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雪這一句話,當下便把沈家老爺子將要發出的怒火,給硬憋了回去,肩膀顫抖的指着他瞪了半天眼睛,也沒能說出半個字的下文來,末了,輕嘆一聲,坐回了太師椅裏面,紅了眼眶。
把沈鴻雪關祠堂,讓柳輕心遵循婚約外嫁的時候,他是不知……他們兩人已經生情的……
當時,他只是生氣沈鴻雪的薄情寡義,才……
沈鴻雪長得很像他,柳輕心長得很像他早逝的正妻,他不是沒有的想法,要把兩人配成雙的,不然,也不會讓柳輕心一直住在沈家,讓她跟沈鴻雪朝暮相處,對兩人的親近,半點不做干涉。
悔婚,總得有個理由,至少也得保證,能讓柳輕心,那個他從小就疼愛的丫頭得到幸福,但沈鴻雪的讓他失望了,待他知道,沈鴻雪的「薄情寡義」,其實只是個誤會的時候,柳輕心遠嫁的婚車,已經進了寧夏地界,來不及了。
沈鴻雪跟他提過,要帶人去劫持婚車,把柳輕心搶回來,他考慮再三,沒有答應。
當然,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沈鴻雪才一病不起,一直在床榻上躺了半年有餘,得了瘋症般得,整天胡言亂語,昏昏沉沉。
沈家老爺子雖然喜歡柳輕心這個外孫女,沈鴻雪這嫡出的孫子,也一樣是他在意的對象,沈鴻雪病的那半年,他的日子並不好過,嘴上不說,頭上漸多的白髮,卻是足足夠出賣他的所想,沈鴻雪的爹娘看在眼裏,明了在心裏。心疼難免,責備,卻是半句也不敢說出來,生怕他老人家受的刺激太大,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小子,爺爺知道你一直到現在,也沒能對輕心丫頭死心。這事兒。是爺爺老糊塗了,才害得你……」
沈家老爺子一邊說着,一邊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這兩個孩子,金童玉女般得般配,只可惜,有緣無份。註定了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了!
之前,柳輕心躲避哱承恩和翠兒那賤婢的謀害。逃家出走,下落不明,沈家老爺子遣沈鴻雪去找她,也不無想成全他們的意思。雖然,柳輕心已經不是未嫁的閨秀,但。沈鴻雪這要迎娶她的人都不介意,他一個老人家。還管那許多作甚……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終究不是可以彌補,人各有命……
「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見沈家老爺子鬆了口,沈鴻雪便知道,他要跟沈家老爺子提的事兒,有門兒了,「現在,我只想輕心能安好,能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過她剩下的半生……」
說到這裏,沈鴻雪稍稍頓了一下,然後,便「撲通」一聲,跪在了沈家老爺子的面前,「孫兒希望,能以沈家之力,助三皇子度過危難,讓輕心的後半生,能有依靠!」
「好,這事兒,爺爺答應你,起來,快起來,鴻雪小子,快,快起來。」
聽沈鴻雪只是說,要護佑柳輕心的後半生,幫助朱翎鈞度過危難,而不是要自己成全他,讓他擄走柳輕心,跟她隱居世外,從此不再現於俗人眼前,沈家老爺子也是鬆了一口氣,忙不迭的起身,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前者,只是舉手之勞,雖有危險,卻不甚困難,後者,卻是足夠讓整個沈家都被株連九族的「大手筆」,兩害相權取其輕,沈家老爺子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下了沈鴻雪提出的這個,半點都不讓他為難的提議!
……
得了沈家老爺子應允,沈鴻雪便徑直出了門去,從周莊開始,一路向南,在幾個沈家勢力大的城池裏,跟那城裏的商鋪掌柜們,挨個兒交待起了之後一段時間的「重中之重」……把翎釴這小廝出身,卻得隆慶皇帝恩惠優待的人,不思報答,卻夥同黨羽,劫掠百姓們供奉給已故孝恪太后的壽辰賀禮之事,迅速的宣揚出去,力求使得人盡皆知!
當然,聰明如沈鴻雪,也沒忘了「提點」這些掌柜們,開始大量囤糧,除對前來購買糧食的尋常百姓,給以最多三斤的限額之外,其他人,尤其是想要大肆購買糧食的軍中之人,一律以倉儲不足為由,拒絕售賣。
糧食是如此,馬匹當然也是如此,至於鹽……就更是索性停止販運,通信所有運鹽車隊,直接就地停駐,入當地的沈家倉庫囤積,不再前行!
沈家的強硬態度,一下子就讓尋常里疏於囤積物資的東北和江南兩處大營慌了手腳,眼見着大庫里的糧草一天一層的往下少,卻沒有半點兒的補給進來,又聽家裏寫信,說起翎釴及其黨羽所做的卑鄙事情,及隆慶皇帝有可能要對與其有瓜葛之人,施加重罰……第一個逃兵,便出現了!
事有其一,便有其二,緊接着,就有跟風上去一群。
最早出現逃兵的東北大營,在短短三天之內,就「莫名走失」了幾百兵士,到第四天時候,更是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整帳逃竄」,所謂「整帳逃竄」,就是住在一個營帳里的二十多名兵士,連同統轄這二十多名兵士的長官,一起成了逃兵,把整個軍帳,都給騰空了出來!
有逃兵,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但像這個樣子規模的逃竄,卻是整個大明朝,幾百年的記載里,都前所未聞。
最早慌了的人,當然是德平伯李銘。
東北大營,可是他們李家的根基所在,東北大營若是出事,就算隆慶皇帝不出手收拾他們李家,他們也一樣得不着半分好處!
仗着手握兵權,他們做的缺德事情,已經太多太多了。
一旦兵權不保,以前被強壓下來的那些個事情,就都得被扒出來,私售軍馬也好,賣官鬻爵也罷,就算是拿着兵士們的軍餉去放印子錢這種「小事」……都足足夠他們李家被滿門抄斬!
不,被滿門抄斬,怕都是輕的!
榮華富貴家家喜,加官進爵人人羨,但,卻也得有命掙,還有命享,才是值當。
面對這種尷尬兩難情形,德平伯李銘便有些忍不住動搖了。
朱翎釴是他的外孫,姓朱,不姓李,再怎麼親近,也終究是個外人,就算將來,他當真能掃清宿敵,登臨大位,他們德平伯府,也只是他的臣子,外戚。
以大明朝的律法,想要外戚專權,無異登天。
為了他這麼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就搭上他們李家的所有,怎麼算,都不合算的很。
但……若是就這樣服軟認慫,跟朱翎鈞講和,他們,就能有好果子吃了麼?
顯然,也不可能。
「父親,咱們得趕緊想個法子出來才行,再這樣下去,東北大營那邊,可就真該出大事了!」
說話的人,是李銘的庶子李望,因母親受寵,尋常里,也極得李銘親近,尤其是近幾年,更是因家裏財產的事情,而與翎釴的親舅舅鬧得不甚愉快。
之前,礙於翎釴得勢,李銘又對翎釴期望頗高,而不敢隨便在人前里說話,只在有他和李銘兩人的時候,時不時的冒出個一兩句評論翎釴不務正業作為的話,過過嘴癮,這會兒,東北大營那邊出了亂子,翎釴的親舅舅不敢張嘴說話,自然就讓他有了出來蹦躂的機會。
「我兒可有良策?」
李銘被事態逼得愁眉苦臉,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法子來應對,這會兒,聽李望突然說話,先是一愣,繼而,便把目光移去了他的身上,盼着能從他的嘴裏,聽到些有價值的提議,來解他們李家的燃眉之急。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嫡姐若干年前,就已經不能算是咱們李家的人了,至於那個朱翎釴,莫說陛下已經佈告天下,他不是陛下的兒子,就算他是陛下的兒子,以後能不能得勢,跟咱們李家,又有什麼關係?他當了皇帝,還能讓咱們李家,都官至一品,手握璽印了不成!」
見李銘示意自己但說無妨,李望便半點都不顧忌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不屑的睨了翎釴的親舅舅一眼,挑釁之意,溢於言表,「就算咱們現在傾盡全力的幫那個朱翎釴,扶持他當上了皇帝,他也一樣不會念了咱們好!有今日咱們幫他逼宮奪位的前車之鑑,以後,他會不對咱們防備?不防備才怪!」
「你接着說。」
李銘一直想的都是扶持翎釴上位之後,他們李家就能仗着這外戚的身份,繼續逍遙自在的手握兵權下去,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糧有糧,這會兒,聽李望這麼一說,頓時便滯愣一下,眉頭微擰的思慮起了他說這些話來。
沒錯。
帝王心,海底針,今天的擁戴,未必就能換來將來的信任,姜家的那臭老頭,就是最好的例子,拼死拼活的幫嘉靖皇帝守邊幾十年,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被猜忌,被貶黜,至今日,只能被遣歸故里,過連餉銀都拿不上的悲慘日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以後,他們李家,會不會也走上姜家老頭的這條路?
以翎釴的那陰狠性子,恐怕……只有過之,不會有什麼不及!(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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