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前任霍山神沒給林旭灌輸過涉及陰曹地府的常識,本身作為一介凡人,林旭早先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三生石。/www.qВ//
哪怕是生活在21世紀的人們有了互聯網這件獲取廉價信息的頂級神器,普通人論及見識廣博,單就平均數量而言,遠超此前的任何一個時代,要不然怎麼能稱之為信息爆炸呢!然而,無論如何,大活人總不至於為了求知而自殺,專門跑到奈何橋頭去欣賞黃泉路上的無限風光吧!再者說,陰曹地府那地方規矩大,向來只發售單程票,你想要去倒很容易,毒藥、麻繩和菜刀三件套隨意選擇,只不過去了再想回來,這事就難比登天了。
既然如此,林旭實在搞不懂,他自己是如何辨識出三生石這世所罕有的物件,難不成當真是前世宿慧?
修行者道行達到一定境界之後,神識海中會自動浮現起那些早已在孟婆湯的美味之下淡忘的前塵往事,自然也包括世代輪迴的那部分記憶。
若是按道理來說,林旭承繼霍山神之位,近年來他又進階到了山君的等級,與之相關聯的前世記憶早該浮現。可是林旭在這方面一絲一毫的異樣感覺都沒有,漫說是什麼清晰回憶,即使是模糊記憶片段浮現也不曾有過,現在想來莫非另有隱情?
承受着極大的心理震撼,林旭此時稍微鎮定一下心神,他收攏發散的思維,轉而向黃世仁笑着說道:
「不知這三生石有何功用?」
這時,黃世仁笑得愈發大聲,老人家都有教育晚輩的小小嗜好和虛榮心,只不過祂甚少能在林旭這個怪胎身上實現這個目標而已。
好不容易逮到了這樣的大好機會,黃世仁當然要顯擺一下,說道:
「哎,未明啊!這次你算問對人了,不是老夫我誇口吹噓,在這一方天地之間能回答出你這個問題的,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一隻手的指頭數目。」
聞聲,在腦海中迅速過濾了無用的垃圾信息,林旭直截了當地反問說道:
「哦,這麼說三生石是有大用場了?」
微微頷首,一身黃色綢布深衣,身形胖墩墩好似大財主的黃世仁此時雙手背負,來回踱步說道:
「那是當然嘍!老夫當年也曾聽地府里的熟人閒談說起,這三生石乃是鎮壓氣運之物,據說效用比之凡間所用的那些所謂靈異鎮物強勝百倍。在陰曹地府之中,除去奈何橋頭那塊一人多高的三生石擱在明面上隨便讓大家看,余者無不是埋在緊要之處,專一用來鎮壓氣運,你說這三生石的用場是大還是小哇?」
老話說,人有三衰六旺,其實指的就是氣運盛衰所引起的變故。其實氣運無論是對於個人,乃至於國家和一方世界都具有同等重要性。
正所謂,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舉凡是與氣運興衰牽扯上關係的事物,從無例外都是不容輕忽的存在,更是關乎生死存亡的要害所在,不可等閒視之。除非是誰已經確定活膩歪了,打算尋覓一個比較抽象的死法,如若不然的話,氣運消長絕對是需要端正態度加以探討的嚴肅話題。
林旭由老土地黃世仁口中知悉了三生石的功效,隨即開始頭疼不已,這東西是好東西沒錯,關鍵是怎樣使用三生石才不算浪費了寶貝,着實難壞了林旭。
此前,手頭積攢的這些三生石,信息業已被林旭用神識拷貝下來,刻錄成了仿照光盤結構的圓形玉璧,在需要時以神識讀取即可。庫存的三生石總計只有十來塊而已,在沒有充分把握用好之前,他是萬萬捨不得拿這些寶貝疙瘩做試驗,何去何從又成了擺在眼前的新難題。
嘴上不肯服輸,黃世仁其實對三生石所知有限,而且祂所知的這些消息,僅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情報。要問這些消息的可信度如何,只能說跟路邊社的新聞一樣靠譜。
對此,林旭躊躇思量許久,驀然想起了以史為鑑,可以知興亡這句警世名言,他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請教一下專業人士比較穩妥。
林旭暗自盤算着各路人脈關係,最後他把目標鎖定在曾隨陰陽家到霍山來打醬油,隱身在民間教書的稗史鄭鐸身上。
內行人都曉得,史家最善於打探消息和隱秘典故,倘若說在這塊片界之內,誰可能知曉三生石的正確用法,史家堪稱是重點懷疑對象。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旭隨即開始採取行動,他先跑了一趟王屋山的陰陽家山門,在探聽清楚了鄭鐸住所的確切地址,這才提着禮物登門求教。
很好地承襲了稗史一脈安貧樂道,兩袖清風的優良傳統,鄭鐸住在太行山中一座小鎮裏,家中的日常生計全靠教授私塾中的學童識字讀書來維持。
雖然鄭鐸偶爾也幫人看病開方子和寫信補貼家用,再不然就是趁着冬天農閒時替那些鄉下土財主抄幾本書賺些零錢,但是這些收入畢竟談不上豐厚二字,小日子過得很是緊緊巴巴。關於生活窘迫這一點,單從鄭鐸家中房屋也看得出來,他住的這棟房子屋頂沒有瓦片,由上至下覆蓋着一層長出青苔的茅草,房屋的土坯外牆和參差不齊的石砌院牆也間接透露出這戶人家的經濟狀況不佳。
從遠道而來的林旭親眼見到了這一場景,的確是對史家生出了幾分肅然起敬之意。放棄生活安逸舒適,堅持用清貧生活用來持續砥礪自身意志,史家還真不虧是一身傲骨啊!
要知道,鄭鐸想弄到錢財是很容易的,他再不成器也是史家弟子,神通法術不變暴露在人前,這個姑且不論。僅憑過人的才學和淵博的知識,要在地方官身邊當個幕僚、賓客什麼的,鄭鐸家裏的生活條件也會好上許多。
生活環境居然如此困窘,鄭鐸仍然做得到安貧樂道,林旭捫心自問是沒這個境界,對於強於自己的人,他自然要待之以禮。
聞聽家裏來了客人造訪,從私塾趕回的鄭鐸在門口伸手攙扶起一躬到地的林旭,朗聲笑道:
「林兄務須多禮,不知今日駕臨未能遠迎,恕罪呀!倒是閣下此來,令寒舍蓬蓽生輝。」
聞聽此言,林旭直起身,笑着說道:
「豈敢,鄭先生太客氣了,不才學識淺薄,此來是為向先生討教一些學問。」
聽了這話,鄭鐸一抖袍袖,慢條斯理地說道:
「哦,討教學問,那林兄何不往曲阜一行?自來儒門多有賢達,若論學識淵博,他們自是在鄙人之上啊!」
這時,林旭尷尬地笑了笑,擺手說道:
「呵呵呵呵,子不語怪力亂神。在下要請教的這門學問,儒生們怕是聽了便要搖頭,若是他們惱羞成怒,只怕又要斥責在下無禮,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吧!」
在民眾知識蒙昧初開的上古時代,人間界的各類職業的專業化程度不高,通常那些有本事的人都是鬍子眉毛一把抓的大拿。
類似於記錄歷史和給人看病之類的文職工作,基本都是由部落的大小巫師們負責。在那個蠻荒時代,巫師是不管什麼都得精通的大忙人,小到孩子感冒頭疼發燒,大到久旱不雨,私到夫妻生活不和諧,公到部落開戰,大事小情一概都要插手。儘管隨着時間推移,史家從巫師隊伍里分離出來,繼而獨立形成了傳承源流,不過在骨子裏他們還是相信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
史家弟子經常會把一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內容寫進史書中,而這些內容恰恰是儒家弟子所不屑研究的旁門左道之術。
幾乎全盤繼承了周公旦衣缽的孔老夫子,他老人家對鑽研人道之外的神秘事物,始終抱着旗幟鮮明的個人觀點。即是,一個人在活着的時候,必須一心一意地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事情,至於人死以後的事情如何處置,一個大活人不該關心那麼遙遠的事情。一言以蔽之,未知生,焉知死?
這塊片界中的儒家未曾享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殊榮,他們的勢力雖然不小,卻也達不到讓林旭有所忌憚的程度。
話雖如此,當聽到林旭如此刻薄調侃地挖苦腔調,鄭鐸仍然趕緊擺手勸阻,說道:
「林兄真會開玩笑……呃,敢問您想問些什麼怪力亂神之事?」
「氣運!如何才能鎮壓氣運!」
聞聽此言,鄭鐸旋即收斂了笑容,環顧左右無人,他才正色說道:
「哦,這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講清楚的小事,尊神若是不急,咱們可以秉燭夜談。」
林旭微微一笑,點頭說道:
「我既然專程來向先生討教,自然不着急的,請您務必賜教。」
鄭鐸將林旭讓進了房屋的裏間,小心地掩好門戶,跟着又佈設了重重禁制,防備交談的聲音外泄和閒雜人等闖入,鄭鐸這才肅容說道:
「所謂氣運,在我史家看來,乃是萬物始終之定數。好比人之壽數,短長不一,長者如彭祖,八百餘載未凋零,短者如夭亡小兒,落地即身故,二者同為人哉,何以壽數由此天壤之別?莫非上蒼也有偏愛之心?非也,其乃氣運使然……」
天道恆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句名言是出自儒家先聖荀子之口。
荀子這位老人家在民間的知名度不算很高,但要說起他的兩位得意高足,那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了。那位輔佐着大秦始皇帝趙政一統天下,就任大秦帝國第一任丞相李斯與法家理論的集大成者韓非,這兩位堪稱是法家中流砥柱的傑出人物,他們正是出自於儒門諸子之一的荀況門下。身為儒家一代宗師的老師荀子,偏偏教出了一對精通法家之學的門生,這事推敲起來豈不是很讓人捧腹?
經過鄭鐸一番解釋,林旭似懂非懂地說道:
「……鄭先生之意是說,鎮壓氣運與名份有關?」
「正是此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孔夫子其實說得很直白了。凡欲鎮壓己身氣運者,俗人則埋鎮物於祖墳、廬舍之內,神祇則需順天應人,方可有望成事。」
沉默了半晌,林旭撓着頭,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在下學問淺薄,您能說得再簡單一點嗎?」
鄭鐸是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對於講課這回事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當下點頭說道:
「昔年呂望之故事,尊神如何不記得了?」
聞聲,林旭先回憶了一下呂望是誰,而後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用一種難以置信地口吻說道:
「姜太公!你是說封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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