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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下山路並不好走, 因為好走的道我不能走。讀爸爸 www.dubaba.cc
所幸狐狸的地圖標得簡單但精準, 所以縱然磕磕絆絆,我仍是在黃昏時到了山腳下。
一路走得膽戰心驚,唯恐再遇到那個紅衣人, 亦或者那些尚且存活着的不知名怪物。好在擔心的事並未發生。之後一直往東,走上約莫半個小時,便可見到一處小鎮。
這在狐狸的地圖上也清楚寫明着。
鎮子比村大不了多少,集中着瓷器作坊和店鋪,來往商客不少,因此到了鎮子裏後,我沒有再急着趕路, 一則有了人氣就覺得比較安心,所以想休息一陣。二則, 心裏存着一個念頭, 既然狐狸會標明這個地方, 不知當他解決了某些導致他離開的事情之後, 是否會回過頭來找我。若會, 那麼當他發覺洞已毀而我不在洞裏,應該很快會想到這個地方。這樣的話,沒準我能再遇到他。
有希望便能讓人振作。
所以,縱使獨自一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世里走着, 心裏倒不至於特別不安。只是兩腳被山路磨得都是水泡,疼得每走一步都跟在刀尖上蹭似的,又一整天沒進過食, 於是看看天色已越來越暗,就匆匆尋了個地方先安頓下來,隨後找個地方隨便坐了,點了些東西,兀自吃喝起來。
吃飯時發覺,雖說古代通訊不發達,但市井坊間,因有形形□□鍾愛各類閒事的人存在,因此各種小道消息流傳得倒也快。
雖然我才逃出素和山莊不到兩天,消息已四處傳遍,不過說法不一,版本形形□□。
有人說,素和山莊昨夜突起妖風,把樓都給吹塌了,所以我是被妖怪帶走的。也有人說,自新娘子嫁入素和家就備受冷落,所以是離家出走的。更有人傳言,新娘子嫁入素和家,其實是她爹安插在素和家的一個眼線。眾所周知這兩家彼此明着暗着都競爭已久,關係也淡漠,怎會輕易聯姻。恐怕是另有隱情,如今被素和家發覺,所以將這新娘子給逐出了家門。
不過,無論哪個版本,都沒有提到素和家派人出來尋找新娘子,這讓我略微寬了寬心。
或許昨天發生的事讓素和甄對我更加起疑,所以索性任由我離開,省得我繼續留在那兒打擾他兩兄弟的安寧。
然而接着聽說到的一些東西,雖然眼下已似乎與我無關,但仍不由叫我格外注意了一下。
燕玄家近來制出一種新瓷。相當特別,據說通體晶瑩剔透,仿若琉璃,比當年的影青瓷更為美麗。
我想那會不會就是狐狸提到過的琉璃瓷。
一種後來被宣德皇帝親口封為天下第一瓷的瓷器。
如果是這樣的話,歷史仍有部分是按着正軌在走,但不知沒有了如意的素和山莊,命運會跟着發生些怎樣的變化。
想到這裏時,忽然察覺似乎有人在看我,這讓我剛鬆弛下來的心再次緊繃起來。
沒敢仔細去觀察那視線究竟來自哪裏,只匆匆結了帳後離開食肆,隨後一路往前,不能直接回客棧,只好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繞來繞去。
然而無論怎麼走,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總如影隨形。
好在追蹤者並不直接靠近過來,不知是礙於周圍人多,還是別有什麼目的。
於是正心煩意亂地繼續且盲目着尋找逃脫機會時,前方忽然人頭一陣攢動,有好事者一路小跑從那人群密集處飛奔過來,目光灼灼地對着周圍店鋪和房屋門窗處叫:「快出來快出來!狐仙閣的人今天花車巡街來了,好一派熱鬧可看!」
狐仙閣?
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半天,原是曾聽狐狸提起過。
但跟花車之類似乎搭不上邊,所以不由有些好奇,又同時想趁着這波突然而其的混亂藉機脫身,忙跟上那些從各處魚貫而出的人流,我一路往那好事者過來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從旁人斷斷續續的說笑中,我對狐仙閣或多或少有了點大致的了解。
本從狐狸口中聽來,仿佛那應是個大酒樓之類的地方。現如今才明白,原來根本就是棟青樓,而且和別家青樓不一樣,它裏頭的妓清一色都是男人。
也就是說,其實狐仙閣是古代的牛郎店。
難怪問起狐狸時,他總回答得摸稜兩可;難怪他曾摸稜兩可地對我暗示,他是這世上最帥的牛郎。
呵。其實細想,這地方倒還真是適合他不是麼,連名字都是跟他有關的。
狐仙閣因其特殊性,平時很低調,但每逢特定時間,會用花車裝着閣里最受歡迎的一些倌兒到附近村鎮遊街,以招攬新的客源。遊街的地點不定,每次隨機性挑選一個地方,而每逢到了這種時刻,被選中的地方總是熱鬧非凡,因為無論男人女人都非常感興趣,畢竟無論男女,都逃不脫美色的誘惑,不論那美麗來自男人還是女人。
「絕色,真真的絕色啊……」提到狐仙閣那些倌兒的美時,周圍人眉飛色舞地用嘆息的眼神形容。
絕色究竟什麼樣?我腦子裏能想像出的只有狐狸的模樣。
而當我穿過兩條街,好不容易擠身進那條人越來越多的巷子時,我終於見到了那輛來自狐仙閣的花車,以及來自狐仙閣的風光。
確實是一番絕色旖旎的風景,那車上每一個人都讓我想起三個字:狐狸精。
我想我大概是遇到了狐狸的一家。
車是由三匹毛色雪白的高大駿馬所拉的八寶華蓋車,珍珠瑪瑙各色寶石在夜晚的燈火中閃閃爍爍,如同一層星光綴滿蓋頂,壓着一匹光潔紅緞從車頂處垂泄而下,迎風而動,宛若一座隨時會騰飛上九天的神龕。
車身之大,除了車廂之外,邊緣還有足夠空間或站或坐,慵懶嫵媚地倚着一圈唇紅齒白如女孩般柔美的小倌。那是七八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被一圈檀木所雕的花色圍欄給圈着,供人觀賞的同時,巧妙地隔開了人群與他們的距離。然而儘管如此,人群卻避不開他們用光裸在衣衫外的長腿,透過圍欄空隙朝外探出,仿佛一隻只躁動不安的手,對着人群時不時來一番撩撥人心的搔首弄姿。
每每這個時候,人群內便會掀起一股熱浪,並由此不由自主地跟着馬車一路前行,或拋灑手中鮮花糖果,或者乾脆扔出大把銅錢,以期博得那些美人回眸間輕輕一笑。
「可惜當年先帝爺在時狐仙閣最熱鬧的盛況,如今是看不到的了。」正當我也緊跟着追隨過去時,聽身旁有年紀大的一邊對着那些倌兒嘿嘿地痴笑,一邊吞咽着口水對邊上同行者憧憬地道。
「怎麼個盛況?」同行者年輕,便好奇追問。
他用更為憧憬的神色拋出一把銅錢,在車上那倌兒回頭嫣然而笑的時候,痴痴道:「那會兒呀,聽說狐仙閣還沒從北方遷來,當時有個紅極一時的頭牌,紅到有人肯出千兩黃金博他一笑。」
「千兩黃金?那得美成什麼樣子才捨得給。我是不捨得的,又不是□□,一兩紋銀都不捨得。」
「嘿嘿,你若瞧見了那個頭牌,你這番話可就說不出口了。那是真絕色,都說他是真的狐狸精所化,看你一眼魂都沒了,還會去想舍不捨得那些錢?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沒那些錢,哈哈哈……」
「啊呸!我看你這老不羞怕是被這些美色迷透了心竅,盡知道胡說八道。」
「嘿嘿……信不信由你咯……」
你一言我一語,我正聽得有趣,突然前方人群中一陣騷動。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原本好好在車邊跟着的人群,最前方一波突然往車頭處集中過去,爭前恐後,仿佛車裏突然出現了一座金山似的。
由此後面的隊伍也開始混亂起來,紛紛爭搶着往前擠,直把我擠得連連踉蹌,幾乎要被身後人推倒在地。
總算站穩腳步時,我這才發現,車頭處出現的並不是什麼金山銀山,而是一個人。
許是快要接近前方一座雕樑畫棟的紅樓,那馬車兩側窗戶上原本密密垂落竹簾被小倌卷了起來,與此同時,車門也喀的聲朝外推開,一道人影伴着身上晶瑩剔透飾物所折射出的絢爛光芒,叮叮噹噹從門內走了出來。
那些跟搶錢般激動的人,顯然就是為了他的出現而爭相圍攏過去。
只為了在他出門一瞬摸上一把他的衣角,隨後就見他身子如同一隻最輕巧的燕子,足尖往車架上一點,身子輕輕一旋,無聲無息躍然而上,翩然落坐在車頂那張華麗無比的頂蓋上。
「雅哥哥!」有人因此而尖叫起來,讓我詫異的是,那居然全都是女人。
她們帶着二十一世紀女性般張揚得毫無顧忌的熱情,朝那人用力揮着手裏的帕子,用力叫着他的名字:「雅哥哥!雅哥哥!!」
那人背對着我,身披黑衣,頭罩黑紗。裹的幾乎密不透風,不過依舊能從衣料起伏有致線條中,窺探出他身姿風華絕代的模樣。
面對那麼多人的召喚,他仿佛置若罔聞。
只在前方那座紅樓因馬車距離的接近而突然亮起所有掛燈時,才低下頭,對着那些一路跟隨而來的激動粉絲們輕輕伸出一隻手。
這小小舉動登時令所有人更加激動起來。
霎時一鮮花往車頂上拋,一把把珠子往車上撒。
目睹於此,那位雅哥哥終於輕輕一聲笑,隨後站起身,迎着紅樓正門門楣上『狐仙閣』那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淡淡說了聲:「客人到,還不快開正門迎客了。」
話音不大,並且剛一出口就被底下的聲浪給輕易吞沒。
但那話剛從他嘴裏說出,狐仙閣兩道巨大沉重的門板立刻緩緩被朝外推了開來。
隨之,一股沖天的脂粉味從門裏撲面而出,伴着道笑逐顏開的聲音,一個滿頭珠花五十開外的婆子從裏頭熱熱切切迎了出來:「哎呦呦!各位爺各位奶奶們,還不快裏邊請,裏邊請……孩子們吶!都快給我出來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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