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綿綿低着頭,穿過灰色的巷子,野貓在垃圾箱裏覓食,被驚擾的逃竄。
那是一棟破舊的筒子樓,牆皮褪色,掉了許多漆,各種小廣告胡亂的貼在上面,構成城市的髒污。牆壁上被紅色油漆刷寫了很多東西,『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還錢,死死死』『還錢!還錢!』『不得好死』,張牙舞爪,帶着詛咒和脅迫,猙獰的停留在那裏。
溫綿綿視若無睹的走了進去,樓道里也不乾淨,樓梯上有些濃痰,動物的糞便味和垃圾的腐臭味,構成一種噁心的味道,讓人覺得,多呼吸一秒,就會因此死去。
可這種味道,她已經習慣了。
溫綿綿走到三樓,拿出鑰匙打開門,斑駁的鐵門發出刺耳的咿呀聲。
「綿綿,你回來啦?」
男人坐在沙發上,對着溫綿綿露出近乎討好的笑容。
那是她的父親,溫國喜。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沒上班麼?」
溫綿綿臉上帶着狐疑,以往都是她放學回來,然後做好飯,等着男人下班回來吃,今天男人居然比她還早回家。
「這個……」溫國喜支支吾吾的,然後訕訕的低下了頭。
「說吧,怎麼回事?」
溫綿綿坐在沙發上,擱下書包。
「阿強那幫人,到我那裏去鬧事……老闆不肯用我了……」溫國喜哭喪着臉,不安的摩擦着手掌,他的右手缺了一根小指,那是以前討債的那些人,因為他還不起錢,當作教訓剁的。
「沒關係,再找就好了。」溫綿綿的臉色有些疲憊,她輕輕的安慰男人。
「那個……阿強說……」
「說什麼?」
溫國喜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兒的臉色,緊張的咽了口口水。
「他說只要你和他們老大……一晚上,那六十萬,就可以……可以一筆勾銷……」
阿強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霪.邪,說他女兒應該是個雛,他家老大,就大發慈悲的給她開.苞了,阿強的老大他知道,是個四十多歲的大肚腩的老男人,喜歡玩年輕漂亮的女孩,猶其是處.女。
「你再給我說一遍!」
溫綿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看着這個是她父親的男人,渾身發抖,忍不住提高聲音,「你的意思是要把我賣了?是不是?」
溫國喜慌忙的搖頭。
溫綿綿走到廚房裏,拿出一把菜刀,然後砍立在木質的桌上,已經有些朽化的木頭,毫不費力的吞進了刀尖。
「再給我說這種話,乾脆讓我死在你面前,當是還了你生我的功勞。」
咬牙切齒,疲憊不堪。
「綿綿,你別生氣,我不會答應的,不會答應的……只是我們的債……」
「那是你的債,不是『我們』的,」溫綿綿頓了頓,握住刀柄,將菜刀抽出,「你別管了,我還。」
這個男人終究是她的父親,她不能不管。
溫綿綿看着那個瑟縮的男人,心中一陣悲涼,賭博到底有哪裏好?
這個男人為了賭,輸了房子毀了家,老婆拋夫棄女走了,房子賣了還債了,他們父女相依為命,什麼都沒有。
三百萬……三百萬……該怎麼還?溫綿綿嘆了口氣,天無絕人之路,她一直這麼相信着。
她要努力學,然後考出去,然後拼命掙錢。
都只是為了活着。
溫綿綿沉默的回到廚房,開始切切剁剁,準備着自己的晚飯。
溫綿綿六點鐘放學,準備晚飯然後寫作業,九點鐘再去酒吧上班,然後工作到凌晨兩點,回家,六點鐘起床上學。
時間已經了八點,天已經黑透了。
男人自覺去洗碗,溫綿綿寫好作業後打開了房門。
「綿綿,怎麼就走了?」
「不用你管。」
溫綿綿關上了門,然後走下樓道,她想快點逃離這裏,越遠越好。
下雨了。
溫綿綿站在雨中,雨水順着臉頰滑下,背後的樓道口,像怪獸大張的嘴,帶着噬人的黑暗。
她奮力的奔跑起來,馬尾飛揚,帆布鞋踏過泥水,踢踢踏踏的聲音在夜晚寂寞的響起。
雨越下越大。
她坐在公園冰冷的石椅上,路燈靜靜的佇立在她身旁,散發出光亮。
其實,很想哭。
其實,也很無助。
不是學校里那個與世隔絕只知道學習的樣子,也不是酒吧里強逼着自己笑得樣子,她想傾訴,卻不知道和誰說。
她應該說什麼?說爸媽離婚,自家條件貧困,每天辛辛苦苦打工養家麼?說爸爸企圖把自己賣給別人玩弄麼?
能得到什麼?淺薄的安慰,無知的同情和心裏不為人知的幸災樂禍?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某些時候,別人越痛苦,他就越幸福。
大雨瓢潑,雨水滑進衣服裏面,帶來冷冷的感覺,眼淚混合着雨水,打濕了少女的面龐。
絕望,卻無處言說。
可不可以來一個人,隨便誰都好,耐心的聽她胡亂說着什麼,借她一個肩膀痛哭一場。
誰站在她的面前,撐着一把透明的傘,白衣在黑夜中尤其顯眼,少年彎眸一笑,倒真是,風流自現。
齊風彎下身,將傘遮在少女的頭上,雷聲隆隆,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少女淚眼朦朧。
電視劇一樣美好的場面。
真的……來了?
溫綿綿抱住面前少年的腰,小聲的啜泣,最後放聲大哭,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
她曾憎恨這個世界,為什麼自己要有一個這樣的家庭,為什麼別人可以當公主,她卻要過早的知道世故。
可憎恨又有什麼用呢,生來的命運她選擇不了,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於以後,快點長大,再快點就好了。
在她難過絕望的時候,只能一個人咬着牙扛着,她曾把可以唾手可得的愛情,拒之門外。
這都是自己作的,可她的痛苦,不需要別人同情。
齊風沒說話,也沒有什麼安慰的動作,只是維持着那個彎腰的姿勢,看着少女宣洩情緒。
溫綿綿漸漸平靜下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鬆開手,用手背抹了抹眼淚。
「你怎麼來了?」
「我說散步你信麼?」
「少來這套。」
溫綿綿斜了齊風一眼,然後揚起笑。
「謝謝英雄你的傘和腰,本宮現在要去上班,慢走不送。」
溫綿綿站起身來。
雨還在下。
「你這樣還去上班?」
溫綿綿被大雨澆灌,頭髮衣服褲子鞋子全濕透了,看起來狼狽不堪。
「有手有腳,怎麼了麼?」溫綿綿看看自己的狀況,覺得沒有什麼不妥。
「你是想明天重感冒麼!」
齊風瞪了溫綿綿一眼,然後伸出手。
「幹什麼?」
「手機拿來。」
「你要幹嘛?」
溫綿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齊風一把搶過。
「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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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風解開鎖屏,點進電話簿,找到自己要的號碼,然後點擊。
「您好,今天溫綿綿有些不舒服,我來替她請個假。」
「齊風!你自作主張!」
溫綿綿很心痛,她的全勤啊!
「你身體還想不想要了?你以為你是什么小菜苗,大雨淋一場,不生病還長大是麼,」齊風冷笑,「你這麼有本事,你怎麼不發芽呢?」
溫綿綿聽出裏面的關心,然後抱住齊風,討好的蹭了蹭。
「別生氣啦。」
「齊風,你是我從天而降的天使。」
「你就不能用些英雄之類的詞麼?」
齊風拽住少女的衣服,把她往車那邊拉着走。
齊風是步行出來的,那是怎麼可能的事情!
他風騷的把自己的瑪莎拉蒂開出來,然後停在不遠處。
「你出來散步還開車?」
「我願意,怎麼的?」
溫綿綿坐上副駕駛坐,水滴滴答答的弄濕了座位。
「話說,你有駕照麼?」溫綿綿扣上安全帶,問了一個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問題。
「當然沒有。」
回答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擲地有聲。
「我現在還有下去的機會麼?」
溫綿綿糾結了一下,很真誠的問。
三少冷哼一聲,發動了車子。
客廳亮着一盞燈,像是在痴痴的等,等着歸人。
「少爺,你回來啦?」
安叔聽到了動靜,早就打開了家門,等在了門口。
「嗯,安叔怎麼還沒睡?」
「看電視呢。」
安叔笑呵呵的,在看到齊風背後的溫綿綿,就笑得更開心了。
「小姑娘,怎麼身上全濕了?」
安叔關心的問。
溫綿綿從剛剛就是怔愣着的,她知道齊風開的車是好車,但她並不知道齊風的車,是價值288萬的瑪莎拉蒂gt,聽到安叔叫齊風『少爺』,就更加懵逼了。
「她蠢。」
齊風替她答了,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去洗個熱水澡。」
溫綿綿想要拒絕,卻被齊風給瞪回來了,不情不願的挪去了浴室,對着安叔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齊風對着自己的衣櫃,在給溫綿綿挑着衣服。
這件吧……有點捨不得……那件……也捨不得……
齊風糾結了二十多分鐘,終於敲定了一件白色,和一件深藍色的的超短褲,一件蕾絲米分色小內內,還有一件藍白罩罩。
齊風把衣服遞給浴室里的溫綿綿,得到了咆哮。
「齊風,這些東西哪來的!」
「買的。」
溫綿綿卻誤以為這是齊風剛剛出去在商場上買的,為什麼這麼覺得呢?
就算衣服的商標已經被撕去,可還是散發着一股新衣服的味道。
溫綿綿忍不住腦補了一下,齊風臭屁着臉買衣服的樣子,然後在浴室里傻呵呵的樂了。
#腦補是一種沒法治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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