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哄着勸着的時候,寶藍提着食盒回來了。
檸子挑起帘子,提着的心登時就落了下來,飛快的使了個眼色。
寶藍氣息微定,待瞧見於貞儀貞也在屋裏時,這一顆心又撲通撲通了起來,臉都僵了,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
可貞林氏問着儀貞於貞可用飯了。
儀貞拉起了於貞就要告辭,「也已是去取了,估摸着也該回來了。」
林氏可貞點了頭,要送這小姊妹倆出去。
站在一旁的寶藍聽了,一顆心都快蹦出來了。
於貞抹着眼淚,眼睛一瞥,卻瞧見寶藍裙子下擺鞋面上全是烏灰,登時就嚷了出來,「寶藍姐姐,你裙子上怎麼這麼多灰啊!」說着湊到了寶藍面前,指着裙身、前襟,「這也有,這也是。寶藍姐姐,你幹嘛去了,怎麼弄得這麼髒?」
可貞聽了這話,忙跑過來看,果然,墨綠色的棉布裙子拎起來抖抖,滿是烏灰浮起來。登時心裏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再看寶藍,頭埋得低低的,嘴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明顯侷促的很。一旁的檸子扭着雙手,眼眶都紅了。
林氏也過來拉着寶藍上下打量着。
倏地,可貞同林氏同時眼神一暗,林氏一把握上了寶藍的手。
可貞輕輕拽開寶藍掩在左手上的右手,看時,一條一寸長的血痕橫亘在左手手背上。
於貞哆嗦了一下,忙閃躲着不敢看,不過嘴上還是堅持不懈的問着,「寶藍姐姐,你這怎麼弄得呀!」
林氏忙命檸子拿了錢去大夫那拿傷藥,又自己起身去可貞房裏提銱子。
可貞屋裏自入了冬後,就添置了一風爐一茶銱子,如此一來,用起熱水來就方便多了。
免得寶藍檸子一大清早起的就要去小廚房排隊拎水,不但浪費時間,拎回來的水通常也不熱了。
寶藍連呼不用,可林氏可貞均不理會她。可貞更是握緊了寶藍的手。
可貞托着寶藍受傷的手,一面哈着氣一面問道:「姐姐這是怎麼弄的?」
寶藍被可貞眼裏的認真看得心下一震,感動溢滿胸腔,可眼神卻四處閃躲了起來,明顯不願正視可貞。想抽出手來,可貞卻始終緊緊握着她的手。
可貞看着那已經不再滲血的傷口,見寶藍不答,繼續問道:「是姐姐自己弄傷的,還是被人打的?」
寶藍一怔,趕忙賠笑道:「姑娘,這自然是奴婢自己弄傷的,哪裏還會有別人呢!」
可貞挑了挑眉,「怎麼弄的?」
寶藍一噎,咽了口唾沫,聲音都顯得有些不自然了,不過還是儘量含着笑意道:「就這麼不小心弄的,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這樣了,不算什麼事兒。姑娘快用飯吧,再不用可就冷了。」
可貞不為所動,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寶藍,可心中的怒氣是越來越盛。
寶藍被可貞看得大冬天的汗都快下來了,不由得眼眶更紅了。
林氏很快提了銱子進來,一進屋,可貞就向林氏道:「姨娘,寶藍姐姐被人打了。」
林氏倒水的手一頓,「怎麼回事?」
儀貞於貞一愣,兩人面面相覷,寶藍也被可貞的話唬了一跳,自己什麼時候說被人打了的?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奴婢沒有被人打,是自己弄傷的。真的,姑娘,姨娘,真的是我不小心弄傷的。」
「怎麼弄傷的?」可貞不等寶藍話說完,已經厲聲問道。
「是不小心被柴火劃到的,真的……」寶藍說完才發覺自己說的什麼,登時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柴火劃的,怎麼劃的,你去生火了?」可貞的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這才想起,寶藍貌似去了很長時間才回來的。
林氏也已是反應過來了,擰乾了帕子過來小心翼翼的給寶藍擦着手,問道:「你去做飯了?」
寶藍落下淚來,感動、委屈齊齊湧上心頭,一直憋着的眼淚怎麼還可能憋的住。不過她仍是一個字都不想說,只垂着頭,任眼淚一滴滴砸落在青磚上。
可貞並林氏見她如此,也不說話了。
於貞嘟着小嘴,看看你看看她。儀貞畢竟年長,知道這是可貞房裏的事兒,也不欲多問,牽着於貞就要告辭。
誰知於貞身邊的桑子一頭闖了進來,匆匆的行了禮,就氣急敗壞道:「姑娘,廚房裏的梁婆子不給飯,說是已經過了時辰了,沒飯了。若是要用飯,就得取了銀錢自去來。」
眾人聞言,再看看把頭埋的更低的寶藍,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於貞那裏已經氣炸了,本來心情就不好,結果餓了半天連飯都沒得吃,登時瞪圓了眼睛,說話都有了顫音,「不給飯吃?竟連這樣的手段都使的出來。」
可貞這會自沒空理會這些,只問着寶藍,「結果姐姐就自己動手給我們做飯了?」
見已說破,寶藍只得開口,一手握着可貞的手,向可貞林氏哭訴道:「姑娘,姨娘。奴婢去的時候,廚房裏的梁婆子說已是過了時辰了,奴婢吵不過她,只好拿了錢去買,結果那梁婆子只給了奴婢一點子米,讓奴婢自己生火做飯。奴婢從來沒用爐灶做過飯,這才不小心劃了一下的。」
可貞心下心酸不已,這麼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若是在自己那,還正是主意正,父母操心的年紀。
「傻孩子,你回來告訴我們就是了,何苦自己去生火做飯呢!」寶藍七八歲上就跟了林氏,從粗使丫頭一路做到二等丫頭,這情分,也是不同尋常的,怎麼會不心疼。
寶藍搖了搖頭,「姑娘姨娘已經夠煩心的了,沒得拿這些事兒再來惹姑娘姨娘鬧心。再則,這本來就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按着時辰去拿朝食的。」
於貞被儀貞按着,一聽寶藍這話,不顧儀貞的眼神,登時就炸了,「寶藍姐姐,你未免也太好說話了,什麼叫沒有按着時辰去?她把我們當什麼了?」說着抬腳就要往外頭去。
儀貞一把拉住她,「你做什麼去?」
「不是不給我們飯吃嗎?索性就把小廚房砸了,大家都不要吃了。」於貞真是氣狠了,甩開儀貞的手就要往外沖。
「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還有沒有規矩!」儀貞難得的向於貞高聲。
「我什麼樣兒,姑娘樣!我就不信了,我一個姑娘,就是砸了打了罵了,誰又敢說什麼?規矩?哼,你看看,寶藍姐姐規矩吧,好說話吧懂事吧知禮吧,結果手上拉了那麼長一條口子!」於貞仰着頭看着儀貞,一臉的怒意。
可貞忙上前分開這姐妹倆,「然後呢?」
「什麼然後?」於貞掙脫着被儀貞握着的小臂,沒好氣道。
「砸了打了罵了又能怎麼樣?人家正等着看熱鬧,尋我們的錯處好說我們不規矩,你還這麼傻愣愣的送到人家面前去,如她們的意是不是?」可貞一把握住可貞胡亂甩着的手,語氣也不善。
這種時候,還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破罐子破摔又有什麼好處!
於貞一愣。自家姨娘,被禁足,被罰了月錢,還要賠償三姐姐屋裏的陳設和好幾位婆子的藥錢。可那些人呢,基本上一點事兒都沒有。登時這火氣直往頭上冒,簡直都要把頭髮燒着了。
「我找三姐姐去!」正在大傢伙以為於貞罷休了的時候,卻不料,她又冒出來這麼一句。
「不准去,這事兒和三姐姐有什麼關係。」儀貞氣瘋了,已經告訴了她很多遍了,這些事兒都不賴三姐姐,她也做不得主的。可這丫頭怎麼就是油米不進。
「當然和她有關係,欺負我們就是欺負她,我要訴苦去。」於貞喘着粗氣,鼓着腮幫子大聲吼道。
「聽話,三姐姐也夠為難的。再說,今兒她還受了大委屈呢,就別去鬧她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天大的事兒,都比不得吃飯更重要。在加上,這可是寶藍姐姐親手做的,咱們都嘗嘗。」可貞一面給於貞順着氣,一面把她往桌子旁挪。
在一旁半晌沒說話的林氏也立馬接口道:「對對對,吃飯,再不吃可要涼了。」說着就盛了兩碗,遞給了儀貞於貞小姊妹倆。
儀貞忙推卻,讓林氏並可貞先吃。
桑子見狀,忙開口道:「要不,奴婢再去廚房拿兩副碗箸來?」
於貞也不是不聽勸的人,只是今兒一回兩回的着實氣狠了。不過她也有一個好處,就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被眾人拿話勸了,情緒也慢慢的穩定下來了。見三人推搡着,桑子又這麼問,忙開口道:「別去了,仔細又埋汰你一場。」說着又讓林氏可貞先吃。
可貞送了一碗到於貞面前,不容分說道:「好了,別推了,再這麼下去真得冷了。喏,餓的人先吃,快吃!」
於貞確實有些餓了,看了看面前的粥,又看了看眾人,「那我快些吃!」說着就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不過這頻率倒是不慢。
儀貞見於貞吃了,又好氣又好笑,忙把碗推給了可貞。可貞真心不餓,不過這畢竟是寶藍做的,也不扭捏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幾口就把米粥咽了下去,又把碗壁碗底的米粥全部颳了吃了下去。
不消一會的功夫,兩人就吃完了。可貞收了碗要去洗,檸子桑子忙搶了。洗好後又給林氏儀貞盛了,最後又盛了一碗給朱氏送了去,剩下的又讓寶藍三人分吃了。
其實寶藍錢是花了,可是真心沒買到多少米。不過寶藍第一次煮粥,哪裏知道要放多少水。結果就倒了滿滿一鍋。那稀粥燒出來,真是稀的能照見人影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眾人才能一人吃上一碗。
可貞吃完後連道好吃,眾人皆附和,弄得寶藍不知所措,可心裏卻是暖暖的。
簡單的洗漱過後,於貞又和可貞儀貞竊竊私語了起來。受了這麼大的氣,說什麼都是要找補回來的。
三人說了好一會子,其實主要都是於貞小嘴巴巴的在說,可貞並儀貞在聽。如此一來,自然商量不出什麼結果來的。
於貞瞧着儀貞可貞,扯着帕子,小聲嘟囔道:「八姐,你什麼時候這樣膽小了?」
可貞苦笑不已,膽小?自己本來就是個慫的。
這種時候,吃虧是吃定了的。畢竟現在在計家人眼裏,她們什麼都不是。又沒有足夠的能力。既然如此,那就關門過自己的小日子,甭想那麼多。
可貞並儀貞又三令五申的,不准於貞鬧事兒,於貞垂頭喪氣被迫應了。
可是一出門,就全部拋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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