,熊熊燃燒着一團可怕的東西,發出刺目的、令人戰慄的光,不斷輻射着可怕的熱量。
她帶着一臉陰森森的傲氣,無聲地、穩健地走過去。
現在,她能夠看清楚自己腳下的地毯了,但在她的雙腳和地毯之間似乎隔着一層水。她向前邁步,落腳處出現了一圈一圈的漣漪,她每邁出一步,便踩出一片漣漪。牆壁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傾斜了,卻又快速重新直立,天花板緩緩旋轉起來。她已經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來,用雙手撐住發木的臉頰。她的臉涼得可怕。她調動全身的力量不讓自己垮掉。
她做到了。
自然了,沒有人浪費時間介紹李蓓蓓這樣的小角色。於是她很識相地躲到了電腦屏幕後面,假裝在錄入文件。這樣別人就看不見她了。
然而她的手依然顫抖着,她低頭看着該錄入的文件,卻用顫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輸入這三個字:章舜廷章舜廷章舜廷。
他怎麼會到這裏來?!
他來這裏做什麼?!
蓓蓓雖然躲在電腦屏幕後面,卻能清晰地聽見章舜廷拿腔作勢地說着。章舜廷說,集團正式開始裁人,從總部開始裁起。
如此看,莫非柔錚說的,公司快要倒了,竟不是空穴來風囉。
可章舜廷怎麼也在這公司?!
這時,主任小心試探着諂笑道:「總部裁人,跟我們一個小小的辦事處有什麼關係呀?」
蓓蓓從電腦屏幕後,探出半隻大眼睛來偷看。
與章舜廷同來的那美人兒,極瘦的身體,蒼白的窄臉。肉色的皮褲恍如第二層皮膚,讓肉的每一次緊縮和舒展,都發出意味深長的冷光。肉色皮衣是非常罕見的哥特騎士護甲款式,越發襯得人高貴冷傲像女王。
蓓蓓突然認出這女子了——這不就是本市電視台的主播谷雪麼。
蓓蓓瞅瞅章舜廷那張傲慢的臉,又瞅瞅女主播那張冷傲的臉,突然,蓓蓓躲到電腦屏幕後扮了個鬼臉。
他居然還帶個女人,跑來向她李蓓蓓示威。一個男人還能做到更讓人看不起嗎?
蓓蓓在心裏嘲笑了一陣,待嘲笑從臉上平復了,才又伸出頭來偷看。
女主播伸出白皙骨感的手來,中指上的美麗的大鑽石戒指猛地閃了一下,她擺動着消瘦的、但線條優美的手臂,就像她主持新年晚會調動觀眾的情緒的動作一樣,只是那張霸道的嬌美臉龐上,表情沒那麼熱烈,而是冷冰冰的。
「先把這兩個裁了吧。」女主播說。「你看這倆站都站不直,多影響公司形象。」
女主播手臂所指的,是張勇和武樹斌。
張勇和武樹斌一直縮着身子,這時他們縮得更小了。張勇委屈地低下頭。武樹斌漲紅了臉,扭曲得像只倭瓜,訕笑着,嘴巴顫抖了幾下,似乎想跟女主播調笑幾句,但終於沒張開口。
省公司老總汪懿珉指着這倆,嘻笑着說:「你們地,死啦死啦地。」
汪懿珉也真夠不容易的!
汪懿珉也是六十歲的人了,還要給一個陌生小女子說笑話,忒不容易!
汪懿珉為女主播捧場,也為這倆人圓場。汪懿珉想着開個玩笑,把場面混過去,他知道女主播對章舜廷影響甚大,不希望這兩個倒霉蛋真的被她一句話就裁掉了。
汪懿珉對張勇和武樹斌說:「你們倆,明兒起就代表公司開始站軍姿。辦事處門口一站,哈哈,哼哈二將!」說完嘻着嘴看女主播。
主任不失時機地飛快點頭:「哼哈二將!哼哈二將!」
女主播沒有理睬汪懿珉,只顧溫柔地看着章舜廷,語氣也異樣的溫柔。章舜廷望着她的眼睛立刻變得非常靈活,含情脈脈。他們說話的時候,始終四目相對,似乎在宣告他們之間有特殊的關係,甚至都有點當眾炫耀了。
女主播仿佛在主持晚間訪談節目,清脆而溫柔地說:「你這次把我叫到這麼個棉簽兒頭大的地方,專門看這幾個菜牛,你什麼意思?」
章舜廷歪着嘴,從嗓子眼裏發出一串老男人特有的笑聲,笑得很邪惡:「怎麼是棉簽兒大呢,怎麼也是衛生巾大嘛。」
主任忙飛快地點頭說:「衛生巾!衛生巾!」
武樹斌和張勇互相看,捂着嘴唧唧唧地笑個不停。
省老總汪懿珉恨鐵不成鋼地伸手一指,這倆立刻不笑了,並且站得筆直。
女主播立時收起笑容,美麗的臉恢復了面無表情。似乎辦公室里這些人根本不存在。她一指遠處的電腦顯示器,她那花費不菲修飾過、塗着金色珠光蔻丹的指頭,像只金頭的矛,於是人們都朝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個女的是幹什麼的?怎麼一直鬼鬼祟祟的。」女主播恨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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