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六識終於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麼不問籬笆的另外一邊是什麼地方,唐小九一瞪眼,忽然想起對方在自己身體裏,自己瞪眼可不知道衝着誰,要衝也只能衝着自己,乾脆就放棄了瞪眼,但仍舊沒好氣的道:「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完了,一定要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才過癮嗎?」
六識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唐小九,我總共寄居過三十多個宿體,有深山之中的野獸,也各色妖物,也有不懂修行的普通人,形形色色,就屬你是讓我感覺最有意思,而你居然就是我要找的人,這正是最好不過。」
六識一直都是冷靜沉穩,沒什麼多餘情感,唐小九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朝天一拱手,拉長了語調道:「承蒙你看得起了,你的宿體中還有動物?這麼說來你不僅還真是什麼都做過,做過妖怪,也做過畜生!」他對六識余怒未消,逮着機會就出言譏諷。
哪知六識絲毫不在意道:「哈哈,你覺的說我做過畜生,覺得這算是罵我了,對吧?可是你知道嗎?這世上的人,每個人都經歷過無數次的輪迴,有的上輩子是人,這輩子做畜生。有的這輩子做畜生,下輩子做人,別說做一輩子畜生,還有那生生世世做畜生的也不少。做過畜生也沒什麼稀奇。」
唐小九一楞,這話倒是不知道怎麼反駁,便岔開話題道:「廢話少說,那你倒是跟小爺說說,那個什麼籬笆的另一邊。」
六識道:「跟你說這個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在遇見我控制的那個蛇妖之前,你見過妖怪嗎?」
小爺見到的都是人,你才是妖怪呢,但轉念一想,那癩痢七和普光胖子,比那蛇妖也好不了多少。但聽他這麼說,唐小九就想起了陸正,陸正就是這妖怪害死的,於是便不回答。
六識見他沉默,猜出他的心思,道:「呵呵,你覺得是我害死了你的同伴,所以不跟我說話?其實你錯了,害死你同伴的並不是我,而是那個蛇妖。反而是我脫離那個蛇妖的時候順便滅了他的元神。說起來算是替你報了仇!」
唐小九冷冷道:「這種謊話你騙鬼去,褲襠里的黃泥巴,是不是都是屎。這蛇妖不是你控制的嗎?怎麼又說不關你的事,不要告訴小爺,你沒有抹掉他的意識,而是就跟現在呆在小爺身體裏一樣!」
六識突然嘆了口氣,道:「唐小九,我並不是人,之前我跟你說我寄存的珠子叫六識珠,而我則是千年之前有人留在六識珠里的一道神念。」
唐小九直接搖頭道:「我聽不懂。」
六識道:「你先暫時這麼聽着吧,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開始時六識珠里只是一道神念,這道神念就是我要做的那幾件事情,其中第一件事你也知道了,就是要找到你。這道神念寄存在六識珠里可以保持不會消散,但是要去完成這幾件事情卻很難,所以這道神念只好驅動六識珠寄居在別人身上,借用他人的身體去完成。」
唐小九打斷道:「是不是說,比如我想吃肉,就是個念頭,但我要真的吃肉,還得我的手去做。你就是個想吃肉的念頭,卻不知怎麼保存在了一顆珠子裏,但要真的想去吃肉,還得去找一隻手來!」
六識聽這個比喻雖然不倫不類,但也似乎差強人意能夠說得清楚,道:「你這麼說也不錯,只要你能明白一些意思就好。六識珠一開始找到的宿體是什麼我也忘了,因為那時候還沒有我。」
唐小九道:「怎麼說還沒有你呢,你不是那道什麼勞什子的神念嗎?」
六識道:「一開始是那道神念,但是天長日久,慢慢的不知道怎麼就有我了,我就是那道神念,卻也不完全只是那道神念,但是那道神念里要做的事情,卻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我這樣說,你明白嗎?嗯,這個問題有些複雜了,連我也未必明白,所以你不明白也沒關係。」
唐小九哈哈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當你小爺跟你一樣笨嗎?管它誰是誰,反正這就好像那道神念是你爹,你是那道神念的兒子。你爹吩咐了你好幾件事,你就得去做唄!」
六識也不由一愣,這唐小九腦子實在是活泛,道:「唔,你這樣說,似乎也對。所以自從我存在了之後,先是寄居在一頭狼身上,但這頭狼後來沒有修成狼妖就老死了,我又找到機會寄居在了一個快要死掉的妖怪身上把他救活了,然後就開始找你,直到最後那妖怪被一人殺死,我不得不又去找另外一個宿體……
……輾轉到最後,我就寄居在了這個蛇妖身上,當時他還不過是一條小蛇,不過卻是一條異蛇,在我的幫助下才修行成了蛇妖。你剛才說對了,我並沒有抹去他的意識,其實我老實告訴你吧,我根本不可能抹掉誰的意識,因為我跟沒有那個本事,只有趁對方虛弱的時候偶爾代替他們的一時,情況的確和你我現在差不多。一般只有在宿體主動要求的時候,我才會取代他的意識操控他的肉身;或者是宿體本身意識十分微弱的時候,比如睡夢之中,才能成為他身體的主宰。
這條蛇妖也只有在他十分危險的時候,才會讓我取代他的意識,施展一些他做不到的法術,幫助他脫離危險。後來他凝鍊內丹成功,法力大增,意識化為了神識,即便在睡夢中,我也不可能主動取代他的意識了。不過這蛇妖還算守信,化形為人之後,果然按照承諾來到了人間幫我找你,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你!」
唐小九遲疑道:「這麼說來,陸正還真不是你殺的?」
六識道:「嗯,你的同伴被那蛇妖噴了一口毒霧,當時我只是潛伏在他體內,並不知情。直到看見了你,我才醒過來。至於你那個同伴,他被那口毒霧噴中,肯定是沒什麼活下來的機會了。那和尚雖然是白虎寺的高僧,卻不可能擅長醫治那種本命陰毒,何況……當然,後來跟那個和尚鬥法的也是那蛇妖。
你不知道,那個和尚的金剛神通可是鼎鼎有名的,他被和尚打趴下了,還被下了金剛定印,那時候才不得不求助於我,讓我控制了他的身體,衝破封印,利用你要挾住那和尚才逃了出來。你應該有印象,那蛇妖的眼睛是紅色的,但是在我取代那蛇妖的意識之後,他的眼睛是青色的。」
其實那蛇妖的本命陰毒固然兇猛,卻不至於那麼厲害,其中卻跟那六識珠脫不了關係,這一節,他自然是不會說出的。
唐小九一聽到這兒,跳起身怒道:「就是說,踩斷老子肋骨的不是你,但是折斷老子雙手的就是你了!」
六識滿不在乎的道:「是又怎麼啦,當時那種情況,不用這招根本逃不出來。那和尚修為太高了,以這條蛇妖的神通境界,哪裏受得住他全力的一記金剛拳!再說了,後來我不是耗費法力幫你把骨頭都接好了,反正那時候我就知道這蛇妖是沒用了,所以給你接骨的時候用上了他的本命元氣,否則你的雙臂哪有可能那麼快就恢復如初!」
唐小九氣得半死,但同時也想起來,那蛇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時候,原本血紅的一雙眼睛變成青色,一直看着自己,似乎在看熟人一樣。後來在跟那和尚鬥法的時候,那蛇妖眼睛又變成了紅色,等到那蛇妖掙脫和尚的封印,那時候眼睛再度變成了青色,完全吻合了剛才六識的話。
雖然如此,唐小九心裏對六識說的話仍舊是半信半疑,這些話都是六識一張嘴說出來的,陸正到底是怎麼死的,六識說到此事的時候,似乎少說了什麼,引起他的懷疑,但看來只有等以後學了本事才能弄明白,現在姑且都聽在心裏不必問。因為問了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他心中有了計較,於是問道:「你說那和尚來自白虎寺?那是什麼寺廟,從來沒聽說的,我只聽過青龍寺!」
六識道:「白虎寺並不在人間,而是在籬笆的另外一邊修行界裏,那是佛宗十寺之一,你當然沒聽過了。這就是我剛才問你第一次見到妖怪有什麼感想的緣故。你老是打岔,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那蛇妖是怎麼來的?」
唐小九問道:「妖怪?不就是妖怪他媽生出來的嗎?」
六識道:「你錯了,妖怪不妖怪生出來的,而是飛禽走獸修行而成。這就好像人可以通過修行成仙成佛一樣的道理!我要帶你去的地方,就是世間眾生修行的地方,是在籬笆的另外一面。」
此話一出,唐小九倒沒注意什麼籬笆,而是倒吸一口涼氣,追問道:「你說什麼,這世上真有仙佛?」同時心裏腹誹道:「怎麼那些狗屁仙佛不開眼,拿天雷劈死你這個爛珠子。」
六識道:「你既然連妖怪都見過了,為什麼還不相信這世上有仙佛呢!」
這話說得對啊,唐小九猛地在左腿上狠狠一拍,覺得要是真能變成神仙,那可比當大將軍威風多啦!他雖然聰明,但是心性畢竟還是一個少年。說實話,在最初的被妖怪嚇了一跳之後,慢慢恐懼散去,在他心裏留下的反而是好奇多過其他情緒。
那一拍着實有些用力,左腿上劇痛傳來,唐小九直抽冷氣。六識嘿嘿一笑道:「傻小子,你以為我負責管左邊,你就不會痛了嗎!你要是再這麼跟我鬧下去,有你的苦頭吃。」
唐小九諂笑道:「怎麼會呢,我只是想問你一句,像我這樣的,也能修行成仙成佛嗎?」
六識道:「呵呵,幾千年來,已知修行成佛的只有佛祖一個,修行成仙的只有道祖一個。」
唐小九頓時泄氣:「那小爺還修個屁!」
六識道:「傻子,誰說修行一定要成仙成佛的,修成一身大神通法力,移山填海,不受天地拘束;壽與天齊,凌駕眾生之上,難道不好嗎?」
唐小九聽得心馳神往,笑道:「這聽起來,倒是比成仙成佛還要快活一萬倍!」
六識道:「快活吧,既然你想快活,那你還不乖乖跟我去那個地方!」
唐小九問道:「是你剛才說的什麼籬笆的另一邊嗎?籬笆是什麼?六識,你倒底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六識斬釘截鐵般吐出三個字:「斷慈山!」
乍聞這個名字,唐小九內心湧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心湖盪開漣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熟悉感在陌生的記憶中泛起波瀾。恍惚中,眼前似乎出現了一條路,他心裏分明覺得,這條路通向的地方,並不是他唐小九的終點,而是屬於六識的。
他心裏暗暗戒備着這個只有聲音的六識,不但知為什麼,他內心深處卻又涌動着一種複雜難言的感覺,讓他相信六識說的每一句話,而且是從心底里相信,這種隱隱無法自主的信任感卻又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擔憂。
他重複了兩遍「斷慈山」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跟陸正說,他們要去浪跡天涯的時候,他並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但是他有着離離開青龍寺,離開那座殘破的小廟的勇氣。但是現在他知道了自己下一個要前往的地方,卻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想念青龍寺,想念那座小破廟,他發現在自己有了目的地之後,卻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前往的勇氣!
但是,無論他還有沒有勇氣,他已經走上了這條不由自主的路,就一定要走下去!唐小九想起了陸正,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以前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保護着陸正,到了此刻,他才明白過來,只有在保護陸正的時候,他才有安全的感覺,是陸正給了他所有的意義!此時,陸正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心裏默默念了好多遍陸正的名字,然後狠狠的把這個名字甩在了記憶的最深處,不再去想起!
他下一刻要去的地方是,斷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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