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
楚留香、墨傾池兩人的決鬥結束後就有不少人離開了,陸小鳳、無花、姬冰雁三個人先後在七月二十八日離開了。原本陸小鳳打算等吃了宋甜兒做得精緻菜餚再離開的,不過薛家莊傳來薛冰出事了,因此陸小鳳也唯有立刻啟程。
至於無花、姬冰雁兩人。前者帶着南宮靈的屍體前往丐幫總舵,後者則前往大漠繼續探險。
而墨傾池這邊除開上官小仙沒有走以外,公孫蘭、歐陽情、風四娘、蕭十一郎、燕十三、柳長街幾乎全部都是不告而別,直接離開了樊城。而唯一和墨傾池告別的中原一點紅則是離開樊城離開得最早的一位,兩人在冷窗功名閒談了半個時辰,中原一點紅就出城了。
這真可以算得上是曲終人散。
但曲已終了嗎?生命未止,曲子又如何可能終結呢?
中原一點紅已經累了,不是身體累了,而是心已經累了,他的心已經太疲倦太疲倦,疲倦得隨時隨地都可能睡過去,但他也知道他不能睡,他明白一旦他睡過去那就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
以前他不在意生與死,他只在意是否可以賺錢,現在他在意了。他不願意死了,他發現人世間還有某些人某些事情是他在意的,因此他不願意死。
不過他同樣也知道一個不想死的人唯有面對死亡之後才有可能不死,因此他準備走進那死亡的漩渦。
——人唯有走過了死亡漩渦才可以活下來。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個或幾個死亡漩渦,有些人不知道,而有些人看得很清楚,中原一點紅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他的死亡漩渦是什麼?因此他來到那間他離開前往樊城的磚瓦房等待。
他在等待一個人,一個給他製造了將近三十年死亡漩渦了人,也是一平生以來最親近但也最陌生的人——義父。
中原一點紅在屋內等了三天,三天後他見到了終年一襲黑色夜行衣的義父,他直接走到那黑衣人面前,道:「我來了,你可以動手了。」
黑衣人很冷靜望着中原一點紅,他道:「你本不用回來,你若不回來天底下也沒有幾個人可以找得到你。」
中原一點紅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決心要殺一個人,天底下又有幾個人可以逃出你的羅網呢?何況你我之間終須做個了斷。」
「因此你來求死?」
「一個人如果害怕死那就會死得很快,倘若這個人不害怕死亡,那這個人或許不會死。」
「你在賭?」
「我不喜歡賭,我的運氣一直不太好,但現在我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因此你可以選擇動手了。」中原一點紅冷冷望着黑衣人,望着自己的義父,黑衣人望着中原一點紅,他可以看得見中原一點紅那冷酷而平靜的神情。
他的手還握着劍,他知道自己要出手那以現在中原一點紅的武學造詣,他只要一劍就可以殺掉中原一點紅,可他的手已經開始顫慄了,他的心也漸漸便冷,一股前所未有的涼意充斥他的胸膛。
終於他還是做出了決斷,手已經從劍柄上放下。
中原一點紅望見這一幕,隨即轉身,直接離開。
黑衣人望着中原一點紅的背影,僅僅說了一句話:「你我之間再無干係。」
中原一點紅的手已經攥緊成拳頭,指甲已經鑲嵌入肌膚中,鮮血隨之流出。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平靜和堅定,沒有任何遲疑。
黑衣人望着中原一點紅的背影,他第一次感覺這個他從小收養長大的義子的身影竟然如此偉岸與決絕,第一次他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他腦海中認不出回憶起中原一點紅和他小時候的一幕場景。
二十年前,他拿着一把小板凳道:「這是你做的?」
中原一點紅道:「是的,義父。」
他道:「你給我做得板凳。」
中原一點紅點頭。
他冷冷一笑,「你可知道我不想要板凳?」
中原一點紅道:「你要想什麼?」
他道:「金銀財寶,你能為我弄來嗎?」
中原一點紅道:「只要義父想要。」
他道:「你如果想要弄金銀財寶那就需要學好武功,只有你的武功越好,殺的人越多越厲害,你才有機會給我弄到錢。」
中原一點紅道:「我會的。」
他笑了笑,望了一眼手中的板凳,直接摔在地上,摔成粉末。
他也注意看着中原一點紅,他發現中原一點紅的眼神也隨着板凳的碎裂,眼中的熱忱也已經暗淡。
他望着中原一點紅離去的背影,腦海中想到這件事情,一個念頭忍不住浮現在他的腦海:「或許早在當年的時候事情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望着中原一點紅,他眼中殺意凜然,可他的劍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出鞘,他並不是不想殺中原一點紅,而是不敢殺。
他來這件屋子就是來殺中原一點紅的,可這件事情卻在幾天前發生了改變,金錢幫上官小仙派遣弟子給他傳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行字:中原一點紅是我的朋友。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他已經不敢動中原一點紅。
這些日子他雖然並沒有去樊城,但樊城的事情他幾乎都一清二楚,中原一點紅的朋友只有一個,那就是墨傾池。而墨傾池則正是在樊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楚留香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可怕人物,何況這個人和金錢幫、移花宮、金太夫人等諸多勢力都有非常奇怪的關係。
他想殺掉中原一點紅,但這代價實在太大太大了,因此他只有放手。
「墨傾池啊墨傾池,江湖可真是藏龍臥虎,竟然還有這等可怕的人物,令楚留香、陸小鳳、無花等人都飲恨。」想起無花,想起那個人,他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南宮靈已死,可無花沒有死,也沒有暴露,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出墨傾池未來承受的報復。
無花,這個人可真是一個極其可怕的人物。
————
無花帶着南宮靈的屍體,一路北行,並沒有前往丐幫河北總舵,而是向着大漠方向行走。
七月二十八日晚離開樊城,他走了五天,五天後的一片荒野中他停下了腳步,一群女人擋住了他的腳步。
一共有十幾位女子,都稱得上絕色,其中有四位女子抬着一頂非常精巧美觀的轎子,他們望着駕着板車托着棺材的無花,沒有半點讓路的意思,直接停在荒原中央,等待無花走上來,而且她們都非常自信無花一定會上來。
果真無花上來了,而且在轎子前面十米的時候就從板車上下來,徒步走到轎子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娘親。」
聲音落下,一道非常靈動的聲音立刻從轎中傳出:「你們失敗了。」
無花恭恭敬敬低着頭道:「我們失敗了。」
「哎,可惜了中原的一盤好棋啊。」轎子中的女人嘆了口氣,隨即很快又平靜下來道:「這個墨傾池有本事上下神劍山莊,又能滅得了玩偶山莊的逍遙侯,還可以輕而易舉對付你們設下的精巧計劃,並殺死我兒南宮靈,看來此人真不可小覷啊。」
無花點頭同意這個看法,他以一種非常柔和但也非常肯定的言語道:「此人以前雖在江湖上籍籍無名,但若論可怕厲害的程度更勝過楚留香、陸小鳳之流,而且此人似乎和移花宮的邀月、憐星兩人關係匪淺。」他的話剛剛說完,就聽見轎子狠狠砰的一聲響起。
他何等聰明,自然能聽出那是轎子中女人發出的聲音,他面上平靜自若,心中暗自冷笑。
「楚留香、陸小鳳兩人已經算得上江湖上極其厲害的人物,此人竟然勝過他們兩人一籌,看來這個墨傾池倒也的確是極其難纏的人物。不過我聽出他這一次似乎並不知道其實你也參與了這次行動?」
無花搖頭道:「我想他應當已經知道了,只不過他的目的並非是對付我或弟弟,何況加上南宮沒有將我的信息泄露半句,因此他並沒有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弟弟實在太不理智了,他並非沒有其他機會,又為何殊死一搏,導致現在丐幫也只能易於人手,中原也沒有逐鹿資本!」女人冷冷一笑,道:「不過也罷,龜茲國現今還沒有全然落在我的掌控之中,中原之事也不好太過浪費精力,你即刻前往少林向大悲禪師申請雲遊,隨即前來龜茲國,為我成就大業。」
無花雙手合十,道:「孩兒領命。」
女人隔着沙帳瞧了無花一眼,她從紗帳中伸出一支完美無瑕的手臂,對着無花揮了揮手,柔聲道:「你這就啟程吧,至於你弟弟我會派人安葬的。」
無花找其中一位女子借了一匹馬,便立刻離開。
女人沒有動,她輕輕敲打着轎子,望着無花離去的聲音,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花啊無花,你的性子本來極易成就大事,可惜你為何要拘泥於情之一字呢?世上之情,無論親情、愛情還是友情,都不過是最無用的累贅而已,得之無益,去之也不用可惜。」
聲音冷若冰霜,如天上之冰雪,奇冷無匹。
隨即,轎子抬起,這群仿佛自仙界下凡的絕色女子又似乎厭倦了塵世,離開了凡間,消失在人的視線。
(本卷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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