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副隊>
次日早晨,宋陽召集飛羽戰隊全員開會,討論下一場迎戰風色時的戰略部署。蘇廣漠和俞平生一起來到會議室旁聽,俞平生按照師兄的吩咐在本子上記筆記,一場會開完,他居然記了整整十頁的筆記。
蘇廣漠看了眼他工整的筆跡,湊到他耳邊問道:「師父說的那些你聽得懂嗎?」
他的突然湊近讓俞平生條件反射一般身體僵硬,憋了半天才憋出三個字:「聽不懂。」
蘇廣漠朝他眨了眨眼睛:「那說明你的段位還太低了。」
俞平生紅着臉說:>
蘇廣漠笑道:「不着急,慢慢來。我剛開始跟着師父開會的時候也什麼都不懂,就跟聽天書似的,等自己的水平提升了,再多看一些職業聯賽,師父說的專業詞彙你就懂了。」
俞平生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蘇廣漠發現跟這個只會「嗯」的悶葫蘆說話還挺有意思,雖然俞平生話不多,可那認真的表情,清澈如水的眼眸,都證明他把自己的話認真地記在了心裏。
這麼乖的師弟,看着就讓人心情大好,蘇廣漠伸出手,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戰術意識的提高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以後有不懂的地方就問師兄。」
結果,俞平生被他一拍,立刻縮了縮肩膀,那受驚一般的表情把蘇廣漠給逗笑了:「師弟你怎麼這麼害羞啊?!」
俞平生:「……」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蘇廣漠解釋,其實他並不是害羞,而是本能地排斥別人的靠近,一被別人碰觸就全身僵硬,這跟小時候長時間的自閉症有關係。他從小到大沒有朋友,更沒有人像蘇廣漠這樣對他關懷備至,這讓他一時難以適應。
而對蘇廣漠來說,關心師弟是應該做的。畢竟宋陽親自收的徒弟資質肯定不會太差,而不久的將來,飛羽戰隊不得不面對新老交替,老選手退役,新選手接班,蘇廣漠需要一個值得信賴的好搭檔,一起努力讓飛羽戰隊的成績有所起色。
職業聯賽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遊戲,只有團隊共同配合才能獲得勝利,默契的隊友至關重要。俞平生是個好苗子,蘇廣漠有心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好搭檔,對他自然就多了幾分關心。
當時正好是第一賽季快要結束的時候,宋陽整天忙着帶隊比賽,就將二徒弟俞平生交給蘇廣漠來帶。
蘇廣漠是個很盡責的師兄,他先讓俞平生按照飛羽戰隊的日常訓練表做一些基礎訓練,學習職業選手的走位和技能釋放技巧,俞平生乖乖按照他的吩咐練習,每天吃晚飯之前,蘇廣漠還會親自過來驗收師弟的訓練成果。
只不過,俞平生對此就有些苦惱——師兄每次來到他旁邊的時候,那隻手總會從背後搭上他的肩膀,這讓他全身彆扭,如坐針氈,以至於經常操作失誤。
蘇廣漠會很直接地指出來:「你的手不能這麼按,來我教你。」
然後,他就握住俞平生的手指親自做示範,教他標準又舒服的按鍵動作。
&後要長期敲鍵盤,你手腕這麼放,時間長了就容易疲勞。電競選手一定要愛護好自己的雙手,從一開始就養成比較好的動作習慣。」
蘇廣漠一邊耐心解釋,一邊抓着俞平生的手教他怎麼放在機械鍵盤上才會最省力,五根手指怎麼按鍵才能在最快速度找到自己需要的快捷鍵……
手指被師兄輕輕地握住,指尖上傳來陌生的灼熱觸感,俞平生的臉微微發紅,想把手抽回來,又怕師兄生氣,只好僵硬地坐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
蘇廣漠總算是教完了,笑着拍拍師弟的肩膀:「好好練吧。」
等蘇廣漠走後,俞平生才鬆了口氣,緊繃的情緒瞬間放鬆下來。
回頭一看,蘇廣漠正在旁邊認真地打擂台,劍客小號兩下乾脆利落的大招,又將一個對手給砍倒在地。
看着他臉上揚起笑容的自信樣子,俞平生心裏忍不住升起一絲佩服——師兄真的很厲害,懂的東西也多,師父讓自己跟着他學習肯定沒錯。至於偶爾的身體接觸,師兄顯然沒什麼惡意,是自己有交流障礙的毛病,要慢慢學着適應才對。
可是,從小就習慣了封閉自己的內心,習慣了排斥外人的接觸,想要改過來又談何容易?
讓俞平生真正發生改變的,或許是那件事。
那天晚上,宋陽帶着飛羽戰隊打比賽的隊員們回到昆明,這一場比賽贏得特別漂亮,宋陽心裏高興,就把全戰隊的隊員都叫出去請吃飯。
俞平生作為新來的,由於性格內向、不善言辭,和其他的隊員並不熟悉,宋陽也想借着這個機會,給大家好好地介紹一下徒弟。
飯局上,宋陽讓俞平生站起來,笑着說:「這是我新收的徒弟俞平生,來小俞,跟大家打個招呼。」
俞平生最怕的就是人多熱鬧的場合,坐在人群中,好像連空氣中的氧氣都變得越來越稀薄,讓他呼吸困難,頭暈目眩。偏偏師父還讓他站起來自我介紹,俞平生無奈地站了起來,然而,當他對上那一雙雙緊盯着自己的眼睛時,他的喉嚨像是突然被卡住一樣,居然說不出一句話。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俞平生吞了吞口水,急得滿頭大汗,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大家等了半天,結果就見俞平生站起來白着一張臉,一句話都不說。宋陽哪怕是脾氣再好,這時候也有些生氣了,皺着眉道:「小俞,讓你跟大家介紹一下自己,聽不見我說話嗎?」
俞平生緊緊地攥起了拳頭,他的腦子裏突然晃過小時候老師逼着他跟其他同學一起玩,他不樂意,老師就叫家長過來談話。小小的俞平生躲在媽媽後面,心裏茫然無措,就像是誤入森林裏找不到方向的小動物。
那種恐懼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哪怕年少時的自閉症在心理醫生的反覆開解下有了好轉,可他依舊害怕在人多的環境中說話。
宋陽將他推到大家的面前,這種感覺就像是扒掉他的衣服將他暴曬陽光下,而戰隊隊員們好奇的目光,對他來說更是凌遲一般的酷刑。
在場的人根本就不明白他的感受……
就在俞平生差點落荒而逃的那一剎那,冰涼的手指突然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緊緊地握住,坐在旁邊的蘇廣漠站起身來,輕輕環住俞平生的肩膀,笑着朝大家說道:「唉,我這師弟的性格確實比較害羞,大家見諒見諒!他叫俞平生,目前玩的是劍客職業,不太會說話,但訓練起來特別認真,是個很有天分的新人,對吧師父?」
蘇廣漠主動給雙方找到台階下,宋陽也不想駁大徒弟的面子,笑了笑說:「是啊,我這兩個徒弟,一個話特別多,一個話特別少。」
眾人哈哈笑了起來,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蘇廣漠這才按着俞平生坐下,俞平生感激地看了師兄一眼,蘇廣漠卻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說:「別怕,有師兄在。」
簡單的一句話,如同滾燙的水潑向凍結的冰面,讓俞平生心底深處對外人的層層防禦,瞬間有了一絲微弱的裂痕。
有師兄在,他再也不用害怕一個人孤立無援。因為,他不會說的話,有師兄會替他說。
雖然蘇廣漠的解圍讓俞平生不至於難堪,也給了宋陽一個台階,可宋陽心中的不悅並沒有削減多少。回到戰隊後,他就將蘇廣漠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訓話。
&平生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他自我介紹,他一句話都不肯說嗎?你跟他相處了也有一段時間,如果他一直是這種性格的話,以後還怎麼跟隊友配合?」宋陽皺着眉頭,壓低聲音說道,「團隊作戰,必不可少的就是交流和溝通。以後到了賽場,他還這樣我行我素不肯說話,其他隊友又怎麼知道他的想法?怎麼去配合他?」
宋陽生氣也不無道理,當初收下這徒弟的時候,雖然靦腆了些,但至少他會乖乖叫師父,沒想到俞平生的性格問題這麼嚴重,連簡單的自我介紹都說不出來,以後還怎麼好好跟隊友溝通戰術配合?
宋陽思考片刻後,說道:「他不適合留在飛羽戰隊,我想,還是讓他回去吧。」
蘇廣漠也知道師父的顧慮沒錯,跟不會溝通的人當隊友,確實能把人急死!
可是,一想到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認真訓練的模樣,想到他清澈如水的目光,想到他垂着腦袋想半天憋出一個「嗯」字時忐忑的表情,蘇廣漠就覺得於心不忍。
——如果這時候把俞平生趕回去,他該有多難過啊?
所以,不論如何,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留在飛羽!
蘇廣漠拍着胸脯保證道:「師父,您先別急着做決定,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跟師弟好好聊聊是怎麼回事。」
晚上回去後,蘇廣漠主動敲開俞平生的門,見到師兄,俞平生的目光驟然亮了亮,感激地說:「今天,謝謝師兄幫我解圍。」
蘇廣漠被他那目光看得心軟,不由笑了笑說:「跟我客氣什麼?應該的。」
俞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很純淨,明亮的眼睛裏極有靈氣,明明是個很聰明、很認真的人,卻由於不擅長溝通,就差點被師父淘汰出局——這不公平!
想到這裏,蘇廣漠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下來,他走進俞平生的臥室,將俞平生叫過來,看着他的眼睛,柔聲說道:「師弟,你為什麼不愛跟人說話?今天就跟師兄好好說說行嗎?你放心,我蘇廣漠絕對是個守口如瓶的人,絕對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俞平生立刻逃避一般移開了目光,蘇廣漠卻按住他的肩膀,讓他注視着自己:「師弟,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是怎麼待你的?難道我一點都不值得你信任嗎?」
俞平生回過頭來,對上了他的眼眸,那雙眼睛像是大海一樣深邃,眼睛裏的溫柔也像是大海一樣寬容,仿佛他的心胸足以包容一切,哪怕是自己這樣的異類……
這段時間他是怎麼待自己的?俞平生又不是石頭,怎麼能感覺不到師兄對自己的百般關懷?每天早上他都會主動帶自己去吃早餐,有時候自己訓練忘了,他還主動打一份晚飯帶到宿舍來。他教會了自己很多不懂的知識,認真解答自己的一切問題,他就像一位寬容又耐心的兄長,引領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陌生的電競世界。
俞平生的心裏對蘇廣漠非常感激,可是……真的要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嗎?他真的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嗎?
沉默了良久後,俞平生才垂下頭去,小聲說道:「其實我……我小時候,得過自閉症。醫生說,我有……人際,交流障礙。」
這段話說得磕磕絆絆,蘇廣漠卻震驚了。
他原本還以為俞平生只是性格內向呢,結果居然是交流障礙症?這是一種不能忽視的心理疾病,蘇廣漠以前還聽說過有些交流障礙症患者控制不住低落的情緒自殺的。
看着師弟垂下腦袋臉色蒼白的模樣,蘇廣漠突然很是心疼。
這麼聰明的傢伙,怎麼會出現心理問題?不管是某些天生因素的影響,還是他成長的環境所造成的,蘇廣漠絕不能眼睜睜看着俞平生就這樣下去。
他伸出雙臂,給了俞平生一個輕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擁抱,然後用溫柔又寬容的語氣說:「別難過,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是不同的,你只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而已。你不喜歡跟別人說話,就先試着跟我說話吧。這段時間我們一起訓練,你跟我交流不是挺好的嗎?以後有什麼想法,可以告訴我,不想說話就打字給我留言,別悶在心裏,好不好?」
這個擁抱真的很輕,以至於俞平生原本排斥的心理,在蘇廣漠的柔聲安撫下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聽着師兄在耳邊說的話,俞平生艱難地點了點頭,說:>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和心理醫生之外,蘇廣漠是第一個能完全包容他缺點的人。
一個人孤獨行走了很多年,總算遇到個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就像是心裏突然湧入了一股暖流,讓俞平生的全身都漸漸地溫暖起來。
師兄真是個好人——俞平生認真地想着。
於是,蘇廣漠收到了俞平生發出的第二張「好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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