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像你這麼重情重義的女子……彩鳳,能遇上你,真是我的福氣!」
感動至極的隆慶皇帝,半點都不顧忌還有翎鈞這個兒子在場,就一把將李氏攬進了懷裏,伸手,輕輕的拍打起了她的後背來,「不哭,不哭了,母親那麼喜歡你,若在天上見了你為她哭泣,可又該難受了……」
「嗯,臣妾聽陛下的,不哭。」
聽隆慶皇帝這麼說,李氏忙伸手出來,小心的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一邊兒點頭,一邊兒反跟他勸慰起來,「陛下把照料太后娘娘寢居的重任交給臣妾,臣妾真是歡喜,每日前來掃灑,就像是,又回到了過去時候一般,哦,對了,還忘了告訴陛下,太后娘娘最喜歡的那棵海棠花,今晨萌了骨朵,瞧樣子,是今年能開了……都道是草木無情,臣妾卻是覺得,這草木,可遠比許多人都重情義的多呢,就像這棵海棠花,太后娘娘走的時候,盛開的一朵好花,就在第二天清晨時候,沒受半點兒傷害的墜落下了枝子,兩年都沒再有半個骨朵,今年這要開……八成兒,也是為了要祭奠太后娘娘的第三個祭日的……」
「還有這事兒?」
李氏的話,頓時就讓隆慶皇帝訝異的瞪大了眼睛,「那花在哪裏呢?快!帶朕去看看!」
海棠花,是一種富貴人家女子喜歡的金貴花種,尤其是被培育成盆栽的那些,可以搬進屋子裏面,在冬天裏開放的。
古籍有載,海棠喪主,三年不放,放則家有大喜,亡則族有衰亡。
隆慶皇帝是一國之君,整個大明朝的天下,都是他的家,這杜康妃昔日所養的海棠花,在即將到來的,她亡故的第三年時候,長出了花骨朵……不就是要預示,大明朝,要有大喜,要興盛?
聽隆慶皇帝要看花,李氏忙答應了一聲,小心的退後一步,紅着臉從他的懷裏出來,就引着他往後面的屋子裏走去,「陛下來得可真是湊巧,要是早來一天,都還沒有呢!」
目送着自己父皇跟母妃去了裏面的房間,翎鈞心情很好的往四下里環視了一圈,這是個收拾的極好的宮殿,看樣子,他娘尋常里,的確是沒少在這裏下工夫。
不過,這工夫沒有白下,至少,隆慶皇帝在今日裏來到這裏時的所見,是又對她多了幾分舊情的……皇宮這麼大,一個男人,數不清的女人,像她母妃這樣,身份低微,又眼見着就要年老色衰了的女人,若不能得皇帝的疼惜,後果,就只有一種,死,確切的說,是死無葬身之地。
隆慶皇帝跟李氏去裏間看完了吐了花苞的海棠花,再出來外間,臉上也是滿滿的笑意,抬頭,見到翎鈞,才是記起,他來這裏是為了避寒,跟張居正說事的,不能有後宮之人在場,扭頭,半點不顧自己的皇帝身份,徑直衝着還在裏間的李氏,就喊了一句,「彩鳳,朕一會兒要跟張尚書在這裏議事,你且回去自己的住處,避一避嫌罷!」
李氏乖順的聽命離開,留下隆慶皇帝和翎鈞兩人在屋子裏,尋了一處桌子旁邊兒,隔着桌子的坐了下來。
因以前在這宮殿裏伺候的太監宮女,杜康妃亡故之後,仍被隆慶皇帝下令,留在了這宮殿裏做事,所以,兩人剛剛坐下不久,就有兩個小太監態度恭順的給他們端上了茶來。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杜康妃生前最愛喝的品種,茶汁映着在已經開了片的汝窯瓷器上,好看的像一副畫。
「鈞兒,你之前跟朕說,你在從江南往後回返的時候,遭了人行刺,受了重傷,那救了你回去施治的人,跟如松說的那位神醫,可是同一人?」
想到還在御書房側廂里「忙活」的姜如松,隆慶皇帝真是腸子都悔青了,從他之前帶了翎鈞離開,到剛才,他們用完了午膳回去,這期間,至少也有兩個時辰了,而聽那廂房裏面……咳,這藥,果然是如姜如松說的,神醫所賜的神藥啊!
「回父皇的話,給兒臣施治的,是神醫的弟子,如松跟父皇說……是神醫送他的藥,還是神醫的弟子?」
翎鈞自然不能讓柳輕心「變成」這個給隆慶皇帝贈藥的人,不然,以後……他可不想在他準備好之前,就讓柳輕心跟隆慶皇帝見上,給他們日後的相守,平白增加麻煩,「若是神醫的弟子,那就是給兒臣施治的那位,若是神醫……那就是那位翎鈞也只見過一次的隱世高人了……」
「你當時,受了多重的傷?對那位你見過一面的神醫,又是個什麼印象?」
隆慶皇帝想的,當然是要招攬那位能製造「神藥」的隱世神醫,他是當真受夠了現如今的這種美人在懷,他卻只能「坐懷不亂」的感覺了,要是能讓他……那真是給那神醫付多少的俸祿,他都是樂意至極的,「你說的那位,神醫的弟子,會不會製造如松帶回來的神藥?」
「回父皇的話,當時兒臣是周身上下,三十餘處傷口,七處腐爛,五處淤膿,再晚兩天,怕就該殞命了的情景,那位神醫的弟子救了兒臣回去之後,當日便給兒臣刮骨療傷,收拾了所有傷口,至第二日天明時候,兒臣便退了高燒,傷口也開始癒合了。」
對柳輕心的醫術,翎鈞並不打算隱瞞,畢竟,紙里總也是包不住火的,如果將來,隆慶皇帝心血來潮的要去探望老將軍夫婦,他說的不符實了,反倒容易遭他不喜,「那位神醫,在兒臣於彼處養傷的第三日時候,去過一次,跟那位救了兒臣性命的,他的弟子說了幾句話之後,就離開了,若要說印象的話……看樣貌,該是有六七十歲,但頭髮,卻不見半根花白,走起路來,健步如飛,比許多年輕人都利索……至於,神醫的弟子會不會配製如松帶回來的這種藥丸,兒臣也不知曉……」
「竟是……這般重的傷口!那混蛋玩意兒,可真下得去這狠手!你可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聽翎鈞說,昔日在歸來帝都路上,竟是受了那麼嚴重,幾近喪命的傷,隆慶皇帝頓時便擰緊了眉頭,他這輩子,最是討厭的,就是不顧手足輕易的互相傾軋,不曾想,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需要經歷,現如今,他成了皇帝,又還要看着自己的兒子們,繼續折騰,「可真是多虧那神醫的弟子,待……待過去年,折騰完了鹽務和江南大營的事兒,朕定親自頒旨,封賞於他!」
「兒臣病癒之時,曾跟那位神醫的弟子懇請,讓他跟兒臣回京,到御醫院裏供職。」
帝都可是是非之地,柳輕心一個全無官宦背景的女子,還帶着個孩子,若是來了帝都,哪還能有活路,且不說,哱承恩那傢伙一準兒會找見了她,逼迫她歸家,就是翊釴這樣的「牛鬼蛇神」,都是足足夠她死上一百回了,他想保護她,所以,在他積蓄夠實力之前,一定是不能讓她來帝都的,「他沒有同意,說是神醫的年紀大了,很快就該要人照顧了,他這做人弟子的,於情於理,都該侍奉身側……兒臣覺得他所言有理,就沒再強求……」
「首孝悌,次見聞,這人,能不為名利所動,安心行孝,倒也是個值得稱讚的。」
隆慶皇帝自己就是個孝順的人,所以,對其他懂得孝順的人,也就格外看重,隨口誇讚了翎鈞所說的這個「神醫的弟子」一句,就不再多言,只伸手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碗來,淺淺的啜飲了一口,「這茶……還是你母親泡得好喝,朕記得,以前到你皇祖母這裏的時候,總能喝到她親手泡製的,跟這味道相比,全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正說着話的檔兒,便聽到門外,傳來了太監總管小英子的唱喏。
「吏部尚書,張居正,張大人到一一」
小英子話音落下,又過了約莫七八個呼吸的工夫,便見身着紅袍的張居正,一路小跑的進了大殿裏面來。
見隆慶皇帝正在和翎鈞一起喝茶,忙匍伏在地,態度恭敬的跟兩人行禮起來,「臣張居正,拜見陛下,拜見三皇子殿下。」
「愛卿平身。」
索性這茶泡的也不合自己胃口,隆慶皇帝便索性丟下了茶盞,不再喝了。
當然,隆慶皇帝並沒想到,他的這個隨意之舉,可嚇壞了跪在地上的張居正,讓他以為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兒,惹來隆慶皇帝不悅,這會兒喚了他來,是準備要問他的罪的……於是,幾個呼吸也不到的工夫兒,這汗珠子,就忽忽的開始往外冒了!
「張尚書一瞧就是着急忙活的跑來,這一頭汗珠子的,要是吹上風,可該染上頭風病了。」
將張居正突然就出了一頭的汗,翎鈞便是知道,隆慶皇帝剛才的舉動,是嚇到了他了,忙笑着站起了身來,上前,遞了一條自己的帕子給他,「來,快擦擦乾淨,你可是得父皇信任的良臣,若是染上了頭風病,可得讓父皇多操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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