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為百姓為蒼生
風涼心熱,眼前是青山綠草,小橋流水人家。
腦海中是一句話:何為天下?
喬峰長身而立,如山嶽而矗。
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喬峰開口道:「天下既天下,天下人的天下,黎民百姓的天下?」
粗衣麻布,喬三槐屹立於風中,山中,渺小無比,可便是這渺小的人又道出了一句令喬峰振聾發聵的問語:「即是黎民百姓的天下,可黎明百姓又何曾有一日安寧?」
喬峰低下頭,搖頭:「戰亂頻頻,烽煙四起,天下從未有安寧過。」
喬三槐冷瞥喬峰一眼,又問:「如何可安天下?可換天下百姓太平安樂?」
喬峰低頭沉默。
喬三槐繼續道:「天下是宋人的是遼人的是西夏人的是大理人的是吐蕃的人,但唯獨不是一家一姓一國之人的,你可明白?」
喬峰如石柱而立,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我明白了。」
喬三槐繼續問:「你明白了什麼?」
喬峰面無表情,但神色無匹肅穆道:「我明白父親為何為我刻上狼圖騰了,我明白父親剛才這句話的意思了。」
喬三槐言語簡潔,道:「說,為何?」
喬峰道:「父親希望我以天下黎明百姓為己任,而不是以一家一姓一國而重擔。」
喬三槐握着煙杆子並不言語。
喬峰面上動容,眼睛放光,繼續道:「所謂天下黎明百姓不止是大宋百姓還包裹大遼、西夏、吐蕃、大理等天下諸國百姓,這些黎民百姓加起來才算得上完整的天下,父親希望我以他們的利益為己任,為天下眾生謀福祉。」
喬三槐還是沒有言語,但刻板冷肅蒼老的面龐上已留下了淚。
雖流淚,人卻如長松而立,神情僵硬。
他僅道了一句:「你欲如何?」
喬峰道:「還天下太平。」他深深吸了口氣,望着遠山,望着遠方,喃喃自語道:「爭權奪利烽煙四起才是天下未定,黎明百姓受苦受難的原因,唯有一統山河社稷,平定天下,黎民百姓方有安居樂業,天下才有天平之日,父親,孩兒已經明白你言語意思了。
喬三槐默默望着喬峰,忽然在喬峰猝不及防之下斜跪下。
跪倒在這片戰亂四起的蒼涼大地之上。
淚已經成河,湧出流出。
喬峰欲伸手扶起父親,但手僵硬在半空中,終究沒有了動作,他看得出父親是高興而不是悲傷,一個人若將自身多年來的心事發泄出來後,如何不高興呢?
喬峰望着遠方,望着天下。
曾經他看見了前路,但因契丹人身份他發現前路一片黑暗。
一盞燈,一盞燈再一次幫他照亮了前路,這一次他比以前看得更加清楚看得更加明白,此時他默默的跪倒在父親身後,望着眼前這位因生活而佝僂了身軀但卻並未因生活而壓倒信念與意志的男人,喬峰重重一嘆:「宋人如何?契丹人又如何?若得天下太平,我喬峰遺臭萬年亦在所不惜。」
風更冷,心卻火熱。
兩道身影,一老一少,互相攙扶,走在崎嶇山道上。
山道雖崎嶇,但總有走完的時候。
天下雖烽煙四起,但總有一日也將平定。
————
十里春風,鳥兒在春風拂面下來到了函谷關,闖入了聾啞谷,落在了墨傾池的手中,出現在王語嫣面前。
時間已是四月初一了。
打開信件,墨傾池面上流露出無匹燦爛的笑容,明亮的房間更明亮了。墨傾池即笑有嘆,將信件遞給了疑惑的王語嫣,輕聲嘆道:「若普天之下多幾個喬峰,又何須我這般無聊行徑。」
信件,用粗宣紙寫上的信。
但字體工整,帶着一股超塵脫俗氣息。
上面記敘着喬峰在少室山下發生的點點滴滴,一字不漏都記錄在宣紙上,出現在墨傾池手中。
特別是喬峰和喬三槐在祭拜那無字碑時的言語,一字不漏都記錄下來,墨傾池也因此長嘆,面上流露出佩服神色。
讀畢,王語嫣亦收斂面上笑意,神色鄭重肅穆,她抬頭望着墨傾池,神色凝重,問:「你知道信上寫了什麼嗎?」
倒酒,喝酒,墨傾池優雅平靜道:「知道,喬峰按照我的計劃行事,知道了自己是漢人而不是契丹人。」
王語嫣冷笑,眼帶譏諷:「難道你真以為喬峰不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你真以為喬峰沒有半點懷疑?」
墨傾池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他站起身,雙手撐着桌子,靠近王語嫣,距離一尺時停下,問道:「他懷疑又如何?他不懷疑又如何?我只需要達成我的計劃就可以了,至於其他我可不做奢求。」
王語嫣呆滯一下,立刻冷靜下來,一臉古怪望着墨傾池,問:「難道你認為即使喬峰知道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也不會介意與我們合作?」
墨傾池收斂面上的輕笑,輕聲一笑,笑得無匹自信與霸氣,還帶有一抹感嘆,他走到窗前,將信鴿拋飛,輕聲嘆道:「這正是我不得不佩服喬峰的地方,世間人人都可以記住仇恨,但他卻可以放下仇恨,因此世間人都是庸人,而他則是英雄。」
「可惜英雄註定悲涼?」王語嫣感嘆道。
「但可幸英雄註定名留青史。」墨傾池回頭笑望着王語嫣,淡淡道:「可惜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庸人,我註定只能埋葬在塵封的歲月中,永遠沉淪。」
王語嫣的心砰砰直跳,但她很平靜很自然轉過與墨傾池對視。
她的心在跳,但她的心還很冷靜,她是那種無論如何也知道自己要幹什麼的人。「或許我已經喜歡上了她了吧。」心中,王語嫣自問。
自問的結果肯定。
肯定的結果帶來的是平靜。
她很平靜看待這一切,她很理智感受這一切。
風在吹,吹着她的人亦還有她的心,她站起身,望着墨傾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輕嘆:「不想一語成箴。」
這一刻,她笑靨如花,傾國傾城。
墨傾池閉上眼睛,可腦海中卻還是那張精緻絕倫的優雅面孔。
兩聲沒有任何聲息的輕嘆聲在房中響起。
沒有人知道,除了他們自己。
————
石道,佈滿了機關陣法。
蘇星河走在石道中,點着蠟燭,一步一走,一步一聽。
肅穆、莊重還帶少許冷峻,眼眸犀利如電,白袍長衫,行走如飄搖,宛若神仙中人,這還是又聾又啞,除開棋以外便再無其他、無欲無求的蘇星河嗎?
「星河,你來幹什麼?」
步未停,洞內已傳出聲音,蘇星河停下腳步開口道:「弟子來向恩師稟報幾則消息。」他的聲音沙啞,張口吃力,想來長久未有言語緣故。
「好,你可以說了。」冷酷冷漠的聲音響起。
蘇星河停下腳步,不在上前,恭敬行禮,回稟道:「有三則消息,一,已經確定和墨傾池一同前來的人正是師娘李秋水以及您的外孫女王語嫣。」
洞中人漠然道:「繼續!」
蘇星河道:「第二則消息,天山童姥出現在函谷關了。」
洞中人輕笑,笑意玩味:「想不到她也來了,很好,第三則消息呢?」
蘇星河道:「叛徒丁春秋在路上。」
剎那間,一股寒意湧上心頭,蘇星河如石雕而立,神色誠懇而恭敬。
半晌,洞中人聲音才響起:「很好,他也來了,很好!」
蘇星河心中嘆了口氣,他可以聽出兩個很好中蘊含的殺意,事情早在他預料之中,他並不驚訝,此時前來他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令一個問題。
過了半晌,蘇星河道:「敢問師傅,如何處置師娘?」
洞中依舊半晌沒有言語,蘇星河沒有離開,紋絲不動等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洞中傳出那道滄桑無奈的聲音:「我不想殺她。」
蘇星河點頭,恭敬道:「師傅,我為你聯繫天山童姥。」
「去吧!」
「我知道!」蘇星河轉身離開,熄滅燭光。
黑暗中,蘇星河漸漸熄了面上的恭敬,唯有一臉漠然與譏諷,還有自嘲。
走出山洞,關上機關,石壁完好如初。
他走到瀑布下,聽着瀑布流水聲,腦海中回憶着當年種種,一聲輕嘆,一聲呢喃,蘇星河轉身離開。
蘇星河還是蘇星河,只是不再是以前的蘇星河了。
洞中,無崖子盤膝而坐,眼神狠戾,一臉猙獰望着幾乎沒有任何知覺的雙膝,口中喃喃:「我的好徒兒,你歸來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地顫動,玄功運轉,無崖子漂浮在半空中,坐在一座精心鑄就的石椅上,抬頭望着天上灑下的一抹星光。
哈哈大笑,笑容癲狂,肆無忌憚。
半晌,淚自笑中流下。
他低下頭,神色寂寥望着左手拇指上的指環。
指環閃耀這熒熒光芒,七彩。
——
它有一個美麗的稱呼,名七寶指環。
石洞上方,一雙冷眼默默注視這一切,沒有言語,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離開。
半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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