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深吸一口氣,握緊獠牙。小白龍熟睡正酣,可是對她而言,這次施術最危險、最艱難,也最複雜的部分,才剛剛要開始。
……
唐方不知道自己在靜室外候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無比難熬。
上一批出來的丹師告訴他,小白龍身上的煞毒被驅走了。這是個大好消息,然而他注意到沒有哪個丹師敢說出「脫離生命危險」這六個字。
顯然裏面的手術還存在翻車的可能,他心愛的妻子還未獲得最終的安全。
窗外的斜陽沉下地平線,東升的月兒卻越爬越高。
等它爬上中天,靜室的門忽然打開,寧小閒和兩名丹師走了出來。
正在調息的唐方當即站起來,湊上前去:「娘娘,她……?」太過緊張,喉頭居然堵住了,一字也說不出。
寧小閒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笑了笑道:「幸不辱命,母子平安。」
也不知她費了多大力氣,冒了多大風險,才終於完成了對花想容的承諾,才能雲淡風輕說出這八個字來。
唐方毫不掩飾地喘了一口大氣,陪在周圍的隱流高層也歡呼起來。心裏一顆大石落地,身體就隱約像要飄起,他自知疲乏過度,這時卻哪裏顧得:「娘娘,您臉色不好,莫不是……?」玄天娘娘的臉色煞白,鬢角微微出汗,看起來居然有些虛弱。
寧小閒擺了擺手:「我好得很,你進去陪陪她吧。還有,花想容未醒,你別往她肚腹邊湊,省得被一爪拍飛。」
眾人善意的笑聲中,唐方急匆匆推門走了進去。
蓊鬱的山林中伏着一頭巨龍,身軀蜿蜒,一動不動,似是閉目睡得正香。可是唐方一進門就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味兒,那是屬於花想容龍血的味道,他絕不會認錯。
他心裏一緊,小心翼翼湊了過去。真龍體型如小山,光是巨首就有五層樓高,偶爾一次呼吸就在山林中颳起一片旋風。
但他同樣聽出,妻子的呼吸均勻而平穩。玄天娘娘沒有誇大,花想容的傷情正在轉好。
他的目光落在白龍小腹上,那裏有一團隆起,比原先要顯眼得多,也導致龍身不再苗條。
那是他們的孩兒,看起來安然無恙。
唐方只覺手癢得很,卻不敢去碰。寧小閒的提醒可不是玩笑,白龍還未甦醒,母性的本能卻還在。他若是敢這時候去碰龍腹,白龍大有可能一爪掃過來。
因此他走上前,貼着龍頰坐了下來。
它的鱗片堅硬冰冷如岩石,可是唐方以手輕按,卻能感受到表皮底下蘊含的、豐沛而蓬勃的生機。
她安全了,母子俱在。他不由得長舒一口氣,緩緩閉目,眼角卻有一點濕意。
感謝蒼天,感謝玄天娘娘,沒讓蠻人將她從他身邊奪走。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他別無所求,只望妻子平安。
……
一人一龍靜靜倚偎了不知多久,龍息忽然加重。
白龍醒了。
唐方抬首,恰好望見白龍睜開一目,向他這裏看來。
他拍了拍龍頰,滿心喜悅:「你終於醒了。」
白龍聲音虛弱,然而開口第一句就是:「孩兒呢?」
「還在你肚子裏。」唐方順勢一指,「好端端兒地,莫怕。」
往自己肚皮定定看了好一會兒,白龍猙獰的面上才很人性化地露出「太好了」的表情。她轉頭望着丈夫,忽然怒道:「哪個敢劃傷你的臉!」
才隔了幾個時辰,唐方臉上的傷還未好全,藥膏已經洗掉,現在留一道紫黑疤痕如蜈蚣,倒將無數少女魂縈夢繞的俊美毀去了大半。
「聖域的聖人境洋坦。」唐方渾不在意,「無妨。」
「怎麼就無妨了?我最喜歡你的顏!」花想容余怒未息,「等我康復,一定給你找回場子來!」丈夫長得俊可下飯了,一頓看着能多吃好幾碗。天殺的洋坦,竟敢把她如花似玉的郎君給劃壞了臉。
「別胡鬧,今日你還沒得了教訓?」唐方微沉下臉。他對妻子太了解了,別人或許就是口上說說,小白龍卻有潑天的膽子,說到就要做到,「再說你成天擔心我在外頭拈花惹草,現在這模樣哪個姑娘敢近,豈非正中你下懷?」
這倒是。花想容正要開口,不意望見他眸子晶瑩,眼眶還有些可疑的紅腫。
他這是……哭過了?
她嗓子忽然堵住,說不出話來。
從前任憑她百般調|戲、作弄,他氣惱過,忿恨過,甚至咒罵過她,卻不曾如此。
她突然卡殼,唐方撫着龍頰,柔聲道:「怎麼了?」
「你說得對,我不嫌棄你了。」小白龍吸了吸鼻子,結果原地颳起一陣風,吹得唐方鬢髮都亂了。
「……」好尷尬,好不得體啊。
唐方忽然覺得身前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蹭了過來,將他往後推出去幾步,卻是白龍低下腦袋拱他,不由得奇道:「可是哪裏不適?」
她哪裏都不舒服!龍臉上寫着欲哭無淚:「我變不回人形了!」
他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方才孩兒危險,娘娘只能替你們施行換血之術。」做過先天換血術後,母體暫時是變不回人形了,直到生產完畢。
白龍沮喪地應了一聲。她真身龐大,丈夫立在龍頭前方,小得像地上的螞蟻。偏偏換血過後,它連縮小身體都辦不到,再想像往常那樣縮在夫君懷裏撒嬌是萬萬不能了。
啊,她味美可口的唐方,好幾個月內都吃不上了。
唐方哪裏知道她的小心思,好言安慰道:「有失必有得,再有三兩個月,我們的孩兒就要出生。那可是世間唯一的龍子,真龍一脈能夠傳承,你居功至偉。」他最清楚怎麼哄妻子歡心。
花想容果然吃吃笑開了:「別謙虛,你的功勞也大得很。」
「我……」他很想說哪裏哪裏,一直都是她那麼主動又努力。不過這話說出來,大概真會被她一口吞下去吧?唐方見機轉了個話題,「玄天娘娘親自替你施術,方才我見她面色不好,想來是勞累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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