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棱紫金鐧()
趙伏波不像東房裏的大郎趙旭,他爹趙無極掌管着家裏的馬群交易,識些相的小廝們一個個巴結都嫌來不及。唯一只有眼前的鈺兒姑娘,對他一如兒時那般親熱。
「罷了、罷了,你讀吧,我好好背就是,背好了我們……」
只一句,舒鈺兒卻又漲紅了臉,跺着腳嘴裏嗔道:「哪個跟你是『我們』,只是我教你背書,你便教我些本領,我們互不相欠便是!」
雖然舒鈺兒訓斥了他幾句,但卻開始朗聲讀着《孫子兵法》,引着趙伏波一道背起來。
不知為何,這時的趙伏波地不再看着沙地發呆。聽着舒鈺兒清脆的聲音,那些總也背不下的兵法,倒也就慢慢都記得了。
不幾日,便是趙氏兄弟一季一考的日子。
大廳里飄散着一些檀香的味道,牆上卻是一幅龍行九州的大圖畫。
張牙舞爪的巨龍凌空而舞,兩個巨大而又威嚴的龍目,常常使趙伏波感覺到有些害怕。尤其是要考背書的時候,對於那條龍與前面坐着的三娘同樣害怕。
憑心而論,三娘長得並不醜也並不老。雖然她拄着龍頭拐,不過高聳的髮髻頭上的釵環,依然苗條身段上的綢衣,依然使人可以輕易想像得出她年輕時的模樣。
只是,倘若加上兩條描畫的斜飛入鬢的長眉,再加上圓睜的杏眼繃着的臉,早就使周圍的人不得不屏住氣息。
與自己的叔伯兄長趙旭一起跪在地下,他可不像那個外表斯文的兄長那麼老實,時不時都要從眼角偷偷看下周遭的人。
站在兩旁的人並沒有多少,除過從外面趕來的四大莊主之外,就只有家中地位崇高的家將的首領。這時家裏的僕役、老媽子正在三娘身後的供桌上佈置着供品,一些丫頭也給在座的諸首領獻上香茶與果品。
坐在三娘兩側椅子上的四位莊主,一年也只能在今天回來一次。除過與掌家的夫人一起查看家中兒郎的武器、學問之外,就是向掌家的夫人報告他們上一年生意上的得失。
其中建在大通布島上的瑞玉莊的舒柏安舒莊主就是舒鈺的爹,他有一張不怒自威的方臉,按照宋的人規矩,頜下留下了三綹長髯。使趙無極常常感覺到好奇,相貌這麼威猛的爹,怎麼就養得出如同舒鈺兒那麼好看的女兒。
他莊上燒的瓷器、制的絲綢,是趙家除過養馬、販馬之外的另外一項主要收入。中原來的宋人,多將貨物放在他那裏,由他運向黑衣大食銷售。
四個莊子裏,瑞玉莊最大,每年交給黃沙城的錢也最多。除過瑞玉莊外,其餘三個莊子都修在前往勃薩羅城的路上。
最靠近勃薩羅城的是以運送貨物為主的紫雲莊,那兒多數都是阿拉伯人。是以東、西方貨物交易為主的一個大巿集。並從這兒把來自中原的貨物通過底格里斯河或者幼發拉底河,分別運向勃薩羅又或者直接到達黑衣大食哈里發木思塔辛居住的首都——巴格達。
甚至坐在那兒的莊主,也長着一付阿拉伯商人的臉。
精明的小眼睛中間是一個略為鷹勾的鼻子,那下面的鬍子就像兩隻揚起的鷹翼那樣。只可惜鬍子尖處卻起了卷,倒好像是長了捲毛的鷹。
大家都管他叫哈桑,除過瑞玉莊外,這是第二有錢的傢伙。
稍近一些的莊子名字有些怪,被稱為羽林莊。那裏主要是來自黃沙城的教頭,販賣並訓練結合了中原特點的馬穆魯克騎兵。
莊主魏臻雖然他的相貌也很威嚴,與瑞玉莊的舒莊主比起來,他卻是個豹頭環眼的人,一看就是那種勇猛無畏的勇士。
幾個莊主里,這是最與趙伏波最合得來的傢伙,甚至趙伏波身上穿的那付,模樣有些怪的常使他怨恨不已的皮甲都來源於他。
背心式的皮甲共有三層,外面與最裏面都是牛皮,而中間最扯蛋的完全是一層厚鐵板。魏臻給他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二郎,這鐵甲背心不但可護得你周全,而且可以使人強身健體!」
「好你個魏臻魏狗熊,有一天老子得了勢,不但要讓你穿鐵背心,還要讓你穿鐵褲頭。還強身健體,這麼重的鐵甲純粹是要謀害老子……」
對此,成天背着這幾十斤重的鐵甲來去的趙伏波可不領情。但沒什麼權勢連爹娘也沒有的他,可不能抱怨不是,就只好在心裏悄悄的罵。
因為羽林莊那些騎兵的戰馬,都來自於距離黃沙城最近的,以販賣馬匹、牲口為主的疾風莊。況他又是最窮的一個,在四大莊主中地位最低。不知他在外面是一付是什麼德性,只是在家裏的時候,對於其他三個莊主,都恭敬的很。
再近些的便是趙伏波的叔叔趙無極的疾風莊,主要替趙家養護畜群,提供肉、奶製品與戰馬等牲口。
趙家自居的黃沙城處於黑衣大食的「科特行省」,這個名字在阿拉伯語中有「糧倉」之意。黃沙城建在蘇比亞海角處,它帶有海港與集市,是附近牧民們進行交換商品的地方。
這裏是趙家事業的根本。
即打造船舶,也打制鑌鐵兵器同時還住有許多農人,種植水稻又或者小麥子。在這裏居住的人,除過那些二轉子之外,更多的則是身具漢人特徵的趙家後人。
「叮……」
一聲清脆的謦聲響起,原本在一旁伺候着的雜役以及婆子們立即肅身退出。當中坐着的三娘,則輕輕的頓了三下她的龍頭拐。
在寂靜無聲的大堂上,三聲沉重的隱含着金屬聲音的拐聲趕跑了所有人心裏的雜念,一個個都收拾起全付心神,參加趙家這一年一度的大典。
「舒鈺兒!」
「奴婢在!」
為了今天的大典,舒鈺兒收拾整齊莊重。新做的上房裏的丫頭才能穿得綾羅綢緞質地的宮裝,使她看起來像是一朵花中魁首那麼漂亮。
她的出現,引的跪在最前面的兄弟兩個,只管眼睛不錯珠的盯着她看。
只是作哥哥的趙旭彎着腰低着頭,只敢瞧她的腳。如果不看腳的話,趙旭對舒鈺兒是怎麼看怎麼愛。可他們家現在黑衣大食,女人因為掌家和幹活的需要,一般來說都不纏足。
就他的看法,既然中原女人多有纏足者,那麼以他趙家的富裕,家裏的女人們自然也該纏了足才好看。
至於趙伏波,卻悄悄仰起頭。趁着三娘沒注意的時候,悄悄向舒鈺做鬼臉,這不由的使發現了的趙旭好笑。
「這小混蛋已經15歲了,按說也該諳些男女之事,只沒想到卻還是個不懂事的!」
倒是舒鈺兒這時嫩滑的小臉皮繃得緊緊的,臉上的神情仿佛一絲一毫也沒有注意到趙伏波的鬼臉。在三娘的招喚下,來到了她的座前深深一福。接着攙起三娘,趁着這時候,三娘洪亮的聲音就在廳里響起來。
「請老祖宗出來,家裏的人都跪接行禮吧!」
說罷,幾個莊主忙過來把她的椅子挪到一旁,她自己拄着龍頭拐跪到大堂右側與趙氏兄弟平等的地方,接着把額頭挨在地下。幾個莊主卻跪在了趙氏兄弟身後的位置上,正正的面對着前面的牆壁。在他們身後的,才是家裏的家將首領等人。
至於一些個掌燈又或者司茶的丫頭們,則一個個跪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把額頭貼在地下再不敢亂看。
唯一沒有跪着的舒鈺兒,來到那副龍行九州的圖旁。用力按着一隻龍爪,那片畫着龍爪的牆就陷了下去,接着傳來一陣機括啟動的「軋軋」聲。
緊接着整副圖畫向內翻轉進去,翻出來的牆壁上卻畫了一付中原的大圖。一些牌位被固定在牆上,可令人生疑的是,那些牌位上卻空無一字。
空白牌位的前面有一個黃金打造的托盤,上面一隻同樣質地的龍爪上,托着一柄八棱紫金鐧。這就是趙伏波與他的哥哥趙旭,要帶領家裏的莊主與家將首領,一起用三拜九叩大禮來行禮。
舒鈺兒完成了這個任務之後,彎着腰向後退行幾步才轉過身來。隨後她就要退到三娘身後,一樣用額頭貼在地下。雖然在黑衣大食的趙家,女人們能掌得了家,但在拜祖宗這件事情上,卻依然只能額頭點地。
可就在她退向自己位置的同時,倏然伸出她仿佛香蔥樣的手指頭,把食指與無名指疊起,重重的彈在趙伏波的後腦勺上。
縱然在趙家的祠堂里做這樣出格的舉動,一個不好只怕就要被亂棍打死了。只是這時趁着所有人都跪得端正,眼睛瞅着自己膝蓋前面的地面時,她還是在趙伏波的腦袋上出了口惡氣。
吃痛的趙伏波當然不敢抬頭,要參拜家裏的「八棱紫金鐧」的時候,即便是頑劣如他也不敢亂動。
「你這個大膽的臭鈺兒,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什麼,心還沒顧得上往男女之事上放的他,哪知道到時該做什麼呢?現在所想,不過是在舒鈺兒的屁股上狠狠來兩巴掌。
只是他們兩人的這個小小動作卻沒有能夠逃過一雙眼睛,這雙略顯棕色的眼睛雖然不能說難看,但目光中隱含的冷芒,卻使趙伏波的心中無由來的閃過一絲慌亂。
「怎麼回事?」
雖然書讀得不大好,但功夫沒得說的他,卻有着非常敏感的直覺。直覺告訴他,剛剛他與舒鈺兒的小動作,已經引起了某人的極度不滿。
「難道是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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