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遣人快馬往周莊送信,柳輕心一行,在第二日晌午時候,遇到了沈老爺子派來接他們的馬隊。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五十多人。
只看身形和騎馬的架勢,便知是押送貨物時的護衛。
「你祖父把三個回周莊去換修馬車的商隊多留了一天,這些人,都是練家子,身手好得很。」
跟領頭的一人,簡單的交談過之後,沈聞雷就坐回了馬車上,眉開眼笑的對柳輕心說道。
「有他們在,就算那些傢伙現在折回來,咱們也不懼。」
柳輕心並未接觸過押送貨物的商隊。
但她知道,只護衛,就有五十餘人的話,那三隻商隊的規模,定不可能太小。
都道是商人重利,可沈老爺子,卻是為了她的安全,耽誤了三支商隊啟程。
且不說,這麼做會不會因延誤送貨,墜了名聲,單只是白貼這三隻商隊一天的人吃馬嚼,花費,也不在少數。
「別多想。」
「沈家家大業大,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只要你們兩個,能安然無虞,這點兒花費,算得了什麼!」
見柳輕心面露愧疚,沈聞雷忙出言勸她。
他不想讓柳輕心有什麼負擔。
畢竟,她將來嫁入三皇子府,要直面的勾心鬥角,都夠絞盡腦汁,若再因沈家的事兒患得患失,她怕是,硬生生的把自己掰成兩半兒,也未必夠用。
就像沈老爺子說的那樣,沈家,該是每個外嫁之女的牆。
沈家不倒,從沈家嫁出去的姑娘,便不該有一個,在夫家遭受委屈。
不管是休棄,還是和離,只要想回,沈家,就永遠是家。
「這小半年來,我時常會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兒。」
「其中,與祖父相關的居多。」
聽沈聞雷說話,柳輕心便知,他是想勸自己寬心。
索性事情已經發生,多思無益,倒不如乾脆於言語上掖過不提,好生記在心裏,待以後,竭盡己能以報。
「鴻雪說,你的頭受過傷,有許多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依着我說,這未嘗不是好事。」
「你就當,是撇了一切過往,從頭活過。」
聽柳輕心說,記不得許多以前的事,沈聞雷不禁露出了擔憂神色。
他嘴上說着勸柳輕心寬心的話,目光,卻是不自覺地落在了她的後腦上。
以前,他曾聽人說,頭部受過重創的人,會先失去記憶,有好些,還會在之後,染上頭風之類的毛病,若尋不到好大夫,任由其發展,更有可能,一覺睡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他已是把柳輕心當自己女兒看待,自然不想,她於將來遭受苦痛,甚至,因此殞命。
「師父已將我治好了。」
「這陸續回來記憶,便是明證。」
「父親勿需擔心。」
柳輕心沒有抬頭。
但沈聞雷那突然發生了變化的氣息,卻瞞不了她。
「我之前聽兄長說,陛下遣來家裏的教習,都在摩拳擦掌的等我回來,父親可知,他們是要教我些什麼?」
改換話題,從來都是讓人擺脫抑鬱糾結的好法子。
柳輕心將捧在手裏的暖爐調換了個方向,抬頭,看向了沈聞雷。
今年的江南,春天來的較往年早。
可縱是如此,坐在馬車裏,也還是會感覺到絲絲寒意。
「應只是教些宮裏規矩,沒什麼難的,你休聽鴻雪嚇你。」
聽柳輕心這麼一說,沈聞雷才是驀地記起,現在的她,可是個享譽燕京,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當下,便對她腦袋受過「磕碰」這事兒,不再過多糾結了。
哄好沈聞雷,柳輕心便抬手,掀開馬車窗簾的一角,往外面看去。
馬車外,由五十餘人組成的護衛,將她所在的馬車圈在了中間,一副押送稀釋珍寶的架勢。
見她掀開窗簾,立夏忙策馬小跑過來,俯身跟她問詢,是不是有什麼所需。
「若道路方便,讓馬車走快些。」
「祖父知我們今晚到達,定會不聽人勸的,等我們用膳。」
「他上了年紀,餓的時間長了,易傷脾胃。」
屬於這身體原主的記憶里,有一段沈老爺子等她吃飯的情景。
內容,大抵是她年幼貪玩,跟什麼人在城裏瞎逛,誤了出城鐘點,只得在城裏客棧住了一夜,打算第二日趕着城門開啟,趁沈老爺子沒起身,偷偷溜回家去,卻不料,被一夜未睡的沈老爺子,在周莊入口處的吊橋上抓了個正着。
那帶她出去玩耍的人,因沒有好好的勸着她,而挨了家法,她這罪魁禍首,卻是只挨了兩句責備,就被按到了桌子前面,陪沈老爺子一起吃早飯。
事後,負責伺候沈老爺子起居的丫鬟說漏了嘴,她這身體原主才知道,沈老爺子從前一天中午,就沒吃過東西。
不但沒吃東西,還每過個把時辰,就打着出去活動腿腳的幌子,往莊子入口處去晃,晃得整個周莊,一晚上,都沒得安生。
從那以後,這身子的原主,就再也沒有過夜不歸宿。
一日三餐,大都會乖乖的在家裏享用,便是嘴饞,跑出門去吃館子,也會拉上沈老爺子一同。
「是,王妃。」
立夏低聲答應了一句,便策馬往車隊最前方跑去。
自這些護衛們來了,她就命負責領路的沈墨,放慢了前行速度。
想着反正安全無虞,在入夜前到達和趕着晚飯前到達,並不差什麼,大可到前面些的客棧用了晚膳,再繼續往周莊走,沒必要緊趕慢趕的,讓柳輕心受累。
可這會兒,有柳輕心吩咐,說要回周莊去用晚膳,再這麼拖拖拉拉,就有些不合適了。
「能讓你祖父餓着肚子等的人,這世上,大抵只有三個。」
在周莊,沈老爺子的「情事」,並不是秘密。
沈聞雷笑着低頭,對柳輕心的這說法,頗有些忍俊不禁。
沈老爺子,他的父親,有許多「名言語錄」。
其中,最讓他記憶深刻的一條便是,若一個人覺得,你值得他餓着肚子等待,切莫讓他白等,千萬別做,有負於他的事。
「三個,都是何人?」
聽沈聞雷說,會讓沈老爺子等吃飯的人,這世上只有三個,柳輕心不禁好奇的跟他問了起來。
她希望能更多的了解那個老人,以便能在將來,對他更多更好的盡孝,哪怕,這其中,有很多是在替這身體的原主「還債」也沒關係。
無論他為何對她袒護如斯,單只是今日,他為了護她無虞,而不惜舍了「商人之本」的這份恩情,她便沒道理視而不見,更遑論,還有沈鴻雪的說的,命人砸棺驗屍,讓寧夏哱家為她的「死」惡名遠揚,致糧馬貿易斷絕,失卻立身根基。
「一個,是他的青梅,柳輕心的祖母,他們本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卻因兩家在生意上成仇,而成了有緣無份。」
「一個,是他的嫡妻,沈輕心的祖母,他們於危難中相遇,相攜相敬,執手白頭。」
「還有一個,就是你,那個從只會吐口水泡泡,就被視為掌中寶,羨煞一眾嫡孫的丫頭。」
提起沈老爺子的舊情,沈聞雷坦然至極。
就好像,對那個在他父親心中,地位與他母親並駕齊驅的女人,他所持更多的,是遺憾嘆惋,而非敵意。
他在提起那兩個長輩的時候,故意用了「柳輕心」和「沈輕心」這兩個名字,言外之意,在他的心裏,這兩個存在,是截然不同的。
「我記起來的事裏,沒有關於祖母的部分。」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輕心稍稍想了一下,本能的挑最有可能在近期遇上的人,跟沈聞雷打聽了起來。
「我也說不好。」
「她死的時候,我還小。」
「我對她最多的記憶,是她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跟我說,我馬上就要有妹妹了,當哥哥的,要保護和照顧妹妹。」
「後來,她就死了,在生那個,讓我數星星盼月亮,掐着指頭計算,會於何時出生的妹妹的那天,死於血崩。」
提到自己的母親,沈聞雷輕輕的嘆了口氣,抬頭,看向了柳輕心。
「她死後,父親婉拒了所有來提親的人。」
「他說,不希望待他百年之後,他的棺木旁邊,有旁人擾她清淨。」
「從父親掛在書房裏的畫像來看,你的耳朵和唇角很像她,眉眼和鼻子,則與另一個,他在意至極的人相像,就好像,你是個,把她們兩人最美的地方,由妙手匠人揉和在一起,雕琢出來的一般。」
說罷,沈聞雷將自己的手爐,塞進了柳輕心手裏,將她之前捧在手裏的那個取走,打開蓋子,往裏面添了新碳後,換給了坐在她旁邊的語嫣手裏,把語嫣原本捧在手裏的暖爐加了碳之後,自己捧着。
「語嫣的唇角像我,耳朵,像我祖母。」
「這麼說,母親與那位,也是有血緣的?」
柳輕心稍稍想了一下,扭頭,看向正埋頭吃芝麻糖的語嫣,頗有些不解的,跟沈聞雷問道。
她和語嫣相像的地方,就是眉眼和鼻子。
若她的眉眼和鼻子,是像這身子原主的祖母,那語嫣,又是像誰?
「你們的母親,是那位的侄女。」
「等稍後到了周莊,你見了便知。」
提到自己的嫡妻,沈聞雷的唇角,便不自覺的染上了溫暖笑意。
他把女兒找回來了。
從今以後,他深愛的她,再也不用因思念愧疚,而偷偷抹淚,再也不用因膝下沒有子女,遭人於背後指點議論。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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