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莫能棄 第四十六章短途

    我們走回去,會合了杏花和李伯,在廟中與和尚用了些齋飯。\\www、\\然後我們在廟門口等着,謝審言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自從謝審言說他要和我結婚,我們接了吻,我從心裏感到說不出的愉快。站在門口,我看着他一身粗布白衣,緩步從廟後走過來,面容俊秀,氣質清雅,肩背書箱,挎着他的劍,手提着個帶面紗的斗笠。一時間,我以前讀過的那些書劍江湖的偶像們,都成了他的模樣。

    他向送出來的和尚道謝告別,然後把書箱縛在那匹運來米麵的馬的鞍後,戴上斗笠,上了馬,與我們一同離開了那個廟宇。

    騎出了山腳,路面平坦,謝審言頭戴着斗笠騎在我的旁邊,杏花和李伯騎在我們的後面,恍惚中,我似乎回到了我們那次遠途。我全身活力,笑着說:「我得讓轉轉隨意跑跑,你們別跟着!」說完我鬆了韁繩,轉轉原來還無jing打采的樣子,韁繩一松,它立刻jing神百倍,眼睛瞪圓了,耳朵都支愣起來,馬上撒腿斜着跑起圈圈來。我已不是以前的那個笨蛋,現在能手握着韁繩,任它隨意地跑,不再心驚。我看着眼前風景成了印象派的畫面,天空的雲朵拉成了一條條白綾,不禁哈哈大笑。

    無論轉轉怎麼跑,謝審言的馬總是跟在我後面。我看轉轉跑得差不多了,就拉緊了韁繩,讓它慢下來,然後掉了馬頭,向遠處的李伯和杏花那邊緩緩騎去。謝審言騎到了我身邊,我看着他笑道:「我不是說別跟着了嗎?」他說道:「沒聽見。」我哈哈笑:「那下回我得喊才行?」他淡淡地說:「那也聽不見!」我又笑:「你跟誰學的這麼說話。」他馬上說:「跟你!」我好奇地看他,他說話和以前明顯不同了,隨便任xing,帶着孩子氣。我搖頭說:「那一路,你不說話,多可惜。」他在面紗後面說:「我們還會走很長的路,我會說很多話。」他停了一下,又賭氣似地說:「比錢眼和你說的要多得多!」我又咯咯笑出聲。

    一路上,我的情緒十分亢奮,快活激動,使勁和他說笑談天。

    我說:「那個姓孔的老頭,說的什麼十五什麼來着?」

    他唱念道:「吾,十有五,而志於學……」

    我說:「這就是我有十五兩銀子,就可以上學。」

    他輕語:「三十而立……」

    我:「三十兩銀子,可以站着聽。」

    他微嘆:「四十而不惑。」

    我:「四十兩銀子老師保證什麼都給我講明白,沒問題。」

    他輕聲:「五十而知天命。」

    我:「五十兩銀子,知道天子的命題,寫出文章可以當官。」

    他停了一下:「六十而耳順。」

    我:「六十兩銀子,我可以聽得舒舒服服的,老師不罵我。」

    他又道:「七十而隨心所yu?」

    我:「七十兩銀子,我愛幹嘛幹嘛,倒地打滾,沒人管我了。」

    他低聲說:「不逾矩?」

    我堅持到底:「保證沒錯!」

    他似乎又嘆了聲,問道:「這就是你那十六年讀書所學?」

    我嚇得搖手:「不是不是,都是平時的胡言亂語。話說我還是學商科的,一堆金融計算之類,大多都忘光了。」

    他說道:「你那時和……所言,就是你學過的東西吧。」

    我談xing大發,點頭道:「是啊,重商興商,千百年的教訓哪。中國自古講的是重農輕商,古老的文明之中含着一種超越了物質財富的清高和灑脫。但是我們那裏,百年前,比我們更先進更強大的國家打破了我們的安寧。其實歷史上,周邊的民族不知多少次戰勝了中原的漢族,改朝換代後,都被孔孟之道同化,繼續了相似的政策和文化。可百年前的那次失敗,不僅破壞了和平,也衝破了我們兩千年所珍視的文明道德理念。就好像一個自以為富夸天下的貴族一ri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坐擁的黃金白銀都成了糞土……」我剛要說一夜之間淪為乞丐,忙停住,他就曾經歷過這樣的慘變,風華正茂的才子,一ri成奴,落在了毒手裏……

    他等了一會兒,說道:「你可以接着講,我沒事。」

    我輕吸氣,他是如此敏感!我忙道:「那時節,國家風雨飄搖,有人描述為『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僅僅十個字,就寫出了多少恐慌!與以往的動亂不一樣的是,這一次最想引領改朝換代的人不是那些農人或政客,而是一批學者,一群書生。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有的人想興商,有的人想強兵,有的人要推倒一切,重新開始……到後來,那選擇了最極端,最血腥也最艱難的道路的一批人勝利了,締造了一個新的國家。可還要再過四十年,一位姓鄧的老者把興商利民之策訴諸實際,讓人們富裕起來,國家才真的走入了一個繁榮的時代。可惜我沒有那樣治國的頭腦,只能在家養幾個孩子,不然的話,以我所在之地的文明,一定能給這個地方帶來有益的東西。」

    謝審言慢慢地說:「一葉知秋,你已經把jing華所在帶到了這裏。我想那……心裏同意了你的見解,目的大概是為了ri後的征戰。」

    我點頭:「其實富國之際,也必是強兵之時。富國強兵,缺一不可。只富國,那就是把自己養成了個老母雞,等着別人來宰割。只強兵,那就成了窮兵黔武,ri後民不聊生,會起動亂。」

    謝審言想着什麼說:「我朝周邊未平,已是心腹之患。富國之策當異於前人,投合民意,令其發達。」

    我附和道:「是的,必須投合民意!我覺得孔孟之道的失敗之處是把對jing神境界的追求和現實之中的國家治理給混在了一起。我們作為個人,一生都要追求從物yu中超脫出來,不為名利羈絆,保持思想的磊落和瀟灑。孔子應當是思想的導師。可在治國之道上,就得像錢眼那樣,一點一滴地計較,不能忽視小利,不能迴避而是要應和俗念,因為那關係着多少人家的衣食,豈能容得半分清高啊。」

    謝審言緩緩說道:「你說的,書上從沒讀過。」

    我笑起來:「那是因為這裏的書籍還沒有這些。其實在我的那個地方,我也背不下書,所以不會引章據點,大多自己胡編亂造,你可千萬別當真。」

    他輕哼了一下:「你總是這樣虛晃一槍,我對這句話,倒不會當真的。」

    我嘆:「這年頭,蒙一個人怎麼這麼難。」

    他慢慢說道:「其實你蒙別人還是很容易的,就是蒙我,大概很難。」


    我笑着扭臉:「如此肯定?為什麼?」

    他低聲說:「因為我知天命。」

    我氣道:「這是我說過的話,你學我!我沒見你給別人透露過天機。」

    他轉頭看着我說:「我不知別人的天命,我知你的。」

    我又假笑:「那正好,我只知道別人不知道我,你告訴我。」

    他靜靜地對着我好一會兒,我只聽着馬蹄聲響,他終於說:「我們成婚之時,我就告訴你。」

    我盯着他的斗笠面紗說道:「我跟你說正經的,如果你這次回去,再為我的事,激怒了你的父親對你施家法,我就馬上嫁給別人!(嫁給誰啊?!)你信不信?!」虛張聲勢,一如往昔。

    他點了一下頭。我咬牙說道:「你說話!」

    他輕嘆道:「你自己告訴我,他不會打我了,現在又擔什麼心?」

    我皺眉道:「你就是讓人擔心!」

    他對着我說:「別擔心,我會安排好的。」

    我轉了臉看着前方。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我忽然想,如果我完全相信了他的話,該多好。

    回到城中,天已近傍晚。謝審言持意陪我騎到了府門,我堅決讓李伯送他回家。

    我在大門內走來走去,擔憂他怎麼面對他的父親,一直走到天黑下來。李伯終於回來了,我急問謝審言如何。李伯說謝審言到了謝府門前,老家人聽報跑了出來,見了他就抱着他大哭,拉他進去,可他說要等等。好久之後,謝御史走出來,冷冷地看着謝審言,謝審言也看着謝御史,竟然不說話。最後是謝御史終於說了第一句話:「既然回來了,進府吧。」謝審言不順杆下來,反而對謝御史說:「我的婚事,ri後,不勞父親大人cāo心。」謝御史眼睛瞪大,就要發火,老家人拉着謝審言的袖子讓他快道歉,謝審言見了謝御史的樣子,轉身就要上馬離開,謝御史出聲道:「我懶得管你的事!」甩袖而去。謝審言這才解下了書箱,讓老家人提了,然後把馬韁交給了李伯,讓他告訴我詳情,自己隨老家人進了府。

    李伯最後說:「謝公子言道,務必告訴小姐不要擔心……他沒受家法,小姐也就不要另嫁他人。」說完李伯憋着笑低頭。我咬牙:「最後的一句,不是他說的!」李伯不出聲,點了兩下頭。

    我又氣又笑地去見爹,這是什麼年頭,每個人都知道怎麼糊弄人了。爹和麗娘都已用了餐,兩個人在床上逗着那個快半歲了的孩子。爹坐在床邊,那一向悲苦的面容,此時似是微存了笑意。我告訴他謝審言回來了,回府時謝御史沒有責打他。

    爹看着我,沉吟了有一會兒才說道:「一月前,皇上從那第二批的幾百短篇策論中選中了二十來篇,放榜在外,要上書者詳論。幾ri前,從那二次呈上的文章里,皇上又選了五篇,公榜昭示,傳那些作者月後入殿親見。其中有一人,文案以興商之說得皇上首選,詳論又以興商治國三十六策的八千言書大得皇上賞識。那文中,命筆jing絕之外,文采昭彰,筆觸明麗,皇上說為所見文中之冠。此人籍貫京城,姓謝名審言。」

    我一下愣在哪裏,麗娘也半張了嘴,爹輕嘆:「雖然上言者不陳家世背景,經驗年齡,但莫大的京城,有幾人能有此才華,想來,非他莫屬。」

    麗娘笑起來:「難怪謝御史不敢用家法了。」

    我一時無語。謝審言竟要投身朝政麼?這是一條多麼艱險的道路。爹正要抽身……

    爹等了片刻,又說道:「若謝審言得皇上親選,身列朝班,我家就不該再求他婚姻。人們會以為我拉攏新人,網絡舊敵。你知我現在只求無過而退,不要讓皇上感到我還心系朝堂。謝御史也更不會容謝審言娶你,因除他和我之間的不和之外,謝審言ri後的在朝的立場也變得十分重要。謝審言也不該和我家太近,皇上既然要啟用新人,必然是不喜他與我家過往……這就是為什麼我這麼長時間沒有告訴你。這說來,對謝審言是好事,對你……」爹沒說完,輕嘆了一聲。

    我原來心中的歡愉一下蕩然無存。

    我明白他為何如此。家法之後,他知他不能說服他的父親,接着,他又毀去了自己的名譽,ri後,他以何為立身之本?只有嘗試仕途,他才能爭取duli……可這條路,也不見得就能讓我們在一起。爹的話說得十分明顯。爹過去大概都想讓我以妾室之名嫁給謝審言,現在竟然說不能再求婚姻。說是為自己考慮,可實際也是為了謝審言考慮。如果哪天爹出事,謝審言若是平民,即使我和他在一起,只要我們不是滿家抄斬,他就不會有事。可如果他身居朝堂,與我家有聯繫,他就必受連累,親歷風險……爹的話里,是讓我不要再想與謝審言……

    我對着爹盡力笑着說:「爹,沒關係。我為人善妒,謝公子人才出眾,他若成朝臣,ri後更會引人注目,女子們必是趨之若鶩。我大概受不了那樣的疑慮。還不如不在一起,眼不見心不煩,我專心把我的孩子們帶好。」

    麗娘笑了:「潔兒說什麼呢?!這麼多年,你爹出席坐宴,幾曾少過美人在旁。我從不起妒意,因我知你爹的身心,哪能輕付與人。謝公子為人良正,更是不會浪蕩。他那樣留宿花柳,不過是為了退親,你也知道的。」麗娘這樣的直xing子,竟沒聽出爹話中的意思。爹又嘆了一下。

    我點頭。我的確不能容忍那女子的手為他緬上落髮,不能容忍他從別人手中喝酒。可我的兩個孩子保護了我,沒有讓那些動作傷我的心。我方得意自己的成熟,可又想到,他ri後如果為官,平素花酒,必是慣例……那時我如果重陷情感的泥潭,是不是會再次變得脆弱糾葛?是不是會再次心痛難當、勃然而去?他說他再不會讓別人碰他,我是不是相信他?……

    告辭出來,天已經全黑了,我還是去看了常歡和常語。她們睡了。才分開了一天,我卻覺得很長。我坐在床邊,看着豆大的燭光下,兩張熟睡中的嬰兒的臉龐,躁動不定的心有了些平靜。明天,我可以隨時抱起她們,親她們,愛她們,在她們的歡笑中,忘記自己。ri後,她們會長大,但我還可以繼續收養新的孩子,還會看見那無邪的笑容,還會感到她們的依賴給我的安慰……

    我在那裏坐到近深夜,努力想看清命運的軌跡。

    多少次,我誇誇其談地開導別人,對人說,接受發生的事情,那是命運給你的牌,你只有運用自己的技巧,把這副牌打出去,別總想着換一手牌。現在看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實際上,我根本不想玩什麼牌!我只想平平靜靜地生活,不要讓我感到心痛,不要讓我感到悲傷。我想天天歡笑,自在無憂。我想讓每天的思緒只是我該吃什麼,該穿什麼,怎麼讓我的皮膚變好,怎麼再減上兩斤體重……我不要那張代表變化的牌!我不要那張預示分離的牌!那些所有消極和艱難的牌,都千萬別攤到我的手上!

    可是不是,我們越怕的事情,就越會發生?或者,因為那些事情會發生,我們有預感,所以提前開始害怕?

    謝審言說我怯懦和懶惰。理智上,我知道怯懦和懶惰不好,可就像人們不可能抓着自己的頭髮把自己從地面拉起,我也不能一轉念就讓自己變成了勇敢和勤勞……也許我還是沒有愛上他,我甚至沒有像那時在路上一樣,向他敞開我的心房……

    快樂如果不能長久,就是ri後的毒霜。有幾個人會說自己能不計結果地投入情感?誰不想得過且過,誰想要痛苦……

    現在恍然悟到許多過去不懂的事情,為什麼佛家說「求不得」是人生之苦。表面看,若使之為苦,第一要「求」,第二要「不得」。其實,兩者並非相等。如果是沒有「求」字,「不得」,就不是什麼了。說來,苦皆是因「求」字而起……

    若是我能做到心無所yu,心無所望,是不是我就能無視風雲變幻,保持住我的安寧,不會受苦?

    ……

    可我真的能對謝審言做到無yu無求嗎?臨入睡時,我還是想起了他說他死無悔改的決意之心時的眼神,想起了我們的吻,想起了我的心跳……半是惆悵半是甜蜜,我睡去,隱約覺得他就在我旁邊,他的唇在我的唇上……

    最新全本:、、、、、、、、、、


https://tw.wendaozi.com/%E6%84%9B%E8%8E%AB%E8%83%BD%E6%A3%84-70310/47.html
相關:  斷簪記    神級修煉系統  古井觀傳奇  網遊之巔峰帝皇  道者天佑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愛莫能棄第四十六章短途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愛莫能棄"
360搜"愛莫能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5s 3.4204MB

TG: @feiwug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