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江湖風波惡(下)
聾啞谷。
珍瓏棋局。
王語嫣三息一步快走。
蘇星河十息一步慢行。
黑白兩字交擊、纏鬥、廝殺,掀起波瀾壯闊,陰詭頻出的戰火,看不見的血腥自棋局內充溢,瀰漫出棋局外。
范百齡高聲念棋。
康廣陵、苟讀、吳領軍、馮阿三、石清露、李傀儡在石壁上擺棋。
石壁上,黑白二子愈聚愈多。
在座幾乎都是懂棋之人,望着石壁,額頭已生出冷汗。
石壁上的棋局真是前所未有之局,黑子殺伐果斷,運籌帷幄,白子主防妙攻,固若金湯,鋒芒內斂。
第三十七手,黑子殺機呆滯,鋒芒微頓,白子以守為攻,流轉鋒芒,欲屠大龍,眾人驚呼,注視棋盤,暗嘆:黑子大意失荊州,將敗。
黑子斂鋒芒,轉攻為守,快下十三子。
白子鋒芒暴漲,化守為攻,殺氣騰騰,慢行十三子。
此時黑子頓挫,王語嫣長身而立,扔下一子,放於天元,從容道:「當世不存有珍瓏棋局,局破。」
蘇星河捏子欲下,但此時看上去大好局勢卻因一子天元付諸東流,蘇星河蹣跚起身,投子認輸,嘆道:「珍瓏棋局已破。」
言語落地,一片譁然。
無數道異樣眼神落在王語嫣身上,王語嫣望着複雜神色的蘇星河道:「我要見他。」
蘇星河嘆了口氣,轉過身望向石洞。
石洞前早有一人等待,蘇星河騰空而起,來到石洞前於那人擦肩而過,打開石洞,作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王語嫣緊隨其後,問了一句立身石洞前的蘇星河,道:「我可以帶人去見他嗎?」
蘇星河神色古板,淡淡道:「我只負責開門。」
王語嫣眼中閃過一抹訝然,對着蘇星河點頭,而後瞥了一眼巨石上遺世獨立的女人,直接踏入石洞,女人輕笑一聲,進入石洞,與蘇星河擦肩而過。
關注的焦點已不再王語嫣、蘇星河兩人身上,此時只在於墨傾池、丁春秋。
銀髮、銀須、逍遙扇,寬袍。
丁春秋長身而立,氣度自若,瀟灑而仙氣,但額頭上已冒出冷汗。
笑顏,輕衫。
墨傾池手握劍,劍橫於丁春秋脖前一尺,劍未出鞘。
劍未出鞘,但劍氣卻已沖射牛斗,瀰漫方圓十幾米。
劍氣柔如春風,卻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後撤七八步,墨傾池、丁春秋兩人呈現一片更廣袤的空曠區域。
王語嫣、李秋水兩人已入山洞,丁春秋收回餘光,望着眼前這棘手的對手,氣定神閒,風度不改,輕搖逍遙扇,問:「你想如何?」
墨傾池笑了笑,淡然道:「我的劍已經太久沒有出鞘,我怕他生鏽,因此想找人試劍。」
丁春秋瞥了一眼藏於匣中的劍,笑問:「你認為我最合適?」
墨傾池搖了搖頭,嘆道:「你在我眼中並非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此時此刻卻沒有任何人比你更合適,不過我依舊還不想出手。」
「但你的劍卻已經指向我了。」
墨傾池道:「我的劍從不會指向人,現在只不過是劍鞘提醒你而已,不過我知道你很不服氣,我同樣也知道你很想闖入石洞去見一見那位被你欺師滅祖的師傅,因此我知道你已經準備用你成名江湖的毒功或使用無人可破的毒藥,不過我卻必須提醒你一件事。」
丁春秋手抖了一下,若無其事搖扇,問:「什麼事?」
墨傾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玩味道:「我的運氣向來不好,三年前我曾吞噬了一字癩蛤蟆,當初我不知道那個癩蛤蟆叫什麼,後來觀百書得到了那個癩蛤蟆的名字,他叫莽牯毒蛤。」
吞了癩蛤蟆?聽到此語,眾人忍不住憐憫又欲作嘔,等他們平靜下來望向丁春秋時,他們發現丁春秋手中逍遙扇停止晃動,額頭上已經滴下數道冷汗,魁梧身軀在輕微晃動。。
武林眾人疑惑不已,已經走進人群的一位星宿派女弟子則是震驚無匹,捂住嘴巴。
一聲阿彌陀佛,公認的毒蟲異獸行家的玄難大師解開謎題,道:「莽牯毒蛤又被稱為萬毒之王,毒性之大天上地下沒有更勝者,凡是有利有弊,但凡吃下莽牯毒蛤而不死者便可有百毒不侵之體。」
星宿派以毒與毒功聞名於江湖,毒與毒功令人防不勝防,而如今墨傾池根本不用防禦奇毒或毒攻,丁春秋如何不懼?眾人恍然大悟,星宿海弟子則神色肅穆,緊張不已。
儼然墨傾池已成了他們眼中的克星。
墨傾池不理會眾人,放下擋住丁春秋道路的劍,含笑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若可以從我劍下走過三招,我便放你進去,如何?」
一陣譁然聲。
丁春秋眼中一閃而過憤怒,但卻依舊不動聲色,斜視一眼守在門口的蘇星河,洒然道:「你同意,我師兄是否同意?我師兄同意,你身後那群自命正道的人士是否同意?」
墨傾池從容以對,道:「逍遙派的事情不允許任何人插手,你應當知曉你師兄的性情,這一點我便不再言論,至於有誰妄想介入,那你不妨可以讓他們領教你星宿派的奇門毒功。」
噤若寒蟬,無人言語。
不知是無人反對還是無人敢言語?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在我手中三招而不死,進入山洞;二,呆在原地,等她們出來,我有時間,可你的時間不多了。」
「為什麼我的時間不多了?」
「因為山洞中的人隨時都可能出來。」
————
聾啞谷口,一塊懸崖絕壁上。
風韻猶存的婦人拉着純真可愛的小女孩,俯瞰下方,問:「你為什麼不直接入谷?」
小女孩蹲在地上,拖着下巴,笑眯眯道:「你沒看見下面正在發生有趣的事情嗎?」
婦人武藝不錯,聽到了寂靜山谷中響起得那兩道熟悉的聲音,有些緊張問:「他們會決鬥嗎?」
小女孩抬頭瞥了一眼婦人:「你很緊張?」
婦人老實點頭:「他們都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
小女孩刻薄道:「你的老情人和小情人?」
婦人狠狠瞪了小孩一眼,怎麼看也是風情萬種賣弄風情,抬着下巴思忖了一下,無奈道:「老的是我的親人,小的應當也快成為我的親人了吧。」見小女孩古怪的眼神望過來,婦人無奈解釋道:「我感覺得出我女兒喜歡那個叫墨傾池的人。」
小孩咯咯笑道:「那丁春秋怎麼算得上你的親人呢?」
小孩有些呆滯望着婦人,婦人面前流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望着那道魁梧的背影,語氣很淡很淡說道:「在你們眼中他是欺師滅祖無惡不作罪大惡極天理難容之人,但在我眼中他是一個好父親,至少他對我很好很好。」
「你父親是無崖子。」羊角辮狠狠晃動,小女孩聲音冷冽道。
婦人沒有和以前一眼對着生氣的小女孩低頭,而是淡淡問了一句:「一個是你的親生父親,他拋棄了你和你的母親,只為了尋找一個本就尋不到甚至只見過幾面的女人;還有一個是你的養父,他養育了你,他對你千依百順無比寵溺。如果你有這樣兩個父親你會如何呢?」
小女孩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只有師傅,而且師傅已經死了。」
婦人蹲下了身,俯視着下方,也淡淡道:「我有兩個父親,親生父親,養父,但我的記憶中只有養父。」
女孩望着這個後輩,她恨不得一張拍死這個女人,但卻又忍不住下手,有氣無力道:「但你的養父卻害了你的父親?」
婦人道:「我知道,可我的親父拋棄妻子卻並非因為我的養父。」
女人問:「因此你在親生父親和養父面前你選擇養父。」
「毋庸置疑。」未等小女孩惱怒,婦人又嘆道:「我知道我的養父罪該萬死,但我只是希望可以送他最後一層,見他最後一面。」
小女孩沒有言語了,她站起身,拉起疑惑望着她的婦人,指着山下正在比斗的墨傾池、丁春秋,開口道:「我們下去吧,你父親要死了。」
未等婦人反應,小女孩作出了一個瘋狂的事情,拉着武學造詣並不如何高明的婦人直接從近二十丈的山崖上一躍而下。
婦人空中忍不住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
正在進行兇險比斗中的丁春秋,全身一顫,竟然回頭去望身後,同時喊出青蘿兩個字。
墨傾池的劍又快又狠又准,刺穿丁春秋的身軀。
劍自後背貫穿前胸。
血自劍上滴落。
才過兩招。
丁春秋不理會墨傾池,縱身飛躍到懸崖下,運轉全身功力接住飛墜下來的兩人。
墨傾池握着劍,遠遠注視這一幕,他望着丁春秋的眼睛,他發現丁春秋的眼中閃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以及一抹慈愛,墨傾池沉默不言,眾人亦沉默不言。
墨傾池知道眾人沉默不言的原因是因為丁春秋意外回頭分神,而墨傾池的沉默不言卻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不過下一刻墨傾池卻動了。
慕容復也動了,而且慕容複比墨傾池先動。
慕容復握着劍,劍刺向丁春秋,眼中已經通紅了。
可凜冽的寒意卻出現在他的後背。
劍未至,未刺穿丁春秋的五臟六腑
掌卻已至,擊中慕容復後背。
「公子爺!」包不同、風波惡齊奔嚮慕容復。
墨傾池冷冷立在丁春秋面前,根本沒望所謂南慕容一眼,只是冷靜望着因強行運轉真氣,鮮血如流水滴落在地的丁春秋。
小女孩安穩站在地上,婦人則落在丁春秋的懷中。
丁春秋無比慈祥的望着已經不再是昔日亭亭玉立模樣的女兒,輕聲道了聲:「青蘿,可以再見你一面,真好。」
婦人已經淚流成河,抱着狼狽姿態的丁春秋,哭聲道:「父親!」
一語落地。
亦驚天動地。
丁春秋哈哈大笑,含笑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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