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出威脅,一顆心卻沉了下去。
陰九靈咯咯笑道:「太遲了,『寸光陰』這一次全力爆發,就連我都無法阻止!」
海勒古抬頭看着她,眼帶迷怔。陰九靈既然好端端站在這裏,那麼方才被烏謬穿顱而過,倒地身亡的不就是……?
一個念頭未轉完,他手裏的「屍身」忽然化作幾縷黑煙飄開,在陰九靈身邊重新凝成人形,長身玉立,唇紅齒白,可不就是陰九幽?
這會兒就連海勒古都明白了,在場三個神境都被他擺了一道。
方才他和海勒古聯袂現身,一道幽影從陰九靈身後擴出,化成陰九幽的模樣。在場之人想當然以為奔向「寸光陰」的是陰九靈,陰九幽化出本體在一邊給她掠陣。
可是現在想來,這個「陰九幽」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出手一次!
眾人都以為魂修就一定鑽入他人皮囊、頂着他人的臉面出現,卻忘了陰九幽修煉至現在這個境地,早就可以由虛入實、千變萬化了。他放出分身覆住陰九靈,用的卻是自己本來的模樣,於是眾人都以為她是陰九幽;而陰九幽本體則變作陰九靈,引走寧小閒的注意力和殺招。
至於烏謬的臨時反水,陰差陽錯之下他也完美化解了。甚至陰九幽勘破寧小閒神國里的那一層真神壁壘之後,以魂魄凝成的身軀都像是血有肉、極度逼真,這才能瞞過了烏謬的感知。
眾人眼中的「陰九靈」已死,這個時空中就無人可以號令「寸光陰」,看似危機解除,她再去拿這件神器的阻力自然就微小得近乎於無。
這一招瞞天過海施展得十分完美,連寧小閒和烏謬這兩個慧眼如炬的聰明人都未看出端倪,勝利的天秤就直接傾斜到陰九幽這一頭來了。
寧小閒抓着陰九靈的手強行握住「寸光陰」,想將它拔起。
可惜,這東西就像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陰九幽就站在一丈開外微笑地望着她:「沒用的,死心吧。」
「寸光陰」正好砸在兩大真神當中那一副棋盤上。說來也怪,這棋盤存在於「未來」,因此對寧小閒等人來說是看得見、碰不着,如同幻象。然而「寸光陰」這麼兜頭一杵下去,它居然翻了。
整個棋盤嘩啦啦一下翻倒,棋子撒得遍地都是……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兩大真神都露出震驚之色,再不復先前鎮定。
這東西只是具象為棋盤而已,其本質可是代表了世間法則之總綱,牢不可破卻又無影無形,怎可能像普通棋盤,說打翻就能打翻!
最關鍵的是,棋盤這麼一翻,兩大真神身上泛起的白光頓時消失不見,原本漸漸模糊身影一下又變得清晰起來。
地面忽然傳來輕顫,像是遇上了三級地震,雖然微弱,卻逃不過眾神的感知。寧小閒豁然轉頭,盯着陰九幽道:「你做了什麼!」
「我說過,他們好不容易進來一趟——」陰九幽笑得燦爛,那笑容令他俊秀的眉眼都生動起來,落在寧小閒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可惡可憎,「就別走了,乾脆留在這裏罷。」
寧小閒胸口起伏几下,忽然明白了。
長天和神王的博弈既然結束,兩人就該離開法則界,重返南贍部洲,可是「寸光陰」偏偏在這時發力。
它蓄積的力量之強大,從古至今從未有過,這下突然爆發,立刻就能打破原有法則,死死卡住了法則界與物質界的通道,令兩大真神無法返回南贍部洲!
如果把兩界之間的紐帶比作一扇大門的話,「寸光陰」就是門後落下來的鐵閂。
陰九幽苦心謀劃的,除去真神的辦法原來是這個!
是了,是了,長天和神王都進入了天人合一的狀態,只消被困在法則界,他們的意志就無法返回現世。對南贍部洲來說,他們等若不存在!
寧小閒死死握着拳頭,急切道:「開出你的條件!」
「你以為萬事萬物都有價碼,都能由着你討價還價?」陰九幽輕嗤一聲,「這世界沒了真神才有趣。寧小閒,你要看開一點。」說罷,打了個響指。
「啵」,這不是指頭摩擦的響動,而是陰九幽派駐在妹妹皮囊中的魂魄分身自爆的聲音。
那個嬌俏而明媚的女子,轉眼間化作漫天血雨,屍骨無存。
海勒古一時都忘了陰九幽是個魂體,雙目盡赤要去揪他的衣襟:「你瘋了嗎!」那可是柳青璃,他從小撫養到大的孩子!
陰九幽翻掌扼住了他的手腕,幽幽地提醒他:「九靈的魂魄已經妥善安置,那不過是一副軀殼!」他是魂修,替妹妹換具軀殼對他而言如換衣物,有甚值得眷念和不舍?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華美的衣物。
海勒古怔怔望着他,鬆開了手,他陪伴她三百多年,收穫她的一顰一笑,有時連他都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柳青璃,還是陰九靈。
現在,她就這麼沒了,被自己前世的哥哥親手完爆!
可他能說什麼?陰九幽說得不錯,她的魂魄健在,並且被妥善安置。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活着,而且很安全。
望着炸開的血雨,寧小閒也呆住了。
仙人元神自爆產生的這一點震盪當然傷不着她,可是溫熱的血點濺在她臉上,卻像是往她心頭澆下一盆冰水。
陰九靈的身體,沒了。
能夠操控「寸光陰」的人,沒了。
陰九幽竟然決絕至此,為了斬斷她最後一點僥倖,連妹妹的身體都能毫不猶豫地摧毀。若論心思之果決狠辣,神王甚至都比不上他。
阻止「寸光陰」發威的機會,轉瞬從她指縫間溜走,再也抓不住了。
就在這時,「寸光陰」紅光乍亮,強度遠勝方才,顯然釋放出來的力量又上一個台階。緊接着地面的震動越來越劇烈,像是一鍋冷水被迅速煮沸。
任誰都明白,這裏大變將至,無人能阻!
陰九幽嘴角還噙着笑意,驀地眼前一花,卻是噬魂箭刺到額前,秉承着主人的狂怒要將他釘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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