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良醫 第八十七章 故友親眷

    翎鈞的筷子頓了頓。

    他緩緩抬頭,看向了一臉期待的饕餮,劍眉微擰。

    「何人告訴你,我準備辦婚宴的?」

    提起婚宴,翎鈞便本能的想起了,柳輕心那一臉壞笑的討喜模樣。

    辦什麼婚宴?

    多費錢吶!

    讓他們把賀禮留下,就早早兒的滾蛋,你如今的身子,哪禁得住他們灌酒!

    笑意,不由自主的,爬上了翎鈞的唇角。

    「剛才,不是三爺你親自吩咐,讓我擬定菜單麼?」

    翎鈞不是個愛笑的人。

    饕餮與他相識多年,見他露出由衷笑容的次數,滿打滿算的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

    他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沒錯兒。

    翎鈞笑了。

    而且,不是與人應酬搪塞的那種假笑!

    「擬了菜單,就必須做?」

    這一次,翎鈞頭也懶得抬了。

    他把筷子伸向裝了東坡肉的小盅,夾了正中間的一塊,放到了手裏的碗裏,在米飯上,輕輕的磕了磕。

    這樣,可以讓東坡肉的肥膩,被米吸走一些,一口氣多吃幾塊兒,也不會腸胃翻油,而且,米吸了東坡肉上的湯汁,入口也會更加美味。

    這吃法兒,是他從柳輕心那裏學來的,用的次數多了,便成了習慣。

    「大婚,總不能少了婚宴罷?」

    「你這可是娶正妃,不是納妾!」

    饕餮並不非常了解皇族規矩。

    但饒是如此,他也知道,什麼事兒能省,什麼事兒,省不得!

    「聽你口氣,應也是對這位準王妃,心嚮往之的罷?」

    「你難道,難道只是,只是……」

    說到這裏,饕餮稍稍停頓了一下。

    他了解的翎鈞,知他並不是個薄情之人。

    可……

    「這是她的意思。」

    「待她來了,我與她商議。」

    低頭,默默的吃了一口米。

    翎鈞突然覺得,饕餮說的很有道理,他們的大婚,只此一次,他,不該為了些許利益,讓他們的大婚,生出缺失。

    待輕心來了,還是與她再商議下罷!

    畢竟,能讓成國公府欠下他人情的法子,可以有很多,踩朱時泰的法子,也不可勝數,未必就非要,挑在他們大婚這天,用這麼一出鬧劇,來實現這件事。

    至於……朱時澤……

    他把柳輕心建議的這件事,提前或拖後一日,也是一樣能助他出囫圇的,不是麼?

    他是看重朱時澤的軍事才華,不希望他這麼個人才隕落不假,可,為了朱時澤這麼一個,與他暫乏交集,將來,也未必會與他交好的人,這麼糟蹋自己的人生大事,當真,值得麼?

    不值得!

    這世上,斷沒有什麼事,是比他家娘子更重要的!

    此事,必需從長計議!

    「還有什麼事?」

    又吃了幾口米,翎鈞便覺得,自己飽了。

    七十二道菜,並不是個小數。

    他為了表示,對饕餮的尊重,每道菜,都嘗了一口,當然,他沒好意思告訴饕餮,這七十二道菜里,只有三道,勉強,算是合他胃口。

    「我跟晴嵐丫頭打賭,輸了。」

    在德水軒,跟晴嵐打賭,輸,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所以,聽饕餮說出「輸了」這個詞兒時,翎鈞半點兒都未覺意外。

    他緩緩抬頭,看向饕餮,顯然,是對他這個,向來只對廚藝感興趣的人,竟會遭晴嵐挑唆上套這事兒,頗有些忍俊不禁。

    「哦?」

    「輸了?」

    「輸了多少?」

    在翎鈞想來,饕餮不過是跟其他遭了晴嵐「毒手」的人般的,輸給她些許銀兩或權益。

    而從饕餮特意跑來,跟自己告訴這件事兒來看,他輸了銀兩的概率,應是佔了九成以上。

    「一輩子。」

    說這話時,饕餮的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懊惱,反漾起了絲絲得意。

    咳,這場賭局,輸的他甘之如飴。

    「我打算,等過了年,就跟她成親。」

    「她沒有親人,你又是那個,應承了要給她嫁妝的人,所以,咳,那個,我來找你問問,我都需要,準備些什麼彩禮。」

    小心翼翼的看了翎鈞一眼。

    見他正用看「畜生」一樣的目光盯着自己,饕餮忙輕咳一聲,跟他又補了一句,「那個,我的意思是,先,成親,等再過幾年,她及笄了,再圓房,那個,如果,你覺得,這也不行的話,恩,先定個婚約,定個婚約,也可以……」

    聲音漸小。

    到末了,已是聲若蚊蠅。

    「讓她來跟我說。」

    「若她願意,你們就算把日子,定在明天,我都不管。」

    翎鈞劍眉微擰,心下里,已是先入為主的認為,是饕餮這「居心不良」的傢伙,使不要臉手段,坑騙了晴嵐這不懂事兒的小丫頭。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

    就算晴嵐那丫頭,狡猾的像只狐狸崽子,但終究,也只是個,未經歷多少世事,沒見過許多人心險惡的孩子……

    誰是被拐騙的那個,還用得着說?

    饕餮只是個廚藝瘋子,並不愚鈍痴傻,此時,看了翎鈞態度,哪還會不明白,他是在誤會些什麼?

    「好。」

    「稍後,我讓她來見你。」

    想到晴嵐,饕餮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泡進了上好的桃花蜜,甜的沁入心脾,卻不論吃多少,都不會嫌膩。

    ……

    吊橋對岸的各家下人,在一個背了大包袱,乘騎快馬的「仆侍」離去後,漸漸稀薄,最終,消弭於無。

    他們,都是被各自主子遣來,打探消息的,久等多時不得,不敢回去交差,才堵在了吊橋彼端。

    之前,從德水軒騎快馬,出來一人,帶了個大夫模樣的人進去,他們中的許多,還在想着,等那大夫模樣的人出來了,使銀子跟他問詢。


    可現在,那大夫模樣的人不見出來,又出來一個,乘騎快馬,背了大包袱的仆侍……

    他們,有些不敢等了。

    雖然,這兩個仆侍,沒跟任何人說話,他們,也無從得知他們是要做什麼或已經做了什麼,但……他們無從得知,未必,他們主子放在別處的眼線,也無從得知!

    功勞這種東西,誰都喜歡,誰都不會捨得讓給旁人,就算,一起做事,同食同住的「同僚」,也不可能例外!

    翎鈞吃了東西,又歇了一會兒,便下了床,卷了一條被子,在窗子旁邊的小榻上坐了下來。

    他的左手,拿着之前未看完的書,右手,掐了一支狼毫湖筆,時不時的,以筆舔墨,往書上圈圈畫畫,往空白處,寫幾句讀書心得。

    「散的倒是挺快。」

    扭頭,將窗戶推開一條小縫兒,睨了一眼,只剩下三五個人的吊橋對岸,翎鈞低喃一句,向後,倚在了軟墊上。

    不知是今年的燕京,的確比往年冷,還是他身子虛弱所致,他總覺得,無論自己添多少衣裳,被幾個火盆圈在中間,也總暖不過來。

    「也不知,顧落塵的那個什麼師妹,到了沒有,輕心,應不應付的來……」

    抬手,關好窗戶,翎鈞本能的,將裹在身上的被子,又緊了緊,「有那麼個高手陪着,她,也能更安全些,畢竟,顧落塵是個男人,不能什麼時候,都……」

    想起顧落塵,翎鈞頓覺頭疼。

    那傢伙,像條跟屁蟲似的,整天膩在他家娘子身邊,雖然,雖然以他的心性,應做不出偷看他家娘子洗澡這類的事兒來,可,可這終究,不是個事兒啊!

    叩叩叩——

    未及翎鈞繼續煩惱,門外,就傳來了細細的敲門聲。

    「進來罷。」

    放下書和湖筆,翎鈞深深的吸了口氣。

    聽敲門聲傳來的位置,他就知道,這是晴嵐來了。

    面對這個,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天牢裏撈出來的袁氏獨苗,他總是無奈,多於期待的。

    他承認,她很聰明,總能把許多較她年長的人,耍得團團轉,但她的聰明,貌似從未用對過地方……

    被抱回來的時候,她還是個只會吃手指的奶娃娃,他為了懷念舊友,而給她取名為晴嵐。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兵略馬術,對她的教養,他可謂不遺餘力,細心到遭九叔他們笑話,說他是在拿她當自己閨女供着。

    他聽了之後,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低聲嘆一句,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袁嵐,你這混蛋,怎就不能多堅持一會兒,等到我帶人去救你呢……」

    翎鈞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輕嘆一聲,讓自己,坐的稍稍端正了一些。

    想起四年前,他帶了一眾親信,扮成劫匪模樣,去劫被放逐南疆的袁氏一族囚車,滿心歡喜的盤算,要把他們藏進西北大營,待將來,他站穩腳跟,便可為他們家鳴冤。

    不曾料,他晚到一步,袁家囚車遭仇家屠戮,連負責押送的兵將,也被一併砍了腦袋,堆在一起,燒成了黑灰枯骨。

    他分辨不出,哪具屍體,是袁嵐的,又不願讓那些無名之輩,與他同享香火供奉,便使人將那些分不清誰是誰的屍體,分開埋了之後,在燕京郊外,給他堆了個衣冠冢,每逢過節,都帶晴嵐去掃灑祭拜。

    「翎鈞哥哥。」

    晴嵐的小腦袋,從門縫兒里探了進來。

    在沒外人在的時候,晴嵐便會稱翎鈞為哥哥。

    雖然,兩年前,她也曾被「壞心眼」的大叔們坑騙,認死理的喊了翎鈞大半年爹爹,但隨着近一年來的「打擊報復」,她的這段「黑歷史」,早已被抹的一乾二淨,再也沒人敢提起。

    「聽說,你打算嫁人了?」

    翎鈞半眯起眼睛,用右手的食指,輕輕的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炕桌,示意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擺進門,縮着脖子等挨訓的晴嵐,坐到自己的對面去。

    他沒說,饕餮來找他問彩禮的事兒。

    從先入為主角度,他自始至終都覺得,晴嵐,這不諳男女之事的孩子,是受了饕餮坑騙……她這麼饞,九成九,是遭了饕餮的美食蠱惑,不得已而為之……

    「打算要什麼彩禮?」

    「椰蓉酥還是杏仁餅?」

    帶着絲絲冷意的語氣,讓晴嵐頗有些緊張的,往後退了退。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翎鈞。

    雖然,尋常里,他對她從不乏嚴厲,但今時,卻不似往日。

    「我,我是,是真的喜歡饕餮。」

    晴嵐的聲音里,帶着顫抖引起的衣料摩擦窸窣,然沉浸於她眸中的堅定,卻足令見者震撼。

    她很害怕。

    怕的恨不能下一刻,就落荒而逃。

    但是,她強迫自己,規矩的跪在榻上,後背挺直,「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不管他喜不喜歡我,我都喜歡,不管他是不是有助於我為家族洗冤,我都喜歡……」

    「請翎鈞哥哥成全!」

    一席話說完,晴嵐已淚流滿面。

    她要對翎鈞拜下去,卻在彎下腰去的那一刻,被一隻好看的手,扶住了臂彎。

    「袁家天師,非天地不拜。」

    「你雖非天師,卻是袁氏一族,最後血脈,此禮,我受不得。」

    翎鈞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調子。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許久,伸出右手,以食指,在晴嵐的眉心位置,輕輕的彈了一下。

    「尋個時間,帶上那廝,去給你兄長上香。」

    「若他欺你,告訴我,我打斷他腿。」

    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語,從翎鈞唇里溢出時,卻驀得滿含了令晴嵐安心的力量。

    他同意了。

    「是他把自己輸給我了,又不是我把自己輸給他。」

    「算起來,該算是他入贅罷?」

    「他一個入贅之人,怎敢欺負我呢……」

    晴嵐一邊說着,一邊抬起未被翎鈞扶住的那隻手臂,擦了擦哭花了的小臉,然後,唇角上揚,對他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來,「等你跟嫂嫂大婚完,我就帶上他,去給兄長上香,然後,然後……」

    「好了,不哭了。」

    「知你覓得心上人,你兄長,在天有靈,應也是會開心的。」

    翎鈞笑着抽回扶了晴嵐手臂的手,把臉,轉向了窗戶的方向,抬手,把窗戶,又推開了一條小縫兒。

    「至今年,你便可拿下『三魁仙子』名號,我着人準備的,為你家族洗冤的事兒,也差不多可以收網。」

    「待罪名洗清,你便是名門閨秀。」

    「若彼時,嫁做人婦,衣飾還像個未出閣的姑娘,讓人瞧了,恐連你兄長,也會一併遭了旁人笑話。」

    「這幾日,德水軒不做外人生意。」

    「饕餮,應也閒的厲害。」

    「你去跟九叔支些銀子,捉上他,去城裏逛逛,挑幾匹喜歡的料子回來,給自己多做幾身衣裳,打幾套頭面首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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