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極了。」拿在手裏掂了掂,這東西果然已經成熟了。寧小閒笑眯眯地開始四處揀拾柴禾,準備生火,「這東西要烤着吃,味道像麵包。嗯,你們也不知道什麼是麵包,反正很鬆軟、很可口,而且酸中有甜。長着麵包樹的地方,當地土著都把它當口糧來食用……」說到一半她就覺得有些鼻酸,另一個時空的生活,現在似乎都逐漸模糊了。
不過長天沒留給她感慨的時間,此時突然道:「有人來了。」
===
青鸞早就看到那幾棵麵包樹了。她在天上盤旋了一會兒,才落到大樹的高枝上。
四下里靜悄悄地,除了不遠處有小河歡快流淌。這裏是巴蛇山脈邊緣,林木不比中心地帶那般密集,偶有黃沙被大風捲入,一派寂寥。
她皺着眉等了一會兒,可是林中空地依然沒有人聲。她終於出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已經到了!」
沒有人答話。
青鸞低哼了一聲,從樹上飛下來落地,化作了人形,不耐煩道:「再裝神弄鬼,我就走了。」
終於聽得林中赫赫一聲笑,某株四、五人合抱的大樹後,慢慢踱出來一人,身材修長,着一身灰袍,面如冠玉,他開口道:「青鸞姑娘,很準時啊。」
青鸞冷冷道:「你眼巴巴地差人送口訊給我,就是和我玩捉迷藏的麼?」
這人不緊不慢道:「我費了這麼大功夫才將條子遞到青鸞姑娘手中,足見我的誠意了。青鸞姑娘的願望,我是無論如何也會幫你實現的。」
「你這條子上說,能幫我報得大仇?」青鸞拿起手中的玉簡丟還給他,眼中露出疑色,「你是誰,對我的事又了解多少?說來與我聽聽,若有半字虛言,我就取了你的腦袋!」
這人笑了笑:「我名為端木彥,忝為西漸觀觀主座下弟子。我對青鸞姑娘的身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你當年被萬里追殺,才躲進了隱流尋求庇護,中途還和令妹走散了。那都是……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吧?」
青鸞心中一跳,旋即鎮定道:「你調查得很仔細嘛。既然如此,我妹妹今何在?」
這人舉起一手以示無害,另一隻手慢慢伸入懷中,取出了一根鮮艷欲滴的紅色羽毛,手指一彈,羽毛就輕飄飄地飛了過來。這根羽毛形狀非常完美,還有淡淡馨香傳出。
青鸞自他取出紅羽起,面色就已大變,待將這羽毛撈在手裏,仔細打量了兩眼,雙目瞬間變得通紅,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怒聲道:「是誰,是誰殺了她?!」她是高踞九天的靈禽,原本一身清靈之氣,現下卻暴怒若猛虎,直欲擇人而噬。
「誰追得你幾無立錐之地,誰就是殺掉你妹妹的兇手。」
青鸞將目光從紅羽上移向他,一字一頓道:「你要如何替我報仇?開出價來!」隱流中人,誰都不能離開巴蛇山脈一個月以上,她的仇敵又遠在天邊,縱想報仇也只能假手他人。
灰衣人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若我說,能讓你親自手刃仇敵呢?」
她心中劇震,口中卻道:「那不可能!除非你能將他綁到這裏來,我的仇家可不止一個……」
灰衣人哈哈大笑:「青鸞姑娘,你還不明白麼?我就明說好了,我能讓你離開這見鬼的巴蛇山脈,永遠地!再也不用承受血沸之苦,再也不會被困到地老天荒。屆時天地之大,任你馳騁,再也無拘無束!」
他這話才說完,青鸞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他兩眼,面色反而平靜下來:「原來你失心瘋了,跑來這裏消遣我?既是來了,那也不用走了,林衛——」話音未落,他們周圍的大樹就搖晃起來。這裏是巴蛇山脈,所有樹木都在被稱為林衛的樹精掌控之下。
灰衣人循循勸誘:「若無把握,我會不遠千里跑來危機四伏的隱流找你?你何不想想復仇的滋味有多麼甜美,再給我一個機會將話說完?」
她抬起皓腕作了個手勢,周邊的大樹停止了騷動。她面無表情道:「你有二十息時間。說不動我,你也不用走了,就留在隱流作客吧。」這麼多年來,隱流從來沒人能成功脫離巴蛇山脈,這傢伙居然說他有辦法,豈非要笑掉所有人的大牙?
灰衣人嘴角掠起神秘的笑意:「何必要開口?我只召出一人,你見了就會相信我能辦到此事!」說完,朝着紅雲台地發出一聲清嘯。
紅雲台地和森林接壤之處,土地皸裂如被刀削斧鑿,又有諸多岩洞。其中有個洞內閃出一人,慢慢向這裏走來。
這一步一步走過來的男子生得一表人才,面色紅潤,眼神卻有些木訥。躲在林中的寧小閒並不認識他,但青鸞看到之後卻驚得小口微張,顯然震驚到極點:「繆檀!你居然……」
居然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頭腦裏面混亂至極。繆檀是她手下的一隻黑背鷹妖,兩個月前離開巴蛇山脈之後始終不曾返回,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除非死去,否則隱流的妖怪就算斷了雙腿,那是爬也要爬回巴蛇山脈的。巴蛇的生長之力,對居住在這裏的妖怪,約束力就是如此之強。
她見過逾期未歸的妖怪都是什麼德性。但凡因事延誤在外的隱流妖眾,甫回到巴蛇山脈之後,都是雙目赤紅、神智盡喪,只餘下拼殺的本能,此時誰擋在它回家的路上,誰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她見過一隻熊羆在離山四十天後才回來,當時它毛髮糾結、形銷骨立,體重至少縮減了二分之一,走起路來顫顫巍巍,踏入巴蛇森林那一刻起就趴在地上狂喘大氣,吐出來的沫子裏都帶着血,哪裏還有身為妖怪的半點尊嚴和自覺?
正因為見多了這樣的殘酷前例,隱流所有人對巴蛇山脈都是又愛又怕,這片偉大的森林就像最嚴厲的母親,平時恩澤廣被,然而只要稍有晚歸,那就是毫不留情的狠狠責罰!
三萬年了,從來沒有一隻妖怪在受到乙木之力影響之後,還能平安無事地離去。隱流的所有妖眾在這裏生長、在這裏搏殺,就連死後,屍體最後也被這片叢林吸收,化作了虛無。對自由的渴望乃是所有妖族的本性,可是多少英傑想破腦袋,試過無數辦法,都不能破解乙木之力對自身的束縛。
甚至有人殺身成仁,兵解自己嘗試奪舍之法,結果很遺憾,哪怕是換了一副軀殼,乙木的控制之力仍然深深紮根在他的魂魄之中。只要魂魄不滅,乙木之力就會繼續發揮作用。這種本源之力就是一柄雙刃劍,一方面幫助妖怪修行更快、壽命更長,另一方面卻將妖怪牢牢地困於一隅,一生不得解脫。
這是以陰九幽之能都無法拔除的毒素,也是長天並不擔心這個老對手會派人滲透入隱流,從而奪走這支軍隊的根本原因。
可是繆檀現在不僅活生生地站在青鸞面前,並且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的狀態很好,神情平靜,面色瑩潤,既不暴躁,也不激動。
他並沒有被乙木之力折磨得神智失常,也沒有痛苦難忍。青鸞也不認為他現在的模樣是刻意偽裝的,因為她熟悉這個手下的氣息。
繆檀緩緩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禮,臉上還露出笑容,恭敬道:「青鸞大人,我很好。」
「乙木之力,沒有對你造成影響?」她得握緊拳頭,才能令自己的聲線不至於發抖。
相比之下,繆檀的反應就平和多了:「沒有,大人。我很好。」
她伸手放在這個屬下肩頭,釋出妖力在他全身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才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辦到的?」繆檀緘口不語。
灰衣人打了個哈哈,接過話道:「五十多天前,我在離這裏五千多里的地方找到了他。當時繆檀已經妖力盡失,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翅膀都已經破損了飛不上天,還要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往這裏挪……這個場景,青鸞姑娘一定不陌生吧?」
她冷哼一聲。每過些年,她都會看到這樣的倒霉蛋。這樣的場景也提醒她不要離開巴蛇山脈太遠。至於灰衣人所說的,在外頭揀到繆檀一事,她根本是不信的。說不定這繆檀就是被這傢伙捉來做試驗給她看的。
「我一時好心,出手相治。只過了小半個月而已,現在他的模樣,你也看到了。人證俱在,您總該相信了吧?」
青鸞心中砰砰直跳。若能得了這個方法,她就能飛到萬里之外去尋仇了,並且從此在巴蛇山脈進出自由,想住便住,想走便走,那是何等的海闊天空、縱橫無忌?再進一步來說,從此隱流就可以享受巴蛇山脈對修行的加成之力,而不受其束縛了,是只留其利而剝離其害!
別說是她了,這是任何一個隱流的妖怪都無法拒絕的誘惑!
躲在林中的塗盡、七仔相互打了個眼色,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迷惑和焦急。乙木之力是長天控制這支巨大力量的基礎,如果真被破解,偌大的山脈里還能留下幾隻誠心誠意的妖怪?RS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6s 3.983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