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閒睡得正香,門被拍響,剪秋在門外喊:「小閒快醒醒,郎君回來了。」
小閒掙紮起身,拉開門,天色昏暗,廊下燈籠在風中搖曳,冷風灌進來,打了個激機,立即清醒無比。
「快穿上外衣,新送來的斗蓬呢?快披上。」剪秋閃身進屋,趕快把門關上,翻箱倒籠,取出箱面上的粉紅色斗蓬,二話不說給小閒披上。
小閒連打了幾個噴嚏,用斗蓬捂了好一會兒,總算暖和了。
「這天氣,可真是冷。」小閒解下斗蓬重新穿衣,道:「郎君一宿沒有合眼嗎?」
「可不是。幾位郎君和娘子略坐一坐就走了,只有我們郎君一直在床邊侍候,直到國公爺醒來,發了一通脾氣,又睡了,郎君才回來。」
醒來,是酒醒了,發脾氣,是下不來台,老羞成怒了。
小閒匆匆挽了頭髮,道:「我去熬粥,一晚上沒點東西下肚,吃碗熱粥最好了。」
剪秋和小閒一起出房,道:「可不是。不過郎君說了,還是下碗面片兒湯吧,吃了眯一會兒。眼看天就要亮了,再耽擱,打個盹也不能了。」
葉啟梳洗後只着中衣,倚在床上看書,見小閒進來,微微一笑,道:「吵醒你了?」
笑容溫暖明亮,並沒有一宿未眠的疲憊。
小閒也笑,道:「時辰差不多了,也該起來了。」
最多再睡半個時辰,就到起的時候了。
吃了兩小碗熱氣騰騰的面片兒湯,葉啟漱了口,把書遞給小閒,躺下了。
小閒吹熄燭火,因為天將亮,沒有在屋角留一盞燈,悄悄退出來,對打着呵欠眼快睜不開的剪秋道:「我在這裏守着,你快去睡吧。」
剪秋也真睏得很了,沒有推辭,便走了。
小閒坐在外間值夜的床上,就着微弱的燈光看葉啟沒看完的書。
窗紙透出亮光,廊下腳步聲走動,丫鬟們低低的說話聲時斷時續,天亮了。
小閒放下書,把被褥收起來,打開門走出去。
「小閒今晚輪值?」廊下幾個丫鬟有些意外。錦香從不安排小閒輪值,說是她還小,讓她再安穩歇兩年。其實她們心裏都明白,錦香防着小閒呢。能不能輪值,也得論資排輩,就像她們,倒盼着能輪上一輪,就是沒資格。
小閒道:「沒有,替了剪秋半個時辰。」
幾人哦了一聲,心裏瞬間平衡,旋即又後悔起來,這麼好的機會,自己怎麼錯過了。
小閒步向廚房,江媽媽備下小米粥和饅頭,笑道:「可吃一點?還是要另做?」
若是有現成,看着又可口的,小閒並不挑剔,有時候也吃江媽媽做的。
小閒揭開鍋蓋,大白面饅頭聞着香,隨手拿了一個,道:「這就挺好。」
江媽媽臉上浮起滿足的神情,每次小閒吃她做的吃食,都能讓她的滿足感和自信心膨脹不已,陡然覺得自己高大上起來。
一個饅頭沒吃完,書寧來了,道:「錦香姐姐病了,已經去請大夫,你快去看看吧。」
陳氏回娘家未歸,葉啟安睡未起,只好去回了汪嬤嬤,差人去請大夫了。
「病了?」一口饅頭含在嘴裏,小閒被噎了,費力咽下去,道:「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
昨天不還好好的麼?
「可不是。」書寧嘆氣,道:「半夜發燒了,不停說胡話,雙兒貪睡,天亮才發覺。」
發燒最要緊的是喝水,一晚上沒人理會,要是燒壞腦子可怎麼好?小閒皺眉道:「雙兒太不小心了。」
雙兒想必挨了訓,眼睛紅紅的,正在餵錦香喝水。
錦香臉頰通紅,嘴唇乾裂,湯勺遞到唇邊,便機械地吞咽。
小閒摸了摸她額頭,燙手,怕不得三十九度。
「快拿盆盛水放外面冰了。」小閒吩咐道,等不及,先用冷手擰了毛巾捂在錦香額頭,又催粗使僕婦去前院:「看看大夫請來了沒有?」
要是燒成一個傻子,她一輩子就白廢了。
書寧嘆氣,道:「剛去請,再快也得等半個時辰。」
專門給丫鬟們診病的大夫自然不會住同一個坊,駕了馬車去請也不能立即到的。
捂了五六次毛巾後,錦香的燒退了些。小閒看着她喝下一大壺水,放了心,問書寧:「好好兒的,怎麼會病成這樣?」
從昨天到現在,葉啟不在,她又受什麼刺激了?
書寧重重嘆氣,看了一眼雙兒,道:「她自己泡冷水,生生凍病的。」
雙兒低下頭,分辯道:「姐姐讓我拎冷水來,我可不知她要做什麼。書寧姐姐,求你不要再罵我了。」
想是一大早被罵得狠了,雙兒很委屈。她一個小丫鬟,成年人的世界哪裏懂嘛。
「泡冷水?!」小閒大驚,道:「好好兒的,為什麼要泡冷水?」
難道腦筋搭錯線了?就算尋死,也不應該等到現在啊,前些天被拒就該一條白綾吊死了事,泡冷水除了得感冒,多受些罪,又有什麼用?
書寧又嘆氣,雙手籠在袖子裏,不言語。
小閒催了七八次,僕婦去大門口看了七八次,大夫總算來了。
毫無疑問,自然是風寒,開了兩劑藥,叮囑兩句走人。
錦香昏昏沉沉中,還掛念一件事,一件對她來說無比要緊的事。
小閒拿了藥吩咐雙兒仔細煎,別煎糊了,還沒轉過身,就聽她道:「郎君可知我病了?」
一瞬間,猶如一盆冷水自頭頂澆下來,小閒瞬間明白她為什麼要自我摧殘了。
書寧還想遮掩,小閒冷冷道:「郎君安睡未醒,哪裏知道這些?」
書寧看了小閒一眼,忙道:「待郎君醒了,一定會親來探你的。」
小閒想再說兩句,讓她清醒清醒,書寧用眼神示意她別說,小閒只好沉默,卻不願在這裏呆了,一甩手出了屋。
剪秋到底睡不踏實,稍微打個盹就起來,見小閒黑着臉走進來,道:「錦香姐姐病了?」
「嗯!」
剪秋等了半天,再沒第二句,不由大奇,道:「你怎麼了?」
小閒氣道:「身體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她不好好愛惜,我能說什麼?」
為一個明確表態不愛自己的男人折騰自己,值得麼?小閒很生氣,後果一點不嚴重。
葉啟直到午後才起身,書寧第一時間稟報錦香病了,病得很嚴重,只剩一口氣了。
葉啟來到錦香房中,床上躺着一個面容憔悴,頭髮散亂的女子,臉頰潮紅,呼呼喘氣,不停咳嗽。
葉啟在床前的榻上坐了,道:「好好兒的,怎麼病了?」
「郎君!」錦香抬起失神的眼睛,奮力凝聚眼中的焦點,吃力地道:「奴婢快死了,不能好好侍奉郎君了,還請郎君珍重。」
「快別胡說。」葉啟道:「大夫的藥方某看過了,不過是得了風寒,調養兩天就好。你好好養病,病好後我有話說。」
病好後有話說……錦香頓時感覺到有了希望,連連點頭,道:「是,奴婢一定好好養病,快點好起來。」
床幔邊,書寧嘀咕:「何必呢。」
既希望快點好,又何必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錦香長得不錯,反正這時代男人可以娶很多老婆,叫法不同罷了,葉啟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順水推舟接受也不無可能。小閒目送葉啟離開,對錦香道:「姐姐快點好起來吧,以後別作賤自己了。」
「我要吃粥。」錦香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要吃小閒熬的。」
從早上到現在,半粒米不肯下咽,只是喉嚨幹得受不了才喝水,這會兒真的很餓。
小閒哄道:「只要你能快點好,想吃什麼都行,我現在熬粥去。」
小閒算是見識了愛情的力量了,單方面的愛情,也算吧?雙兒不太靠譜,只好讓書寧守着,自己去了廚房。
粥還沒熬好,錦香將成為新姨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院子,有衝出院子,走向盧國公府的傾向。若是真的成了好事,那就是新一輩里第一個新人了。平日裏對錦香不滿,這些天看錦香笑話的丫鬟,馬上轉了口風,說起錦香的好來。
人情冷暖,大都如此。小閒搖了搖頭,專心熬粥。
剪秋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小閒身邊,道:「岳十八郎君和周十四郎君來了,我估摸着他們來探國公爺的。」
小閒看了她一眼,道:「國公爺還好吧?」
剪秋苦笑,道:「還不是外甥點燈籠——照舊。」
葉德昨天丟了那麼大的人,今天醒來,倒沒覺得不妥,又開始吃酒。小廝們不敢勸他,妾侍們自然奉迎他,這會兒吃得興起,和姨娘們胡天胡地呢。
那可真沒法了,小閒不禁有些同情葉啟,攤上這麼個爹,確實夠悲催的。
書琴過來道:「郎君說了,多備幾個菜,和兩位郎君把酒夜話呢。」
得,老的吃酒,小的也吃酒,全成酒瓮了。
進盧國公府之前,岳關特地叮囑周川,不要提葉德的臭事,給葉啟留點面子。
周川不高興道:「用得着你說?」
他又不是傻子,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還怎麼在京城混?岳關太小瞧他了。
岳關只好陪笑,道:「我不是不放心你嘛,你嘴快。」
周川哼了一聲,搶在前頭。
葉啟見他們來了,有些些不自然,瞧他們神色沒有異樣,才揭過去,三人坐下開始計劃過幾天去打獵的事。周川念念不忘小閒做的菜,堅決要留下來吃飯。
葉啟自然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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