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集英殿出來,謝慕華隨着呼延贊沿着花木翠綠的幽徑一路朝宮外走去,人還在宮中。可是謝慕華卻想到了他從大理國帶回來的烏族楊剛正。
謝慕華記得清清楚楚,昨夜楊剛正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謝大人,您和皇上之間的信任是從幽州開始就鍛造出來的。這個信任就是大人的護身符,來日上朝之後,這件事,無論誰說,大人都不要開口,等着皇上定奪好了。」
楊剛正的確是個人才啊,可惜他是烏族人,謝慕華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要將楊剛正收心。可是楊剛正念念不忘回到洱海,自己就這麼強留又能留他到幾時?現在楊剛正跟隨自己回到大宋,是因為只有他在自己的身邊,謝慕華才會吩咐大理國的駐軍護着已經不成氣候的烏族,免得楊氏宗族被段氏窮追猛打,斬草除根。段氏第一次推翻楊氏,是因為力不能及,才放過了楊氏,沒有一個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子民叛亂兩次,哪怕他只不過是區區大理國的國王。
走到宮門外,五郎早已備好了馬,外邊還停着兩頂轎子,謝慕華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兩位夫人都在宮門外相候。一看謝慕華出來,兩人都忍不住走了過來,荊兒上戰場的時候都沒見她怕過,居然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而八姐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這裏到底是大庭廣眾,身後不知道多少官員排着隊從皇宮出來,謝慕華也不敢和她們太親熱,免得被御史台那些老夫子抓着把柄大做文章,到時候好像謝慕華當街抱了抱自己的老婆就國將不國了似的。於是揮揮手示意五郎命人把馬牽走,兩女走到謝慕華的身前,卻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謝慕華笑道:「我不是沒事麼,有什麼好擔心的?」
荊兒吐了吐舌頭,那嬌俏的樣子叫謝慕華看得心中一動。只聽荊兒輕聲說道:「聽說我爹在文德殿將兩位御史大人打得鼻青臉腫,真有這回事?」
謝慕華嚴肅的點點頭:「唉,靠山王只有一個女婿,不護着我可是不行啊。」
荊兒心花怒放,正要拉着謝慕華一起上自己的轎子,八姐忽然開口道:「官人,奴家有話對你說。」
謝慕華一愣,一直以來八姐都是比較含蓄的那種女生,很少主動在三人中作出爭寵的行為。今天居然直接開口說有事,那就是要自己上她的轎子了?看她的樣子只怕是真的有事,謝慕華也不好拂了荊兒,便笑道:「既然有話要說,咱們三人也好久都沒有散步了,就去州橋走走可好,看看有沒有上等的胭脂水粉,官人給你們買上一些。」
兩女充滿敵意的眼神相互望了一眼,隨即一左一右夾住了謝慕華朝東邊走去。五郎便帶着侍衛遠遠的跟着,這次五郎可學了乖,在謝慕華等人的前方也多安排了幾個侍衛,若是再有人跳出來磕頭喊萬歲的話,五郎保證那廝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倒在地,再踩上一腳。
八姐低聲說道:「今日一早六哥便來府中說追查那失心瘋的事,奴家就對他提起,說皇上有意將柴郡主許配給六哥,不過六哥卻一口拒絕了。」
「呃?」謝慕華頓時一愣,居然有這種事情,眼瞅着寇準是偏移了歷史的軌道,十有八九是當不了許仲宣的女婿了,可是楊六郎和柴郡主流傳千年的佳話也要毀在自己的手中不成?謝慕華急忙問道:「為什麼?」
八姐輕笑一聲:「六哥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不肯娶,自然是有心上人了。」
「誰?」謝慕華馬上來了好奇心,是何方女子如此有本事,能和柴郡主搶丈夫。
八姐幽幽的說道:「官人,你可記得當初你在代州之外遇到楊家車馬的時候,其中有三輛馬車,一輛是我娘乘坐,一輛給了九妹,還有一輛你可知道坐的是誰?」
謝慕華想得頭疼也沒想起來那車裏是誰,依稀記得那車裏的人就算是楊家兵將和劉繼軒的部下打得血流成河的時候也沒有離開馬車。當時謝慕華就有些疑惑,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那人是誰,當即問道:「那人是誰?」
八姐卻沒有說話,伸出白玉般的柔夷,握住了謝慕華的手,春蔥般的手指卻在謝慕華的掌心畫了幾個字——大漢公主。
大漢公主?是劉繼元的妹妹還是女兒?謝慕華可不敢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麼問。這時已經走過了御街,日上三竿之時,路上行人很多。這些老百姓看到一男兩女衣着華麗,男的器宇不凡,女的明艷動人,都暗贊一聲真是郎才女貌。可再看前後十餘名身穿號衣的禁軍護衛隨行,卻又不敢放肆,自動讓在路邊,讓謝慕華等人先走。
荊兒半天沒說上話,沒好氣的斥道:「以為我看不到麼,你的手指頭在官人手上畫來畫去,畫什麼?」
謝慕華急忙說道:「荊兒,既然不久就要去江南了,那裏的胭脂水粉只怕要比東京城的好許多。咱們去那再買,今日不如買些東京的特產,去了江南也好送給同僚。」
一說到買東西,那是女人的天性,荊兒很快就被州橋兩邊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住了,大包小包買的不亦樂乎,胭脂水粉還不知道江南的怎麼樣,先買着再說。綾羅綢緞自然也要買的,想起來謝慕華的身子較弱,看到人參燕窩何首烏自然也是要買的……只苦了那一隊親衛,個個大包小包的扛着……
謝慕華苦笑一聲,難怪六郎還不完婚,想必這位大漢的公主在太原城破之時就躲去了楊家。事後劉繼元投降之時,大伙兒只怕都以為這位公主已經在亂軍中死了。六郎或許是自幼就見過這位公主,如今公主住在楊家,兩人朝夕相對有些感情也不奇怪。可是楊延昭到底是楊繼業的兒子,要他不聲不響的成婚根本就不可能。楊家娶媳婦也是大事,到時候各方來訪的賓客,說不定就有人知道這是大漢的公主。楊家是降將,家中又藏着大漢的公主,萬一被人告一個有不臣之心,那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乾淨了。
但是楊延昭也是牛脾氣,他對八姐說,若是不能娶了大漢的公主,他就不要老婆了。這話別人只怕也就是說說而已,可換做楊延昭那樣的臭脾氣,說到就一定能做到了。
謝慕華趁着荊兒興高采烈的在挑絲綢的時候,低聲問道:「怎麼辦?」
八姐白了他一眼:「官人才華過人,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讓官人去想辦法。我們婦道人家哪裏有什麼主意……」
難啊!謝慕華想到在趙德昭面前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現在就鬱悶的簡直想一頭扎進州河裏。
正經事總是要先辦的,籌備了一個月之後,首次大宋公審大會終於可以在禁軍校場舉行了。老百姓得到消息,今天是皇帝親審,皇帝長什麼樣,穿什麼衣服,帶什麼帽子,可真沒幾個老百姓知道,一得了消息,全東京城萬人空巷,不知道多少人發了瘋一般的要去校場看熱鬧去。呼延贊足足動用了一萬多殿前司的禁軍在校場維持秩序,楊延昭帶着五千馬軍司的騎兵時刻警戒,一旦有什麼異動,立刻衝散人群。
大理寺的官員和刑部的官員知道今天自己只不過是陪襯而已,況且還有一大群皇親國戚在排着隊陪審,所以很自覺的選了最下邊的位置。午時之後,皇帝的御駕便來到校場了,遠遠的看到黃傘蓋出現,無數百姓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山呼萬歲,喊聲震天。趙德昭頗為自得的看着自己的子民,臉上不禁露出微笑,這就是萬民之上的感覺……
今天的陪審團陣容極其強大,樞密使曹彬、樞密副使謝慕華、兵部尚書呂端、同平章事趙普、參知政事宋琪……無數朝中大員坐鎮陪審,其中居然還有一位女陪審員,這就是被趙德昭一封詔書從華陽招來準備給她相親的柴榮的五公主,當今的柴郡主……
謝慕華一眼看到柴郡主,心裏就嘆息,只見她秀髮飄然,長裙曳地,雪白的裹裙上一條繡金絲帶隨風而動,勾勒出曲線嬌媚的身材和盈盈一握的纖腰,她美目流轉之處,眼波蕩漾,風情萬種,瑤鼻櫻唇,眉若細柳,實在是極為出眾的絕色佳麗,謝慕華見過的女子之中也不過是小周后能和她一比。不由得暗罵楊延昭沒眼光,放着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不要,娶什麼大漢公主,不知道已經見過了柴郡主的楊延昭是不是後悔了?
其實在場的許多官員都是和謝慕華一樣的心思,可是大伙兒都知道,這是柴榮的幼女,是大宋的郡主。這位女子若是不嫁人也就算了,嫁人的話也是政治聯姻,反正輪到誰也是輪不到自己了,多看兩眼也就算了。
趙德昭端坐在點將台正中,接受萬民朝拜,皇帝陛下一坐下,整個校場近十萬軍民頓時鴉雀無聲,靜悄悄的看着趙德昭。
「帶犯官張詠……」
「帶犯官張詠……」
外邊的侍衛一個個將皇帝的聖諭傳了出去。
人馬分開之處,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身穿白色囚衣,身上帶着枷鎖,腳上還掛着腳鐐,在十六名帶刀侍衛的嚴密看管下,一步步朝點將台前走去。
謝慕華暗忖,正主兒來了,好戲就要開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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