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爭搶着陽光,林間瀰漫着淡霧,泥土裏掩藏着菌菇,甚至曹牧還記得左手邊一棵木荷曾被雷劈得烏黑,可是後來又重新發了青芽——這一幕場景,就和他初至山谷時一模一樣,若說有甚不同,除了谷中確有一口小湖以外,就是山中鳥鳴啾啾,樹幹里隱藏着蟲豸,他甚至看到一頭啄木鳥鑿開樹皮,叼出一條肥胖的蟲子。
原來,這才是真的。
鏡像消失,卻有兩樣東西留了下來:
大樹、小湖。
煞力已經侵蝕掉大樹的樹幹,這棵原本枝葉婆挲的大樹卻沒有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然砸向水面,而是通體煥發微弱的青光,而後越縮越小,越縮越小……
到得最後,居然從華蓋滿山谷的參天大樹變作了核桃大小一點瑩光,從湖底冉冉上浮。
曹牧一把將它撈起,頓時感覺到手心傳來溫暖而澎湃的感覺。那是與煞氣完全相反的力量,如旭日東升、如春水初漲,令人心中充滿了希望和喜悅。
這是生之力,他手中這個和杏子同樣形狀、同樣大小的碧綠果子,就是烏謬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生命果實。
然而這果子當中的力量並不純淨,因為幾乎在轉眼之間,他就察覺到其中涌動的暴戾、陰冷、血孽之力——
他熟悉得很,因為這是他的力量。
想起寧小閒方才的笑語,曹牧不由得苦笑。這妖女大概算準了他會對湖中的大樹出手罷?畢竟原先他以為她人在這裏,而巨木就是這一切幻境的陣眼,自然要去損壞、試探。
可是生命果實這樣脆弱,哪怕只滲入了一絲絲煞力,它也會被污染,再不純淨。
要解除烏謬的詛咒,曹牧就需要一顆完美無缺、純淨無瑕的生命果實。手上這一顆,即使他抽出了其中的煞力,也不足以用於解詛了。
難怪這妖女有恃無恐,貌似慷慨地送出這一顆,只不過是證明她手裏的確有烏謬想要的東西。
這一回合,是他輸了呵。
曹牧收起生命果實的同時,東方天邊的山尖尖上恰好躍出一輪紅日,由此驅走了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照亮了萬千河山。
曹牧正好面向東方,面向着太陽升起的方向,這時面色一動,忽現驚色。
不對,他離開烏馱城還不到日落時分,怎地現在太陽從東邊出來了!
曹牧感知天地氣機,掐指一算,面色驟然大變:
不好,居然已經過去了足足六個時辰!
戰場上瞬息萬變,何況他離開了六個時辰。宗鱗接了特木罕指令,必定趕去援助銀沙嘴,不知現在如何。
他不敢再耽誤,找准銀沙嘴方向,大步邁去。
以神境腳程,區區百里也就是伸伸腿的功夫就到了。
方才發生的一切,他仔細回想,心中懍然。在寧小閒的幻境當中,他明明記得時間只過去了兩盞茶的功夫,怎地真實世界卻流逝了六個時辰之多?
這世上的確有些神奇的法器空間,能改變其中時間的流速,許多宗派用它來種植各種珍稀藥材,使之年份增長,也用它來修行己身,這樣能在有限的時間內突飛猛地。但所有這類法器的特點都在於,它僅限於加快自身,而不是讓空間當中的時間速度慢於現實。
能辦到這一點的,就曹牧所知,只有一個蠻祖。
現如今,難道要再加上一個寧小閒?
這些念頭在他心頭電轉而過,還未理出一個大概來,前方的天空忽然紅了。
接着,就有一個碩大的紅影向着他兜頭撲來!
此時正值日出東南隅,霞光萬道。可是撲來的這個紅影周身烈焰炎炎,直有舉火燒天之勢,霸道得連太陽的光芒在它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這是一隻光芒四射的大鳥,雙翅張開來遮天蔽日,至少有三百丈長,頭有高冠,尾分三翎,道不盡的華美,說不出的威嚴。它望見曹牧,喙一張,吐出一團無色火焰。
只這麼一振翅,曹牧身後小湖的水就燒乾了,蒸汽化作白霧,瀰漫於天地之間。
山谷中的綠樹紅花連燃燒的功夫也沒有,就一齊化作了灰燼。
就在這當口兒,曹牧手中法杖往地上一頓,頂端的龍珠當中即飛出兩道細小的幽魂,見風即長,卻是兩條白龍,身長也達到了二百丈左右。它們方一遊走即噴出龍炎,與紅鳥的無色神火一觸,即兩兩相抵,各自消失於無形。
「曹牧,你要去哪?」這頭大鳥口吐人言,竟是富有磁性的女中音,「你的對手,是我。」
朱雀!
她昔年流落華夏,正是因為在上古大戰中負傷而走,結果居然掉進一個完全沒有靈氣的世界,過了好幾百年苦不堪言的日子。這筆賬,她當然要記在蠻族身上。並且華夏和南贍部洲的時間流速完全不同,對朱雀而言,上古大戰才過去了幾百年,這份仇恨還新鮮熱騰。
她返回南贍部洲以後休養生息了三百年,正要好好尋一尋蠻人的晦氣,眼前正是勢均力敵的對手,怎不令她戰意沸騰?
曹牧面色陰沉如水。事到如今他哪裏還不明白?寧小閒將他引來這個小山谷,可不光為了談條件,最主要的還是調虎離山拖延時間,好通知朱雀趕來攔截。
神境一旦投放戰場,驚人的破壞力可能瞬間改變戰局。能夠攔住他的,只可能是另一個神境。
這樣說來,宗鱗的隊伍……
他心裏暗呼一聲糟糕,卻是毫不猶豫對朱雀發動了攻擊。對方來勢洶洶,今日這一戰勢不可免,早些分出勝負,他才好儘快處理生命果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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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馱城,齊家大宅。
齊老夫人吐血昏厥,不多時嗅到一股怪味兒,像是嗅鹽的味道,遂狠狠打了個噴嚏,人也清醒轉來,可一睜眼見到玄孫女阿玉守在自己身邊滿面憂色,不由得怒從心底生,抄起一邊的拐杖狠狠向她揮了過去。
阿玉年齡雖小,身體卻靈活,尖叫一聲往邊上躲開,慌道:「祖姥姥,為什麼打阿玉!」
「孽障,我打死你!」齊老夫人鐵青着臉,怒罵道,「我齊家怎麼就養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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