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御神錄 第2019章 肉食者

    舒先生望着她，緩緩道，「聽到這裏，你是不是覺得有些熟悉？」

    寧小閒哂然。那景象，前幾天不是才出現在肇東縣麼？也是她現在這一系列麻煩的根源。如果舒先生所說是真的，那麼帝王當年見到的哪裏是什麼海市蜃樓，分明就是東方七宿的星力大涌！

    「然後呢，方士帶回了不死藥？」

    「不。」舒先生搖頭，「他的確不曾返回，連同帶出去的數千人也不知所蹤，直至今日。」

    「那你想跟我說什麼？」

    「彼時華夏中東部沿海有個叫做姚祝縣的小地方，和全國各地一樣被帝王下令徵召了童男童女。方士出發東海五年之後，縣裏人早就絕望，以為兒女隨他一起葬身海外。」兩千年前的航海技術有多原始？那時連橫渡最窄淺的海峽都危險重重，孩子出海數年無音訊，誰都認為他們遭遇了不測。

    「可是偏在這時，卻有一個名為『女淘』的童女回來了。她的父母在欣喜若狂的同時，卻也暗生驚惶：她的身高、相貌，居然還和五年前一模一樣，絲毫不見成長！」

    「她被徵召入海的年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莫說五年了，就是隔上幾個月不見，變化也應該極大才是。然而她這一回單獨出現，卻和昔日完全一樣，就好像時光在她身上停滯了五年。父母也知道不對勁，趕緊將她藏起。可是女童走進家門之前，已經被鄉人望見。同縣還有其他人的兒女也被徵召而未返，於是將這事情捅到了縣裏去。」

    寧小閒挑了挑眉，喟然一嘆。人心善妒，對於其他童男女的家人而言，女淘的回返更加令他們難以忍受：憑什麼我們的骨肉就要喪身海外，你的女兒就能安然無恙地回來？並且女淘今後若在他們面前反覆出現，就無異於反覆提醒他們，自己的兒女已經死去的事實。那種椎心的痛苦就永遠都不能被淡忘。

    所以有人選擇告密，這毫不稀奇。

    不過這個時候，那個千古留名的帝王業已病逝，強盛一時的大帝國隨後四分五裂，群雄逐鹿的時代降臨。女淘回家時，方圓數千里都被草頭王佔據。當時大陸上大大小小政權無數，這僅是其中之一，其領袖原本也是草莽出身，大字不識幾個，卻在兵荒馬亂的年代拉起一幫人馬，佔地為王，算是一方豪強。

    史上這樣的草頭王不在少數，他雖然腹中沒甚墨水，卻也知道當年方士東渡仙山求取長生藥的秩事，這時大喜，接了稟報就將女淘抓來拷求。

    「方士果真求來了長生不老藥？」

    舒先生諷刺道：「其實他求沒求到，我們到現在也不曉得，因為這女童根本沒能隨他出海。」

    寧小閒吃了一驚：「什麼？」沒出海，她又怎麼會獨自得了長生藥？

    「方士率隊前往東海，路過水患之地，幾天之後才發現童子當中的女淘感染惡疾，發作起來寒戰如篩糠，幾副藥石無效。其他人害怕被她傳染，遂將她在路上丟下等死。」聽到這裏，寧小閒都猜得出所謂的「惡疾」是什麼：

    瘧疾。

    所謂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水災過後死人無數，疫病也迅速流傳開來。時至今日，這種病還能奪人性命，何況兩千年前？這種病有高傳染性，其他人為求自保，只能將她扔下等死。

    他們自然還是前往東海了。不過女淘正奄奄一息，湊巧被路過的女子所救。她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只知道恢復神智時身上的惡疾已經消褪，身體康愈如初。

    女淘是被求仙藥的隊伍拋卻的，年紀又小，恢復之後第一個念頭當然是回家尋親。可是救命恩人告誡她，千萬不可。

    她思親心切，不願聽從，幾年後找准機會從這女子身邊溜走，返回故鄉。

    這時候卻出了一個變故：草頭王還有兩個兄弟，同樣希望得到長生不老的秘術。這兩人就瞞着兄長，暗地裏將女淘偷出來。他們發現每在她身上切一塊肉，受傷的部分很快就能癒合，就算剁了她的手腳，血液也很快就止住，第二、三天傷口就有肉芽生長。時人愚昧不開化，這兩個傢伙乾脆將她剁成碎片，一片片吃下肚裏，希望能繼承她的不死不老體質。

    可惜，他們並沒有得到這種祝福，其中一人在接下來的戰役中身負重傷，不治而亡。

    吃掉女淘的肉並沒有任何作用，因此草頭王只得按照她的供詞，北上去尋那名神秘的女子，可是多方尋找未果，最後自己反而病死異鄉，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不老不死、傷後即愈，這的確符合乙木之力的特性。

    「此後改朝換代。人間在安享太平數百年後，王朝的鐵桶江山終於再度崩塌，亂世再臨、天下三分。」舒先生輕輕道，「群雄爭霸的局面再度出現，這其中就有一人驚才絕艷，算無遺策，又有神鬼莫測之能，扶佐主上打下了大片疆土。不過他這一生鞠躬盡瘁、殫精竭慮，最後在第六次北伐中積勞成疾，病死戰場。」

    寧小閒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在岸邊開壇作法，召來了大霧，又用草船借走了十萬箭矢的文士。史上那麼多才智卓絕之人，卻沒有一個可以撼動他在青史上的地位。

    通過舒先生先前的論述，她已經知道這人是借得了乙木之力，才能釋放種種神通奇技。果然舒先生接下去道：「史載這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此在死前點過七星燈，如果燈在七七四十九天都不滅，壽命自會延長，不過臨到最後一夜，有將領誤闖大帳，風吹燈滅，他也就此身亡。」

    他望着寧小閒，一字一句道：「我這裏有可靠證據顯示，這個人當年借用的就是乙木之力。他的身體一向孱弱，本非長命之相，卻能在軍中操勞奔波多年，一直到四十多歲才去世。至於七星燈云云，無非就是向星子或者星宿祈求力量的法寶罷了，如果當年他成功求得，大概就不會病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