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子嘴巴張得老大喊道:「一……二……」那胖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瘦子把眯成一線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看烏剛什麼反應,見烏剛仍是一副忘乎所以的樣子,不覺真的動了怒氣。那「三」字也不數了,手臂圈轉,馬鞭「嗚」一聲打了下來,同時手臂回拉,這一打一拉,鞭子打到身上就叫做抽,特別是拉那一下,會叫人皮開肉綻。
烏剛見那鞭子飛速卷到,抬手拈上鞭梢,感覺鞭子正往回抽,感覺這人瘦不拉嘰,力道不小,用了五成魂力一勾一拉,那瘦子「撲」地從馬上掉下,啃了個滿嘴沙塵,烏剛上前一腳踏住。那胖子一見,這還得了,雙掌發力,掌力吐到中途,有烏龍嚎泣之聲,竟是殺着。烏剛聚力手腕,伸掌虛劈,那胖子應聲而落。兩個大驚,不知這啞巴家丁竟有這強大能量,舉手投足之間,真力漫漫,直叫人無可抵禦。
烏剛對那胖子招手,示意他過來,胖子心膽俱寒,哪敢過來。烏剛見兩丈開外有一塊百斤的石頭,對着那石頭一掌空擊,那石頭跳了起來向前飛去,撞着一棵腰粗的大樹,那樹應聲而斷,石頭飛速不減,再向前又撞斷一棵,這才掉在地上,發出「蓬」的一聲大響。
烏剛放開腳,飛起一腳,那瘦子身子踢飛,又直直落下,剛好與胖子站成一排,虎眼直盯着兩人。那兩個動也不敢動。
烏剛兩手向後一抄,厲聲道:「你們身為皇宮內侍,就可以目無尊長了麼?這樣就能為你們的主子爭臉了?」他這一開口說話,把這兩人唬了一跳,原本以為是個啞吧,竟沒料到說話口氣就像大內都統訓話。
那兩人感覺從高山上突然之間墜入谷底。心中輝煌之氣變做寒秋涼霜。立直身子聽一個家丁的教訓,顯得滑稽之極。
「我家老爺當官的時候,你們還不知在哪兒打秋風。」
「我家老爺是個直性子。單就以死力諫這件事,環視朝中諸王公大臣。誰能望其項背?我家老爺兩朝元老,你們敢不尊重?」
「從今而後,你們人前人後,再不可說米老一句壞話,要說也說好話,但凡你們有一句半句不三不四的話兒,別以為我不知道。」
兩人越聽越是汗毛豎起,除了連連點頭稱是。別無他想。不知米府何時竟出了這麼個悍仆,難怪那米遒老兒成日價渾身抖擻,目中無人。
烏剛說完,也不與這兩個為難,手揮揮叫他們走。兩人如遇大赦,上馬一溜煙向西去得無影無蹤。
烏剛腳程奇快,幾十里路一閃而逝。望見山形大變,滿山都是石壁,有些尖如針刺,有些直如刀斬。處處兇險無比。正嘆間,谷後一片呼喝之聲傳來,轉出一隊騎兵。嚇了他一跳。再看這隊騎兵領頭一個五十左右的紅甲大將,威風凜凜,身後幾十個騎士,個個手持弓箭,追着兩隻野牛一樣大的巨羊,這兩隻羊一隻無角,另一隻的角竟有人的腰粗,顯然是一公一母,烏剛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羊。這兩隻羊左跳右躥。拼命躲避飛來的利箭。忽然前面那隻向石壁上跑去,羊蹄踏在石壁上。就像磁鐵一樣牢牢吸住石壁,不滑不摔。直向那陡峭的高處爬去,再跑得幾步就翻過石壁的背面,再強的箭也射不到它們了。
那個紅甲大將「嗖」地射出一箭,插入後面那隻無角母羊的腿上,那隻羊腿一軟,便往下滾。眾騎士紛紛發箭,都射在那隻母羊身上。那隻母羊望着上方的公羊哀叫幾聲,頭歪向一旁,精滅神消。那隻公羊立定在原地,也是哀嚎不停。兩個騎士催馬向前去揀戰利品,那馬走得不徐不疾,兩個人興奮之情溢於臉上,有一個騎士長槍伸出,插在母羊身上,豎起長槍,高高舉起死羊,哈哈而笑,炫耀之色毫不掩飾,全沒聽見那隻公羊悲憤的叫聲轉為仇恨。…
烏剛心道:「不好,這隻巨羊轉眼便要攻擊。」還未想完,那隻公羊回身下沖,瞬間衝到兩個騎士邊上,巨大的羊角伸入馬身下面往上一挑,那馬立即腹破腸流,被摔出兩三丈遠,那個騎士撞在石壁之上,口吐鮮血,眼見不活了。另一個騎士拿的是丈八長刀,圈轉過來朝羊砍去,那隻公羊往左一閃,跳在一邊,拖刀回砍,公羊用大角頂住刀口,扭頭一甩,那騎士握不住,長刀脫手飛出,公羊又是用角在馬腹下一插一挑,這名騎士有所防備,待要撞上石壁,便雙手伸出在石壁上一按,兩隻臂骨「咔嚓」「咔嚓」雙雙斷為兩截。
慘劇遠未結束。那邊箭羽下雨似的射到,公羊跳上高高的石壁,突然回身躍下,朝那紅甲大將頂去,來勢如風,大將目瞪口呆,竟什麼也忘記做了。
烏剛大喊:「拿盾牌!」
大將已經懵了,沒有聽真切,雙手竟不知拿下盾牌擋在身前,要是被羊頭大角撞上,勢必粉身碎骨。烏剛身如閃電,擋在大將身前,雙手抓住羊角,往邊上一帶,那隻羊整個身子就撞向空處,連帶着烏剛也帶走了。烏剛使個下墜功,雙腳牢牢釘在地上,公羊便再也動不了頭,兩隻後蹄不斷地摳土。幾個騎士下馬用繩索將羊綁了,眾將士一陣歡呼。又有人拿來一根長木,穿過繩索以便抬了回營做烤羊。那個大將解下一隻皮囊丟給烏剛,烏剛到手就知是酒,打開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入口濃烈,贊道:「好酒。」
烏剛向紅甲大將抱拳道:「小人天道,向將軍做個不情之請!」
紅甲大將早已下馬,準備相謝救命之恩,聽他說有個請求,問道:「你救了我,今日你有何事要我幫忙,只要我能做到,你說吧。」
烏剛道:「將軍,這隻公羊在小人看來,情義堪與天齊,請您放它一條生路。」
那大將見他一身下人打扮,出口卻是不俗,連「情義堪與天齊」這等話也能說出來,奇道:「你叫天道,說話甚是有趣,的確有些天道,你且說說看,怎生個情義與天齊。」
烏剛道:「這兩隻山羊,長得奇特,又是一對愛侶,那母的死前戀戀不捨自己的丈夫,這做丈夫的見妻子已死,本該逃離,而它卻不願一個人獨生,願意回來與妻子同死,這等情義漢子,便是在我人族當中,亦是寥寥無幾,難道這一番情義,不與天齊嗎?」
那大將聽了忽然怒道:「如此說來,你在心中一定是嚴厲譴責我濫殺無辜了?要是我每次遇到兩隻動物,一公一母,便放過它們,我與我的將士們豈不是要挨餓?」
烏剛搖頭道:「這世上的物事,都是因人而生為人而死,天公地道,自古便是如此。將軍射殺它們焚而食之,也是沒有錯的,不叫濫殺無辜。我請您放過它們,是因我自己心中不忍才出言相求。我想世上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角落是有憐憫在的,今天我們就讓這憐憫之心發光一次。」
那紅甲大將雙目炯炯,沉思一會,道:「你沒有說服我,試問,假如人與魔人大戰一起,雙方互相殺戮,又豈能存憐憫之心?我不殺他,他必殺我,你的話不通,不通啊!」
烏剛知道這個將軍已經在心裏答應放了這隻羊,只是要自己說服他,說服他身邊的將士,因此這隻公羊的生死懸於自己這一場爭辯。他突然想起昔日孩提時代跟隨目大師逃命在五倫山時,一次大師在傳授技藝之後與自己的對話。他記得目大師說:「你天賦異能,只要你強加練習,終有一日你的武功會大成,這都不用多說。你有空要多想想,怎麼才能成為像英雄一樣的人。想那烏天仆三兄弟,在第七重天創下如此雄壯的大業,在這片大陸上一呼百應,靠的是什麼?」當時他回答了兩次,一說是「機智」,一說是「勇敢」,都不中大師心意,現在想來,到底是什麼呢?他這次陷入的思索比好大將沉思的時間長了好多。
紅甲大將道:「你再不回答,我可要回去了。」
烏剛忽地靈光一閃,說道:「將軍,戰爭的目的是什麼?」
紅甲大將道:「自然是為了不戰。」
烏剛道:「靠殘忍殺死對方贏來的戰爭,必定會激起對方更大的悲痛,更大的悲痛又轉為更大的力量,這更大的力量有朝一日將要加倍反撲,如此看來,不是得不償失麼?」
大將從未見過如此勇猛又如此有見識的奴僕,他是個身經百戰之人,早就成了爽朗性格,心中欣賞便是欣賞,不作假惺惺之態,點頭道:「依你所見,該當如何做?」
烏剛沉吟,自言自語道:「戰是為了不戰,達到不戰而又沒有仇恨,要到這種境界,什麼方法是最好的?什麼方法是最好的?什麼方法是最好的?」連問三遍,心中忽然又糊塗了,只好說道:「我想不出來,將軍,我不知道,只要放了這隻羊就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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