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翎戮與點心拼的「你死我活」的檔兒,翎鈞就用米湯寫好了給柳輕心的信,收整摺疊之後,稍稍想了一下兒,考慮到是非常時候,以防萬一,就又把毛筆倒轉過來,研了墨,在一張新紙上默了一邊金剛經上去,單獨摺疊起來,裝進紙封里,加蓋了個蠟印上去。
將用米湯寫字的宣紙晾乾,夾到了一疊乾淨沒用的宣紙中間,翎鈞才喚了早就等在門外的穀雨進門,跟他囑咐了,把「信」裝進衣襟里,將那疊宣紙塞進馬鞍旁邊的口袋,路上若遇人劫他,索要攜帶信件,就佯裝護住衣襟里的信,讓對方奪走,到達小鎮之後,要將那一疊沒字的宣紙,交給柳輕心手上。
穀雨是裕王府車夫的家生子,翎鈞從軍營里被送回裕王府後,隆慶皇帝怕他不熟悉環境和禮儀,就把穀雨指給了他當小廝,他覺得穀雨原本的名字不好,就隨手翻了一頁黃曆,給他取了這麼個名,之後,無聊的時候,也會教他些拳腳工夫,穀雨肯學,以致現在,在整個王府里,除了翎鈞,就是他的武技最好了。
若是尋常時候,翎鈞定不捨得大材小用的讓他去幫自己送信,但此時不同以往,極有可能,柳輕心的一個好主意,就可以讓他擺脫困境為難,讓他們一家人,都能過上一勞永逸的日子。
「是,三爺,小的一定傾盡全力的把這事兒辦好。」
從小跟在翎鈞身邊的穀雨,對翎鈞的忠心,本就不是常人能比,再加上他爹,原來裕王府的車夫,現如今幫隆慶皇帝掌管着御馬監的小管事,是個記恩的人,對翎鈞的母妃李氏那能吃苦耐勞的女子頗多敬佩,對他的教訓,也都是要照料好翎鈞這個主子,萬不可對不起李氏那養活了裕王府一大家子人的……堪稱巾幗的女子,這穀雨,自然而然的,也就對翎鈞這主子,更多了幾分伺候上的謹慎。
「去罷,早去早回。」
看着穀雨把東西收好,翎鈞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才又出言,囑咐了他一句,「若遇危險,切記注意自保,只要能躲過敵人,找到夫人的醫坊,她就一定可以救你性命,切記……萬不可與人拼殺,於我而言,你的性命,遠比一時之氣,更加要緊!」
穀雨應承着退出了書房,翎鈞便把目光重又轉向了半點兒形象也無的蹲在凳子上面,使手抓着點心往嘴裏塞個沒完的翎戮身上,輕嘆口氣,移步去了他的身邊。
「慢點兒吃,別吃撐了,一會兒,我帶你下館子去。」
李氏因為身份問題,在皇宮裏備受隆慶皇帝的其他妃嬪欺壓,以致於她和翎戮每天的吃用,都與他們的身份不甚相稱,隆慶皇帝勤於政務,鮮少到妃子的宮殿用膳,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現李氏和翎戮的難處。
李氏是個嚴厲的母親,在對翎戮的管教方面,雖然嚴苛,但在照顧他起居方面,卻也可以算是慈祥,一日三餐的膳食,都是把所有的飯菜先照顧給翎戮吃飽,待翎戮吃好了,去了車廂練字,她才打掃些剩菜剩飯果腹,境遇比許多的宮女太監,都有不如。
翎鈞有一吃去李氏住處探望翎戮,偶然見了她吃的飯食,滿心懊惱的想要去砸了御廚房解氣,卻被她一邊哭着,一邊攔了下來,她說,這已經比以前在封地時好了很多了,人生於世,山珍海味也是一日三餐,家宅千頃,也只睡得了一席之地,隆慶皇帝已經日日操勞國事,她不希望她這吃閒飯的人,還給他添堵。
翎鈞最見不得女人哭泣,見李氏揪着他哭得昏天黑地,幾次都險些暈厥過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下了她的請求,之後,常常使人送吃用和銀子去給李氏貼補,她也是只肯收下吃用,用在翎戮身上,銀子,卻是說什麼都不肯接受。
她說,你已經在外立府,到處都是需要花銀子的地方,我這個當娘的,祖上沒什麼家業能給你支持,已是極大愧疚,又哪裏好使用你的俸祿奢侈,我在這裏很好,能吃飽,能穿暖,我已知足。
「下館子?真的?!」
於理,皇宮御廚房裏做出來的膳食,該是比市面上的美味許多,可翎戮,這跟着李氏受苦的皇子,吃的卻都是些旁的妃子遣下人去挑完,甚至是上一頓剩下的飯菜,哪裏還有什麼美味可言?
所以,對他來說,每月三回能從皇宮裏出來,到翎鈞這裏來玩耍的幾天,都是極大的相守,吃,用,玩,樂,皆是如此!
「真的。」
聽立夏的意思,翎戮該是已經在他府上待了兩天,加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對翎戮的好,他府上的人都知道,尋常待他,也都拿着當小祖宗供着,於理,該不會虧待他飲食的才是,可翎戮今日的這反應……為什麼倒像是這兩天,都沒吃好?
「那,那我先不吃了!留着下午吃!」
得了肯定的答覆,翎戮忙不迭的放下了自己手裏的那塊兒吃了一半兒的點心,從凳子上蹦了下來,「哥,不是我說你,你真該早些把嫂嫂帶回家來了,你府里的廚子,做飯可真真是太難吃了!難吃的跟皇宮裏面的御廚做的,差不多味道!」
「立夏。」
翎鈞見過翎戮在皇宮裏吃的什麼樣飯菜,雖然,只得一回,卻是足夠他終身難忘,這會兒,聽翎戮說,他府里的廚子,做的飯菜跟他在皇宮裏吃的一樣,又哪能不惱,當下一擰眉頭,就衝着門外,怒喊了一聲兒,「讓府里的廚子,都來見我!」
立夏常年在翎鈞身邊兒伺候,自然知道他的脾氣,一聽他的聲音裏帶了火氣,心裏頓時一驚,忙不迭的答應了他一聲兒,就小跑着去廚房裏喊廚子來見,四爺可是他家三爺難得在意的幾人之一,遭了四爺告狀,這幾個廚子,八成兒是要倒大霉了。
府里的幾個廚子,聽到翎鈞傳喚,便忙放下了各自手裏的活兒,跟着立夏出了廚房,能在翎鈞府里做事的人,一準兒不可能是沒眼神的,瞧立夏的表情,他們又怎可能猜不出來,翎鈞喚他們去,不是好事兒?
「立夏,你知不知道……三爺喚咱們去,是要做什麼啊?」
幾個廚子不知自己是做了什麼讓翎鈞這主子不爽的事兒,心中驚懼,又知不能逃脫,只得互相交換了下眼神兒,推了其中的一個出來,跟立夏打聽情況,也好做到心裏有底,到時能夠應對。
「你們也太看的起我了,我個看門的侍衛,哪知道三爺是怎麼個想法,你們怎麼招惹了三爺怒,自己不知道麼?」
立夏向來嘴嚴,就算是當真知道翎鈞惱的因由,也不可能隨隨便便的就說出來給旁人聽,更何況,還是他壓根兒就不知道的,「我聽三爺那聲兒,該是很生氣的才是,你們幾個趕緊想想,有什麼做的不對不好的,一會兒就趕緊跟三爺認了錯兒罷,可別等得他再怒得厲害了,認錯討饒都來不及!」
原本就滿心惶恐的廚子們,聽立夏這麼一說,頓時便跟嚇破了膽,又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兒,見旁人也都是一臉茫然,全不知曉是犯了什麼錯兒的樣子,只得各自咽了一口唾沫,打算等到了翎鈞面前,聽他問題事情來,再如實回答,聽天由命。
翎鈞雖然生氣,卻並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見了幾個廚子之後,也沒直接就出言懲罰他們,而是先壓着火氣,跟他們幾個人問,這兩天,都給翎戮做了什麼吃食。
「豆腐!各種豆腐!吃的我現在見了豆腐,都犯噁心了!」
不及幾個廚子說話,翎戮就滿臉懊惱的站到了凳子上面,對他們幾人聲討了起來,「你們再敢給我吃豆腐,看我不把廚房都給你們砸了!」
「豆腐?」
翎戮的話,讓翎鈞微微一愣,他府上,極少吃豆腐的,除了前些時候,他聽柳輕心在信里囑咐的,讓廚子去買了幾塊豆腐來做着吃之外……這些廚子們,沒道理就突然給翎戮做了兩天的豆腐吃吶!
「回三爺的話,就三爺走的前一天,姜統領使人送了許多過來的,小的們不是跟三爺稟報過了,當天晚上,還做給三爺嘗過的麼……」
聽翎戮說,是因為他們做了兩天的豆腐給他吃,才不樂意了,幾個廚子頓時便叫苦不迭起來,這小祖宗,這,這不是要害死他們麼,這,這可一定得更翎鈞解釋清楚了,不然,他們以後的日子,可真是要沒法兒過了,「三爺嘗過之後,說很是美味,小的們就記下了,然後,第二天,還沒來得及再給三爺做,三爺就出遠門兒了,四爺就來了……小的們想着,四爺想來跟三爺能吃的到一起,三爺喜歡吃的,他也一準兒喜歡吃,所以,所以就給他做了吶……四爺不喜歡吃,也,也沒告訴給小的們知道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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