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儘自信道:「也就是佔領這具肉身時費些功夫,既已落入我的掌控,自然是操縱如意了。我將他的神識鎖在識海底部,待此事一了,就將他的記憶抹去。」
「那就好。」寧小閒笑吟吟地剝了一顆花生進嘴裏:「從明天起,有好玩的了。」
長天卻道:「你在他的記憶里,沒有找到神魂堅韌的原因?」
「我會再仔細搜一搜的。」
第二日早晨,車隊繼續上路。
臨行前,徐良玉找胡火兒單獨說了一會兒話。澹臺翊就見到這兩人站在車邊竊竊私語,胡火兒原本面色淡淡地還有幾分不耐煩,然而越聽下去,眼睛就越發明亮。等徐良玉住了口,她面上微微發光,不僅破天荒咬唇一笑,狀甚嬌羞,居然還抬手將秀髮拂到了耳後,露出白晰精緻的耳廓。
澹臺翊和她同行了一路,其實遠比她想像的更心細,早就已知道她只有心情極佳時,才會作出這樣的拂發動作。可是她對徐良玉從來都頗為冷淡,他今日說了什麼,竟然能令她如此開心?
車隊開始行進。胡火兒走回來的時候,臉蛋還是紅撲撲地,嘴角還噙着笑意,翠綠明眸中光芒奕奕,猶如春風吹過的湖水。她只在澹臺翊身上飛快地掃了一眼,似是不敢看他,低頭笑道:「走罷!」
澹臺翊喉結一動,想問她聽到了什麼,可是被她這樣一看,話卻卡在了喉間說不出來。
接下來這七八日,胡火兒明顯與先前不同了。徐良玉所送的貴重東西,她雖然仍是拒絕,但對待他的態度卻軟化了很多,甚至徐良玉幾次找她攀談,眾人離得雖遠聽不着,卻能看到她巧笑晏晏,兩人竟然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可見徐良玉的攻勢一點一點地生效了。相應地,她留在澹臺附近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多數時候,還是和寧小閒躲在一旁嘰嘰喳喳,只是每次聊完都面若桃花,看起來說不盡的嫵媚動人。
她看向澹臺翊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瞥過他,也是漫不經心,再沒有原來那般熱切了。
她以前性格雖然大方,卻從未這樣笑逐顏開過。當下車隊裏眾人議論紛紛,都好奇徐三公子用了什麼辦法來搏美人一笑。澹臺翊有心不聽,怎奈他耳力太好,這些閒話兒還是一字一句地飄進他耳朵里。
這時已進一月中旬,越往南走,早春的氣息越濃。一陣風吹過,澹臺翊抬眼看過去,視線不由得凝住。
那兩人站在開出了零星小花的冬菟葵叢中,徐良玉不知對她說了句什麼,逗得胡火兒咯咯直笑,露出若編貝的一口細齒。她今日穿一襲大紅色的綾緞窄褃襖,這麼張揚的顏色放在她身上,卻是合適無比,恰到好處地襯出了她的眼波流轉,襯出了似乎能被只手把握的細小蠻腰。雖然外面還罩着一件大氅,卻壓根兒蓋不住她身上美好的線條。
男俊女俏,形似一雙璧人。這美滿的景象,卻刺痛了他的眼。
這時有人突然道:「徐三公子真是好手段,這麼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你們猜他什麼時候能將胡姑娘拐進洞房?」其他人嘻嘻笑笑,小聲議論,正聊得起勁,不意有物挾着風聲,來勢洶洶。這幾人怎說也是修士,當下閃身躲開,卻發現擲過來的是半塊馬鞍。不遠處澹臺翊沉着臉道:「莫要亂嚼舌根!」
在眾人中,以他的修為最高,這幾人倒是知道他和胡火兒走得近,也不敢再多說,只訕笑了一聲四散開來。澹臺翊晃了晃手裏的葫蘆,發現酒又喝完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再賣我些酒。」
澹臺翊找到寧小閒的時候,她正在研究手頭的丹方,頭也不抬道:「大哥,你也忒能喝了。我釀了小半年也就這麼多,這十來天裏就被你喝掉了八成……」
「七百靈石換一斤。」
「成交。」她口風一變,很爽利地丟過去兩囊靈酒,看他將酒液灌進葫蘆里,眼睛一轉道,「澹臺哥,你再不出手,火兒姐就要被人搶走了。」
澹臺大劍仙倒酒的手突然一抖,兩滴酒水落在了桌上。
她只當沒看到,繼續道:「女人的耐心有限。她再喜歡你,也不會無限期等下去的。前些日子她跟我說,這趟西北之行結束時,就要再找個男人來當神仙眷侶了。」說完,她不錯眼地看着這個男人,想看他作何反應。
結果她很沮喪,這男人是屬石頭的吧?她都說得這樣明白了,結果他只沉默着,拿烏漆漆的眼睛瞪了她一下,又低低說了聲「聒噪」,轉身大步走出去,離開時將門摔得晃當響。
她氣得咬緊銀牙:「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姑奶奶都這樣提點他了,他居然還無動於衷?活該後半輩子打光棍!」
長天忍不住笑道:「人家原本就打算下半輩子打光棍的,是你不同意。咳,方才他心跳漏跳了兩拍,想來也不算是無動於衷。」
她氣哼哼了半天,忽然也莞然一笑:「也罷,這樣收拾起他就沒有心理負擔了。等火兒姐姐拿下了他,自能令她替我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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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到了早春,這大西北的雪域上仍是狂風捲地,沒有一點點化冰的預兆。只有最頑強的植物,才能在這裏活下來。
又下雪了,鳩摩很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她在巴蛇山脈住了太久,已經習慣那裏四季若春的氣候,並且多數禽妖本來就更願意生活在森林之中。離開隱流之後,她經常會想念原本屬於自己的溫暖庭院。
她看到塗盡的時候,這人正坐在一株高大的雪松上,手裏捧着一根細長的枝條,上面點綴着黃色的小花,花|蕊深處藏着淡淡的紅。鳩摩認出,那是臘梅。
他往後靠在樹幹上,雙腿垂下,意態放鬆,似在輕嗅梅花的香氣,眼睛卻望着遠方出神,不似平時那般陰沉。平心而論,他這具麒獸的肉身化出的人形,身材雖然頎長,但相貌只是普通,並且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
雪花落在他單薄的皂色衣服上,黑白分明。鳩摩注意到他舉着臘梅的手指很穩定,像是被定格住,久久都沒有一絲顫動。兩個月前,這雙手帶給她的折磨,令她現在仍是記憶猶新,那時,他的手也是這般穩定地,同時靈巧地令她發出大失顏面的悽厲慘叫。
那些痛苦……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身上一陣涼之後跟着一陣熱。這個兇狠的劊子手莫不是正在睹物思人?他也有心麼,也能喜歡上人?
塗盡忽然拋開了手中的臘梅,任它被風捲走,而後淡淡道:「什麼事?」顯然是覺察出她來了。
鳩摩站在樹下,仰頭看着他道:「女主人要你什麼時候動手?」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答道,「明天。」
「和朝雲宗第一美女談笑風生的感覺,是不是特別好?」話到嘴邊,突然變成這句,將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塗盡這才看了她一眼,皺眉道:「尚可。」要操縱徐良玉逗女子開心發笑,並不是件很難的事兒,將胡火兒當作是素霞仙子即可。可是每攀談一次,他心底就空洞一回,似乎有個從來不曾癒合的傷口又被拉扯。時間早過去了一千多年,他再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痴戀着素霞的毛頭小子了,連這傷口,都忘了痛的感覺。
他原本有許多許多話要和素霞說,然而執行任務這十幾日下來,心裏反倒迷茫。可是從來沒人關心過他的心情,長天不曾,七仔不曾,連他向來富有同情心的女主人寧小閒也不曾,這樣不是很好麼?他早已習慣,可這隻毒鳳又來多什麼事?
正好她撇了撇嘴道:「女主人也真是無聊了,怎麼會喜歡攪和這種麻煩。」應該責怪這種討厭的天氣麼,令她暴躁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站在這裏真無趣,還倍兒傻氣,她跺了一下腳,準備走了。
眼前人影一閃。塗盡突然從樹上跳下來,直直站在她身前。他的個子很高,幾乎將她嬌小的身形都罩在陰影里。
鳩摩微驚,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旋又發現這一舉動太顯怯懦,於是挺起胸,昂首看他。
塗盡抱起胳膊,突然笑道:「你很怕我?」
他原本不苟言笑,這一咧嘴,反倒顯出十分陰森來。像鳩摩這般殺人不眨眼的,也忍不住心裏一寒。她抗聲道:「誰怕你了,不過心中好奇罷了。」其實她真有幾分怕他。毒鳳的體質特殊,誰都要懼她三分。可是塗盡不同,他是個魂修,這具麒獸不過是肉身罷了,若被毒所染,大不了換過一具身體就是。
塗盡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尤其在她的娃娃臉和豐滿的胸前多停留了好一會兒。他的眼中透着毫無掩飾的不懷好意,鳩摩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想伸手環胸,冷不防他突然道:「女主人無論想做什麼,神君大人都會縱容她。你為人屬下,與其在這裏抱怨,不如老實點做好她交代的活兒,否則有苦頭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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