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計將靈石在手裏掂了掂,沒說話,結果禾老四又遞過去一塊,人家才懶洋洋地站開了一步,露出背後的一扇小門。
「大家都知道這傢伙在上頭有人,他才敢如此囂張。」禾老四向寧小閒傳音解釋了一句,隨後熟門熟路地鑽入了小門裏。
寧小閒曾想像過,這種地下的暗盤生意也許設在一個陰暗的石窟里,石壁上還安着搖搖晃晃的氣死風燈,做生意的人也許還要滿面鬼祟……不過她走進這小門之後,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小看了這些人的智商和膽色。
一步之差,兩地乾坤,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什麼詞來形容了。現在她所處的位置,是一棟氣派土豪到了頂點的樓宇大廳。
這座大樓單純得根本沒有用上別的顏色,也不必用,除了耀眼的金——桌椅是純金的、杯具茶几是金造的、花架博古架多寶格都是純金的,連花架上的鮮花,都是怒放的金花。她舉目四望,發現整個大廳每根柱子、每面牆壁,包括壁上的每一寸地方,都鍍上了黃金!
這竟是一棟名副其實的金屋!一塊金子的光芒稱得上可人,一整棟金屋的光芒,真是要將太陽也比下去了。這樣的耀眼,無端令她想起了長天同樣閃亮的瞳色。
在脖子上掛粗大金項鍊的,那是暴發戶;在家裏處處堆滿黃金的,那叫土豪;而像這樣幾乎一整棟樓宇都用黃金來打造的,這份財大氣粗已經足夠讓人肅然起敬。
無論是人是修士還是妖,對於真正的財富都懷有敬畏之心,尤其寧小閒知道,這個世界的黃金比地球上的還要稀少得多,偏偏它又是許多神奇丹方的必備媒劑。
估計是看到三個沒見識的土包子被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禾老四轉身笑道:「這兩層樓里所有的內飾都是金色的,連牆壁也是用純金熔化之後做成金板貼上去。因為據說堂主大人平生最喜歡的就是金色,所以千金堂的每一個分舵。都是用黃金打造佈置的。」
七仔奇道:「堂主?」
禾老四眨了眨眼道:「我沒告訴過你們麼?整個沙漠地區的暗贓,都屬於千金堂的產業!這裏不過是千金堂的一個分舵而已,稱為納金樓。雖說這事從來無人明說,但在沙漠之地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千金堂的意思是。樓堂要用千金來打造麼?這名字似曾相識,寧小閒皺了皺眉。長天提醒她:「南宮真捨命攢下來的誅神雷,豈非就是要你轉交給千金堂的堂主?」
啊哈,確是如此。她一直以為這個仙派走的是開山立派、正大光明的傳統路子,哪知道還管收賊贓,看起來邪門兒得很。她現在就想知道,千金堂到底有多少個分舵,到底有多少棟金光閃閃的樓宇。分舵都被佈置成這麼氣派了,那麼總舵呢?
「吳六指就在那裏了。」禾老四指了指大殿的角落。大家這才在一片金光閃閃之中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方案,當然也是純金打造的。但在這一片雄奇的大殿中實在渺小得讓人一眼忽略。並且案子後面還站着一個同樣穿着金色衣服的傢伙,個子很矮,甚至比寧小閒還低了小半個頭。若不是他的皮膚黝黑,算是萬金叢中一點黑,當真是不容易被看見。
禾老四一馬當先快步走了過去。一副和人家很熟的模樣。待走過了一半的大殿,他突然轉過了頭,對三人道:「你們可知,為什麼這千金堂分舵明明藏金納玉,卻一個守衛也沒有麼?」
七仔興致勃勃問道:「為什麼?」
「因為這整座納金樓就是一件法器!自願進入這納金樓之人,便是如入彀中,若沒有樓主人的同意便不得出去、不得動武。甚至不得動彈!連生殺大權都握於人手!」他的笑容中突然滿是惡意。
寧小閒心中突然嗡地一響:「不好,這廝要作怪!」
果然禾老四接下來的動作就是放開腳步,猛地沖向前去。他這算盤已經謀劃多時,當真是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在了腿上,這一步就蹦過了小半個金殿,口中大呼:「吳掌柜。救我!」
他這提氣一喝,當真是聲震金樓,在這空曠的樓宇里回聲陣陣。那案幾後面的吳六指明知有人進了納金樓,卻還在低頭翻閱文書,聽了這聲巨喝嚇了一大跳。頓時抬起頭來。想來他坐鎮納金樓以來,還沒有人敢這樣當眾喧譁的。二樓本來就人影綽綽,這聲大喝響起之後,有些人就站到樓梯旁探頭探腦往下望。
禾老四自進了這納金樓之後,心情頓時放鬆。這裏是千金堂的地盤了,只要吳六指發話,保管教這幾個人是有來無回。他在外頭吃了這三人的憋屈,滿肚子的火氣不吐不快,好不容易將他們誘了進來,忍不住就想看看他們驚駭後悔的表情。
吳六指望過來之後,禾老四大喜,下一句話接着就要脫口而出:「這三人想盜千金堂的寶貝,快拿下他們!」
可惜,這話卻是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他明明已經衝過了大殿,離吳六指的案頭不過是兩丈距離,連這老小子頜下的鬍鬚都能數個一清二楚了。可偏偏就在這時,偏偏就在這時——
他突然發現自己又動不了了。
不,不是動不了,而是他「看到」自己突然放緩速度,改奔為走,慢慢踱到了吳六指的案頭前,然後咧嘴笑了一聲:「嘿嘿,看到你太激動了,忍不住就……我想贖件東西回來。」
禾老四氣得幾乎要暈過去。他想狂吼,想掀翻面前的案幾,想揪住吳六指的衣領讓他趕緊收拾掉身後那三個人,但他連露出焦急的眼神都辦不到,只能看到自己的身體像提線木偶一樣,做出完全違心的舉動,他甚至都能感覺到面肌抽動,然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怎會這樣?怎可能這樣!
他在家宅外面雖然也動彈不得,但他親眼看到身上飛出來幾隻蜂子之後,自己就能動了。這一路上他都仔細檢查過了,寧小閒不曾在他身上再放蜂子,現在怎地不僅動不了,並且言行還難以自控?
吳六指望了他半天,又眯了眯眼看看寧小閒等三人,狐疑道:「禾老四,你真的沒事?這三位是?」
有事,我真的有事!禾老四內牛滿面,卻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因為「他」又抬手捋了捋鬍子,回答道:「沒事,只是覺得這大殿常年空曠而已。我將仙匪這回的收穫賣給你之後,回身就遇到了這幾位朋友,結果他們說那裏頭有一樣東西是他們所需。我只好帶他們來贖了。」
納金樓二樓的客人,見樓下太平無事,又收回目光去忙自己的了。
這時,禾老四耳中正收到寧小閒的傳音:「你進了這大殿之後全身緊繃,但呼吸卻更加悠長,顯然心情放鬆卻要有所行動。你可知,為什麼我們明明曉得顯然你包藏了禍心,卻還不加鉗制,讓你大大方方地走在前面?」
為什麼?他很想知道。
她的聲音如銀鈴般動聽,內容卻令他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因為,控制你身體的法術,從頭到尾都沒有解開呵。我故意當着你的面將蜂子收回來,同時放開了對你的禁制,讓你以為這兩者之間有必然的聯繫。可惜,你又猜錯了!」
這一次,他又栽了!
禾老四嘴裏發苦。他接二連三算計身後這幾個人,他們還能饒他,饒眉姑活命麼?他都能感覺到身後傳來了冰冷的目光,其中蘊着濃濃的殺氣。
禾老四是個桀驁的仙匪,又有「滑不溜丟」的外號,可是自從帶路以來就太配合了,名不副實啊,寧小閒可不信他只有這兩把刷子。她雖然事先不知道納金樓和神魔獄一樣是個可以容人的大型法器,但她始終沒有讓塗盡解除對他的束縛。
元嬰期修士的神念凝實,塗盡的確暫時還無法將他的神念打壓入識海最底部,但他卻能夠使用傀儡術搶走他對身體的控制權。
這是他晉升到煉虛期之後,才掌握的新神通,可以釋放一個分身到其他人身上,不抹殺其意識而直接支配其身體。只是這種法子有時效性,以他現在的本事,最多維持兩刻鐘就要被禾老四重新奪回控制權。
不過,這點兒時間便足夠了。
吳六指畢竟只是有權限來運用納金樓這件法器而已,他又不是樓宇的真正主人,禾老四在他面前無聲無息地吃了這麼一個暗虧,可是過程太過隱蔽,他竟是看不出來,自然也無從行動了。
寧小閒上前一步,對吳六指道:「吳掌柜,我們路遇禾老四,才知道他的夥計這一趟的斬獲當中,還包括了一面小鏡子。我們便是為此鏡而來。」
吳六指捋了捋頜下的老鼠須,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小鏡子?你是說那面能夠察看人魂魄的鏡子?」
寧小閒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仙匪劫來的東西上可沒有掛着名牌和使用說明,這個貌相猥瑣的傢伙,如何能一口說出那面鏡子的用途?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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