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莫能棄 第四十章家法

    到了謝府門前,我們匆忙下車,與同時到達的另幾個人撞在了一起。\www.yibigЕ.com那伙人由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女子領着,後面兩個丫鬟,一個家人。那個領頭的女子身着紫羅蘭sè的裙服,梳着已婚婦人的髮髻,髮髻邊戴了朵鮮紅的絨花,臉上淡淡地施了脂粉,兩眉幾乎沒有眉毛,只是用眉筆畫出了兩道彎彎的弧線,單眼皮的眼睛閃耀着些光,兩片薄唇輕翹,帶着禮儀上的微笑。我腦中划過意識,知道她是個媒婆,一時心緒黯淡。

    大哥一抱拳說:「對不住,我們先行了!」說完搶步而前,那女子一笑說:「公子請行!」李伯跟在大哥後面忙說道:「多謝多謝!」老僕人領着我們幾步進了大門,急問門邊的僕人道:「公子怎麼樣了?」門旁的人說:「在祖先牌位前,老爺已經打了他快一個時辰了,他沒開口……」老僕人一聲哀嘆,領着我們一路小跑,那伙人也快步跟在我們後面。

    老僕人奔到一處大廳前已經氣喘吁吁,他一步跨入門中,先失聲叫了一聲:「小公子!」就哭泣起來。大哥和我幾乎同時擠進了門,只見謝審言面朝下臥在一條長凳上,他的頭從長凳一端垂下,發亂及地,雙手分別被綁在長凳的前腿上,雙腿合併被綁在長凳上。一個近五十歲,頭髮和半尺鬍鬚都已灰白的老者站在長凳裏面,喘着粗氣,顫抖的手裏拿着一根寸寬的竹板。他有幾分謝審言的特徵,但臉sèyin郁,兩頰各一條深長的豎紋。看來這就是謝御史了。

    那個老僕人已撲到了謝審言的頭部,把他的臉捧起些,大聲哭道:「老爺,少爺沒氣了!」那謝御史一愣,想去看看,又停了下來。大哥聽言幾步到了謝審言身邊,單膝跪下,就給他解綁住了手的繩子。我站在大哥身後,開始發抖,看見老僕人手中謝審言的側臉,蒼白如雪,眼睛緊閉着,虛汗粘着他的亂發。

    這時後面的人也進來了,見此情景,都紛紛吸冷氣。

    謝御史喝問大哥道:「你是何人?」大哥回道:「先救人!」大哥解開了謝審言的雙手,又解了他腿上的繩子,把他輕輕翻身,從長凳上抱了下來。謝御史猶自口硬道:「我還沒教訓完這個孽障!」大哥一邊給謝審言號脈,一邊說:「不必了!再打他,他就死了!」他轉頭說:「李伯!快去車中拿我的醫箱!」李伯應聲轉身出去。謝御史依然嘴硬:「死了又怎麼樣?殺身成仁,捨生取義!」

    我低頭看大哥懷中的謝審言,他咬着牙,好像不喘氣了,嘴唇是紫灰sè的。大哥號了脈,用手一次次掐謝審言的人中,謝審言沒反應,老僕人哭聲大了。一向溫和的哥哥突然嚴厲地說道:「別哭!還有救!」大哥低頭對着謝審言輕聲道:「審言,醒醒……」李伯奔了進來,拿了大哥的醫箱。大哥一手開了箱,摸出一根銀針,斜刺上人中。又取一根針,手按取穴,一下扎進了謝審言的頭頂正中。再拿了一根針,用另一手抬了謝審言的一隻手,用針一下地扎謝審言的一個個手指尖。我的手指蜷了起來。

    謝審言的眼皮動了動。大哥一針刺進了謝審言面頰的一處穴位,謝審言的牙關鬆了,微開了些唇,哥哥用手把謝審言的嘴掰開些,拔出銀針又刺入了謝審言口中舌下的一個部位,接着從醫箱中摸出了一個小瓷瓶,用嘴咬開了蠟封的木塞,將藥液一下倒入謝審言嘴裏,把謝審言頭微向後仰,不讓藥流出,非常低聲說:「快咽下去,歡語等着呢。」謝審言咽了藥,哥哥從他口中把針拔了出來。屋中安靜。

    過了一會兒,謝審言微睜了眼。他面無表情,眼神無光,看着大哥。大哥輕聲說:「審言,我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就這麼接待我?」說着他轉動抱着謝審言的肩膀的肘臂,讓謝審言的臉對着站在他身後的我,謝審言看我一會兒,眼睛裏漸漸有了些神兒,他慢慢地半合了一下眼睛。我鬆了口氣,低着頭,帽子蓋了半個臉,半垂眼帘,不敢有表情。

    大哥拔下了謝審言人中和頭頂的銀針放回了醫箱,然後抱着謝審言,站起身,走到正跪坐在長凳一端的老僕人面前,又重單膝跪了,把謝審言側着身子放在老僕人的懷裏,讓謝審言的臉看着我。

    大哥站直了身體,回身走到一直yin着臉,手握着竹板的謝御史面前,隔着長凳一撩衣襟雙膝跪下,對謝御史一拜說:「董家長子董玉清,前來領罪!」

    我身後的女子咦一聲向人低語道:「是董太傅的大公子,我還以為是個郎中。」哥哥今天原要去城中行醫,他穿了件半舊的灰藍sè長衫,是個郎中的打扮。

    原來yin沉不語的謝御史突然大怒:「你董家如此卑鄙!你還有臉來見我?!」

    哥哥沉聲道:「我妹妹曾對謝公子做下惡行,我身為兄長,難逃其咎!我今在此,替我妹妹前來,願領任何責罰!」

    謝御史道:「我為何要責懲於你?!你若真心領罪,就送你的妹妹前往官府定罪!」

    哥哥說道:「謝大人明知我的妹妹已去官府認罪,但官府沒有定她罪行。她今再去,也一樣不會被責。可我知大人難恕謝公子所受苦難,我也愧疚難當!我願以身相償,任大人刑罰於我,我絕不抱怨!」他一向有些唯唯諾諾的語氣,此時卻是如此沉穩堅決。

    謝審言急喘氣,微弱地說:「玉清,不可如此……」

    謝御史冷笑道:「打你有什麼用?!是你那妹妹干下這樣的惡行!此仇不報,我枉為人臣!」

    哥哥一拜道:「我的妹妹是一介女流,向她尋仇,不能解謝公子所受之恨。我是家中獨子,理當代償罪過,如此才能對應謝公子的遭遇。」

    謝御史對着哥哥罵道:「無恥!當初干下惡行,現在竟想以婦人之故推脫!她既然做了,就該被懲治!」

    哥哥又一躬身:「怎麼懲治她也無法改變謝公子所受之苦,況且現在她真心悔過,謝公子襟懷大方,寬恕了她。若蒙謝公子不棄,我家願嫁我妹妹與謝公子為妻,讓她悉心侍奉謝公子,用一生償還她對謝公子的傷害……」我才微皺眉,一轉眼,見謝審言看着我,眼中閃了淚點,我忙展了眉頭,垂下眼睛,怕他多心。

    謝御史罵道:「你家如此厚顏!那時求婚,我已然說過,我世代忠良清白之家,怎能與你家有親?現如今她惡女之名眾人皆知,你竟還有臉來說要讓她嫁進我家家門?!她在我家當個洗廁的下人都不行!」我不敢皺眉了,可心中堵得很,這謝御史為人如此尖刻……

    餘光里見謝審言突然掙扎着要起身,那個老僕人幫着他,他半匍半跪地俯在地上,虛弱地說:「父親,請不要,出言辱罵……小姐救了我的xing命,我深恨,無以為報……我敬她……若她能容我相伴……我願與她,結為夫妻……」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但我知道他已經是竭力而為。我悄抬眼看他,他的雙臂顫抖撐着身體,頭觸在地上。我咬唇,他這是火上加油呀。

    謝御史幾步走過去,一揚手中竹板,老僕人喊道:「老爺!公子經不起了!」謝御史扔了竹板,一把揪住謝審言的衣領,把他拉起來,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謝審言蒼白的臉上立時顯出一片紅印,他緊閉着眼睛,咬着牙,沒出聲。我知道謝御史表面是打謝審言,實際也是給哥哥看,哥哥此時千萬別說話……可哥哥偏出聲道:「大人!請不要……」謝御史聽言,面目抽動,揮手接着要打,老僕人又喊了一聲:「老爺!當初夫人求您好好看顧兩位公子,現在大公子已去,小公子已經……」他抱着謝審言的後腰哭起來,謝御史放手一推,把謝審言摜到老僕人懷裏。

    謝御史剛直了身,癱倒在老僕人懷中的謝審言睜了眼,嘴角一絲血跡,他盯着謝御史輕聲說道:「我對那位小姐,已許終生,還請父親應允,我願,以死相求……」雖是無力,可字字清楚,唯恐謝御史聽不見。我恨得咬牙:真是有找死的人!

    果然,謝御史氣急了,一彎腰從地上撿起了竹板,劈頭就往謝審言打去,謝審言身子沒有動,只閉上了眼睛。我方要動作,哥哥已經起身,一躍而去,跪到謝審言身前替他挨了一下。竹板落在哥哥肩上,他哼了一聲。李伯在我身後大聲道:「請謝御史手下留情!我家公子自幼從沒被我家老爺動過一根汗毛!」

    謝御史停了竹板,略顯尷尬,可口中說道:「方才還說可以身相償,現在就搬出你家老爺來了!滾開!讓我教訓這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畜生!」

    哥哥不回身說道:「我是郎中,剛剛救他醒轉,不能讓大人再打他,不然他xing命堪憂!」哥哥一反平時隨和無爭的態度,聲音雖然溫和有禮,但針鋒相對。

    那謝御史氣得亂顫着身體,指着謝審言罵道:「他這一ri一夜不發一言,現在倒講出這無恥之語!他有何面目苟活在世?!被人毒刑之後,不敢出首伸冤,還要與那殘他身體之人成親!難怪人們都說他下賤不堪!我謝家世代,為官,報效朝廷,為子,孝敬父母。今ri出了他這麼一個寡廉鮮恥之徒!家遭大變,兄長亡故之後,不思上進興家,遵從父意,振奮我謝氏宗親,反而自甘墮落,公開自認受刑,百般袒護那個惡女,羞辱謝氏聲譽!這等無用敗類,不如活活打死!免得ri後做出更多醜行,不僅丟盡我家顏面,還讓我死後愧對祖先!」

    我聽他的話,只覺得句句扎心,不禁替謝審言縮了雙肩。

    哥哥轉身一拜答道:「謝公子並非如大人所說,他心存容讓,不念舊惡,乃是君子之行。況且,我那妹妹改惡從新,為人十分體諒,兩人情投意合。我父沒有異議,大人為何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他還說?!別挑得謝御史打他一頓!


    謝御史喝道:「你閉口!有人說我能官復原職就是因你家惡女垂涎我這孽障,你父故而從中斡旋!我為官清廉,忠心事主!怎能容此等污衊成實!我寧可打死這逆子,也不能讓他娶那惡女!」

    哥哥嘆息,慢慢回頭對謝審言說:「審言,事已至此,不可強行。你暫放寬心,好好養傷,從長打算吧。」謝審言躺在老僕人懷中,毫無表情,閉着眼睛,氣息幾無,像死人一樣。

    哥哥回身又對着謝御史說道:「我行醫多年,外稱董清,稍有虛名。」老僕人點頭說:「老爺,人稱董清為當世良醫,聞名遠近。」哥哥接着說道:「大人,謝公子已多受苦難,身體虛弱,氣血不濟。我方才用珍稀良藥保住了他的xing命。大人若念父子之情,不可再體罰於他,讓他好好臥床,調息將養,否則,怕我也無能為力了。」

    謝御史哼了一聲,扔了竹板,反身幾步走回了廳zhongyāng。哥哥向謝御史跪行了兩步,再拜了一下說:「大人如果還是心有怨憤,敬請加於我身。」

    謝御史yin涼地說:「我哪裏敢動你?!你身為太傅之子!你家惡女做了這等發指之事都能逍遙法外,你沒有留下任何做壞事的證據,更沒人能懲罰你。」他話語中是說哥哥也做了壞事,但沒有把柄而已。我真想奪門而出。我一向認為,人有惡語,心中必懷惡意。平時我對口出惡言的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我現在已經對謝御史有了心理障礙,ri後必然望風而逃……

    哥哥說道:「我誠意賠罪,請大人明言,到底要如何,大人才能覺得報了仇,遂了心意?」

    我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悄悄問道:「張嫂,這是為誰報仇?是為那謝公子報仇嗎?那公子似不願意呀。還是為了那大人報仇?可我聽着,怎麼倒像他受過人家的恩德?」聲音甜美柔和,讓人聽着舒服。我聽出了這話語中的相助之意,稍回頭看了一眼。出聲的人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身淡綠衣裙,十六七歲的樣子,發簾遮了前額,彎眉下,一雙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的後背,抿着嘴唇,面帶微微的笑容。見我看她,她馬上低了眼睛。我心中輕嘆,已經知道了她不是丫鬟,原來的小姐也幹過這種扮成丫鬟的事。

    謝御史皺着眉說道:「何人敢大膽妄言?!」那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笑着說道:「謝大人,那是個丫鬟,她沒見過這陣勢,瞎說的,您別在意。」

    謝御史看着她:「你是何人?」

    那個女子的笑容絲毫沒有動搖:「大人,我是張嫂。」

    謝御史一擺手:「你上次為陳家前來保過媒,我告訴你過幾ri來聽消息,你來得可是時候!告訴那家我允了親事!」

    謝審言猛地睜眼,沒有底氣地說:「父親,不可……」

    謝御史根本不回頭,接着說道:「五ri內下聘,三月之內迎娶!」

    謝審言拼着抬頭,說道:「父親,我已不能……」

    謝御史罵道:「住口!我意已定!你別又要找打!」我看向謝審言,他看了我一下,一閉眼,仰頭不再動彈,大概昏了過去。

    那個叫張嫂的有點遲疑地說:「老爺,我當初保媒時,不知道公子的身體如此孱弱,是不是該容公子康復,再議婚事……」

    謝御史冷笑:「你既然到我府為陳家求了親,我答應了,你倒要後悔了?有這麼言而無信之家嗎?我已允婚,他陳家難道還想把女子嫁給別人?」

    張嫂忙陪笑說:「不是不是,可我也不能讓陳家小姐嫁來就成了……大人,您知道我的意思,我也得替那位小姐擔代不是?」

    謝御史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女子一生,聽天由命!」

    張嫂又連笑着說:「是是是,大人,可公子的身體……」

    謝御史說:「他死了,那小姐就不用嫁過來,他不死,陳家有何抱怨!」

    張嫂乾笑了一下。我側臉又看,那個女孩子低了頭。

    謝御史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跪着的哥哥說:「你用不着這麼假惺惺的!我那孽障不出頭,你們就逃開了懲處!但善惡有時,你們早晚得報!」說完哼了一聲,自己背了手,邁步出去了,沒對屋裏的人們說一句客氣的話。

    謝御史一離開,李伯馬上上前,把哥哥扶了起來,口中說道:「大公子,方才可是疼痛?」哥哥嘆息說:「那算什麼,審言受了多少。」李伯恨道:「我告訴老爺……」哥哥打斷說:「不可!我自己要去護住審言,謝御史並沒有想打我。」說着,他向屋中的桌案走去,又言道:「我給審言開出方劑。」我怔怔地站在當地,看着謝審言慘白的臉,緊閉的眼睛,只覺得蠅飛滿懷雜亂無緒。

    張嫂忽然說道:「這位董公子心腸如此好,來,丫鬟,為董公子研墨。」我才意識到我為小廝,怎麼沒有給哥哥去研墨?忙轉頭,見那個原來說話的綠衣女孩已到了桌邊,捋起袖子,低着頭開始研墨。我尷尬着沒動。

    耳邊聽張嫂又笑着說:「董公子,可有婚配之家。」

    哥哥嘆息了一下說道:「謝謝張嫂相問。我十分忙碌,尚無暇顧及。」他這次來不及說好話了,開始蘸了墨寫字。

    張嫂又笑着:「董公子貴庚,可有中意之人?」

    哥哥苦笑了下說:「張嫂,我虛長二十有二,無官無祿,一事無成。平素大半時間都在外行醫,素服簡從,以此為樂,當屬怪癖。世家小姐們,大概都不會喜歡。張嫂千萬不要誤了人家女子。」

    張嫂說:「我來給你看看,公子人品出眾,加上這樣的心地,萬里挑不到一個,說不定有人就喜歡公子呢。」

    哥哥忙答道:「張嫂這樣熱心,那就麻煩張嫂了,可還要看緣分。」張嫂忙說:「當然啦!」

    哥哥走過我面前,把手中的紙張給了那個老僕人說:「這是給公子的藥方。」老僕人接了,哥哥伸出雙臂抱起了謝審言,對着老僕人說:「請前面帶路吧。」李伯道:「公子我來……」哥哥嘆道:「我家負他甚多,我這麼做做又如何……」他抱着謝審言起身,向張嫂告別,還謝了那個研墨的女子,跟着老僕人走出去。我在哥哥身後,李伯提了醫箱隨着我。哥哥懷中謝審言的手臂垂下來,在空中一下下地晃着,我的心也跟着忽忽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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