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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朴身材中等,更和雄壯搭不上邊。面目也稱不上英俊,只算得普通耐看。不說話時,臉上時常帶着些許微笑,背負雙手無聲站在一邊,卻令人從未漠視過這個老人。再仔細一看,若剝去了那層官服,也許只是一個普通慈眉祥目的老者。
不過此時,穿上一身官服的魚朴,眼神不再冷漠無神。而是透着一股凜然的氣勢,事關魚朴親子的性命,魚朴也管不得那麼許多。縱然天大的事情,魚朴自問心中也不及自己親子重要。就算宗族責難那又如何?
扶蘇感到一絲威嚴被挑釁的味道,眼角瞥到神色淡然的李超。心中有些微怒,不過很快便被壓下
扶蘇一個眼神遞給伏承,神情不變,對一個胥吏道:「傳花娘。」
魚朴魚訪神色都是一松,魚朴雙手入袖。姿態低低擺着,恭謹非常。至於魚訪則是有些挑釁地看了一眼李五郎李連。李連皺皺眉,再看向花娘親兄的那位伴當,臉上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卻拉住了似要說些什麼的花娘親兄。
趁着喊人過來的空擋,扶蘇開口向魚訪道:「你父如今已經承認是強搶了民女,你還有何話說?」
魚朴嘴皮動了動,眼帘落下,沒有說話。
魚訪臉上的血色恢復了正常,開口道:「父親大人所說便是事實。」
扶蘇面上笑容如常:「我問的是你,而非魚郡丞。」目光直視魚訪,讓魚訪渾身都覺得好似一團火在襲來.心中大跳,腦袋左右轉了轉。眼角一瞥到扶蘇眼裏的凌厲,頓時低頭,定定心神,道:「是,魚訪強納那莊戶之女為妾。」
扶蘇心中微微失望,想不到魚訪這個外表粗魯的大漢心思也頗為細膩,膽色也還留了幾分。心想若是這個魚訪跟那個魚楠一般窩囊該有多好,此事只怕早就了結了。
心中失望,卻也沒什麼情緒激烈的。畢竟只是一個嘗試,既然魚訪不那麼容易下手。扶蘇也並非只此一計。
稍許,身為扶蘇親衛隊長的伏承並着一個胥吏帶來一名女子。此女子姿色頗豐,雖為莊戶女,可較一般仕女身材健美。一身鵝黃色的衣衫,襯着身姿曼妙。容貌只是尋常上等,卻兼得一雙眼睛靈秀,看得十足靈氣的女孩兒分外悅人身心。
一直神色從容的李五郎此時也是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似要盡散那些抑鬱之氣。而另一旁的魚訪則是臉上換上笑顏,精神飛揚,看得老郡丞頻頻皺眉。
名作花娘的女子年歲雙九,氣場倒也不弱。從容在桌案前作了一福,脆脆的聲音好不悅耳:「妾身花娘見過使君。」
扶蘇身為隴西監察御史,卻有節制隴西的大權。還真不能將其當做一般的監察御史論,稱之使君,意為朝廷外派的大臣倒是合適。
扶蘇面帶淺笑,道:「不必多禮,今日傳你過來,想必已經知道了事情緣由了。」
花娘脆生生道:「公子可真是未卜先知,妾身剛才已經聽了伏將軍所言。」
扶蘇點點頭:「好。那我說一次,今日,李家五郎李連申告魚家七郎魚訪強搶你納為姬妾。此事,可有?」
眾人屏息以待,就連事先似乎胸有成竹的魚訪也是呼吸不自然地斂起。而其餘人如李連等人,圍觀之百姓更甚。反倒是魚朴閉目養神起來。
扶蘇饒有興趣看着眾人的神情,盯着花娘光潔的額頭,鼓勵道:「你直言便是,以後若有誰敢欺你。你報我名字即可。」
眾人紛紛心驚,羨慕地看向花娘。卻見花娘胸膛起伏,好一陣沉默後,便是火山的爆發,聲似斬釘截鐵,道:「是魚訪強搶妾身納為姬妾!」
魚訪雙眼徒然圓瞪,怒喝道:「賤人,明明說好的是你我心甘情願。你竟敢反咬一口,賤人好大狗膽!」
暴怒的魚訪剛要動作,卻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按住。一聲脆響,更是一個紅手印印在魚訪另一邊臉上:「孽子,還敢當堂咆哮嗎?」
魚訪被老父一耳光打得懵懵懂懂,雙眼圓瞪死死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花娘,如野獸一般低吼道:「父親大人……」
魚朴一聲斷喝:「閉嘴!」
也許是感到口氣太過生硬,隨即神情舒緩,五指微微顫抖,道:「且安心。一切,有為父在!」彈彈衣衫,魚朴面對扶蘇,大禮參拜,道:「小兒無知,請公子寬恕!」
扶蘇不為所動,輕笑着搖頭:若是事事只需我寬恕便可,那還要律法做什麼?
魚朴神色有些發白,遞給魚訪一個且安心的眼神,側身讓開。
扶蘇招過幾名郡屬武卒,神情依舊淡然,道:「十大板子,你們都好生用心着打,也好給你們的魚訪公子長長記性。」
魚訪聽了先是臉色稍稍放鬆,接着便是徒然一白,趕緊趴下跪着道「:小子惶恐,罪該萬死。不敢稱公子啊。」
扶蘇笑笑,擺擺手,未有置評。幾個郡署武卒心中有些惴惴,稍一衡量,決定還是老老實實依着扶蘇所言而行。
扶蘇說得簡單,卻是郡署里並不外宣的約定俗成之語。若是領頭武卒叫武卒好生用心打,那便是用心別給打壞了人嘍。若是叫好生着打,便是一板子下去就能將人打廢了。
本以為扶蘇手下要留情,可反手又將魚訪拿捏得如沾水的米麵一般,方圓自如。幾個武卒收斂了小心思,十大板子拿捏着分寸打下去也沒敢放水。哀嚎不已的魚訪痛的臉色發白冷汗直流,趴在地上已然如軟骨一般。
圍觀的百姓看的熱鬧,瞧着解氣。直覺得扶蘇公子當真為百姓做了一大好事。日後行走街面,自家女兒也能放心了。
花娘瞅了瞅李連解氣的樣子,又看了看老郡丞閉眼不聞看不出心緒的模樣。呼吸有些急促,想說的話終究還是忍着未出口。
花娘想要默言,扶蘇卻不放過。指向花娘,開口道:「魚家子魚訪,搶你納為姬妾。今日本公子在此,便替你做主,將此廢棄。自此,你便為自由之身,婚嫁自由。如何?」
花娘臉上表情似喜非喜,似憂非憂,複雜非常。不過仍舊感激向扶蘇行禮道:「花娘謝公子大恩大德。」
扶蘇又道:「既然你而今是了自由之身,那我便在此賜你一門婚事。你左邊,是李家子李連,李連自承中意於你,又因你惹下潑天禍事。而你右邊,則是魚家子魚訪,家世顯赫,乃官宦之家。也因你惹下了一大番苦頭。今日,我便可以為你做主,你要嫁任何一人,我都可以讓你如願!」
花娘杏口有些誇張地張着,眼睛直愣愣看着扶蘇,面色發紅,雙手無措地在空中劃了劃,顯然驚訝之極。開口說話,也有些不自然地結巴起來:「公子……」
扶蘇一陣無言,在眾人轟然大笑的背景中清咳一聲道:「我自然是不行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從李連和魚訪兩人之中選出你的良人來。你若是不願意,也可以轉身便走。無人膽敢阻攔你!」
扶蘇聲音聲量不大,卻足夠震撼人心。
數百上千雙眼睛盯着花娘,花娘卻是苦笑,朝李連道:「李連大哥雖說曾經中意與我,卻不肯儘快將文書送來,害得魚七郎一大包秦半兩扔下,小女子也成了妾身。眼下,妾身成了魚家婦,名節已失。李五郎還肯娶妾身嗎?」
的確,扶蘇說的是娶而非納!娶妻用娶,納妾擇納。妻子在法律地位上是和丈夫等同的,而姬妾身份只是高過一般的奴僕,甚至了連姬妾生的兒子都要比自己母親的身份高。法律上等同於貨物,被人送來送去都是有的事情。
李連痛苦地看着花娘,低下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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