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十二月的許都(四)
建安二年十二月中旬,天寒地凍。
秦川之上,張白騎率八萬黃巾力士與韓遂對峙,只待來年回暖,便揮軍西北,奪下涼州。
同時,張白騎亦在時刻注意這身旁兩大諸侯的動靜,這裏說的可不是韓遂、張魯之流,而是佔據河北、坐擁冀、青、幽、並四州,實力最為強勁的袁紹、袁本初,以及實力僅此於袁紹,雄踞兗、豫、徐近三州的曹操、曹孟德!
「鄰人過於強勢,這可並非是一件好事……」望着遠處的韓遂大營,張白騎笑着說道。
「少帥,」白波黃巾大將郭太哈哈一笑,大咧咧說道,「那曹阿瞞也見有少帥說的那般厲害,我等奪了他洛陽,別說派個使者前來,竟然連一句話也不敢吭聲,哈哈,如此膽小怕事之人,何足掛齒?待來日我郭太親自上陣,取了曹阿瞞狗頭呈上!」
「哼!」張白騎笑哼一聲,瞥了一眼郭太淡淡說道,「倒時候可別是你自家的頭顱被人呈上獻於那曹孟德才好……」
「這……」郭太面色一滯,久久說不出話來。
環顧一眼四周,白波黃巾中有勇有謀,深得張白騎信任的彭脫上前說道,「少帥,末將有一事不明,不知少帥可否……」
「說!」張白騎望着遠處,鏗鏘說道。
「是!那恕末將斗膽了,」彭脫抱拳告罪一聲,沉聲說道,「我見少帥似乎對曹阿瞞頗為忌憚,這……」
「放肆!」張白騎心腹、驍騎統領王當大喝一聲。
「唔!」伸手止住王當,張白騎轉身望了一眼眾將,徐徐說道,「曹孟德,確實不可小覷,不過我卻是並非忌憚此人,世間或有六人叫我為之忌憚,然而卻獨獨不是這曹孟德!」
「六……六人?」眾將愕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六人……」張白騎深深嘆了口氣,抬頭望着天宇凝重說道,「我雖盡得我師大賢良師真傳,然而說句不敬的話,師尊在世之時,仍是無法將那三卷六策天書盡數研究透徹,是故我亦不知天書全貌;如今大亂已至,六冊天書分散各處,便有六人讓我難以釋懷,雖說我六冊天書皆習得一二,卻是不得精深,若是遇見此六人……恐怕……」
「少帥的意思是……」白波黃巾大將韓忠抱拳狐疑說道,「曹阿瞞帳下,有一人得此天書?」
「是極、是極!」張白騎點點頭,隨即眼神微變,徐徐說道,「曹孟德麾下那人,正是我最為忌憚之人……」
「此人是誰?」眾將急色說道。
張白騎望了一眼心腹愛將廖化,廖化頓時會意,沉聲說道,「此人如今位列三公,掌兗、豫、徐三州事務,精通兵法……」
「此人莫非是……江哲!」白波黃巾大將劉石震驚說道。
眾將對視一眼,默然不語,那傢伙可是將西涼馬騰那三萬鐵騎殺得一乾二淨呢,一個活口也沒……
「各位懼了?」張白騎背對着眾將,微笑說道。
眾將對視一眼,深深吸了口氣,抱拳說道,「若是此人敢來,我等定將他頭顱斬下,獻於少帥!」
「呵呵,」張白騎苦笑一聲,心中暗暗說道,若是奇門遁甲是那般容易對付的,我早早便出兵虎牢關了,前次還寄望於那司馬仲達能誅得此人,是故引兵奪下洛陽,這下好,此人果然不死,唉!貪念所致,一念之差……
如今之計,唯有速速攻下西涼,方可不懼江守義!
見張白騎不說話,眾將倒是越說越起勁了,更有甚者,竟要當即引軍直驅許都,砍下江哲頭顱。
廖化見此,搖搖頭,上前一步對張白騎低聲說道,「少帥,末將一直未能明白,為何當初少帥要着我將那《奇門遁甲》天書給了那江哲呢?如若不然,竟有今日之難?」
張白騎身旁的王當聽得愕然,什麼?天書竟然是少帥給了那江哲的?這……
「唉,我何嘗不想將此天書據為己有,」張白騎長長嘆了口氣,負背雙手搖頭說道,「一來,此乃我師尊大賢良師遺命,誰敢不從?!再者,天書,何為天書?便是世人難以揣摩之奇物,難以揣摩啊……當初我稍稍對它有了一絲貪念,心中便有警覺:若是我將此奇物佔據,必遭禍事!是故我立下誓言,將此物贈於那江哲,以換得觀天書兩頁,作為回報……」
「兩……兩頁?」王當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舉着兩根手指面容古怪說道,「這……這少帥也太吃虧了吧……」
「你以為做買賣?」張白騎樂了,拍拍王當肩膀說道,「就算只觀兩頁天書,我亦受益匪淺……卻不曉得那江哲習得如何……江哲兵謀,我自思不遜此人,但若是此人以天術大法謀我,我無法抵擋,這便是不欲與之為敵的原因,若是斷我一人氣運還好,然而倘若絕了我黃巾僅剩的氣運,叫我如何告慰師尊在天之靈……」
「這!」王當滿臉猶豫,憤憤說道,「那我等豈不是要步步被此人制約?」
「那倒不會,」只見張白騎面上露出幾分玩味的笑意,輕聲說道,「恩……大概還有十餘日吧,十餘日之後,就算江哲有斷我黃巾氣運之心,亦無斷我黃巾氣運之力,除非他敢犯天下事大不韙……呵呵!」
「少帥已有妙計?」廖化驚喜問道。
「哼!」張白騎笑哼一聲,隨即面容一變,指着遠處韓遂大營說道,「此事我自有定論,如今之緊要,便是攻下西涼!」
王當與廖化對視一眼,抱拳喝道,「末將願為先鋒,踏平此營!」
「不急不急,」張白騎淡淡說了一句,眺望着遠處冷冷說道,「韓遂,匹夫也,豈能擋我?如今寒冬,征戰不易,待得明年春暖,韓遂五萬軍,皆成齏粉!」
王當與廖化相識一笑。
「報!」就在此時,一聲通報響徹此間,叫眾將為之安靜下來。
疑惑地轉身,張白騎望着那氣急匆匆的黃巾傳令兵問道,「何事如此驚慌?」說着,揮揮手吩咐左右遞上一碗酒水。
「多謝少帥!」那黃巾接過酒水一飲而盡,一抹嘴角急聲說道,「孫(夏)將軍派小的來報,袁紹與曹操合謀,欲各起十萬兵馬討伐我等!」
「什麼?」張白騎面色微變,眾將亦是震驚。
急步上前,張白騎扶起那黃巾,急急問道,「竟有此事?他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那斥候一抱拳,恭敬說道,「啟稟少帥,此事已傳遍洛陽等地,言袁紹欲起兵十萬,從虎牢關殺出;曹操亦出兵十萬,從汜水關殺出!是故孫將軍急急令小的前來稟告少帥!」
「好膽!」驍將彭脫大喝一聲,對張白騎抱拳說道,「少帥,末將請命,只需三萬兵馬,定將袁紹、曹操殺得片甲不留!」
其餘眾將亦紛紛請命。
「等等,稍安勿躁!」張白騎喝止彭脫,心思縝密的他細細一想,卻是感覺有些不對,轉身對那黃巾疑惑問道,「虎牢關……不是由曹孟德帳下將領鍾繇把守麼?莫非袁紹欲借道虎牢關?這袁本初有這等膽量?他就不怕鍾繇關閉此門,叫他有進無回?
再者,曹孟德亦不敢如此輕易便放袁紹大軍入關吧?萬一袁紹行假道伐虢之計……不可能啊,曹孟德帳下人才濟濟,再說還有那江哲,不應當想不到此事吧?」
「並非如此少帥!」那黃巾抱拳解釋說道,「是袁紹用四十萬糧餉從曹操手中換來了虎牢關!」
「什麼?」頓時,張白騎面上啼笑皆非,哂笑說道,「我方才不曾聽錯吧,袁本初用四十萬糧餉換了一個虎牢關?這袁本初是帳下無人還是怎麼着?」
「少帥此言何意?」驍將彭脫疑惑說道,「虎牢關乃洛陽屏障,若不是少帥不准,我等早早便起兵奪下此關了,如今被袁紹佔得先機,少帥卻言袁紹帳下無人,這……末將不解!」
「不解,不解得好!不解就說明你仍要苦研兵法!」張白騎笑喝一句,隨即環視四周正色說道,「對我等而言,那袁紹如今是佔得先機!虎牢關對於我等,亦或是袁紹,都大為有用,我等得之,便不懼河北;若袁紹得之,便可染指洛陽;然而此間,卻是獨獨對曹操無用!用四十萬糧餉從曹操手中換來一座對其可有可無的關隘,解了曹操糧急之憂,你等說這袁紹是否短智?其下是否無人?」
「哈哈!少帥所言極是,少帥英明!」眾將哈哈大笑。
「呵呵!」張白騎亦有少許得意,轉身對那黃巾說道,「袁紹與曹操兩路兵馬,如今到何處了?」
「仍未出關!」
「什麼?仍未出關?」張白騎為之愕然,追問道,「孫夏將軍可曾派人出城探查?」
「有!」那黃巾一點頭,抱拳說道,「孫夏將軍探得,曹操在中牟屯兵十萬,欲待休整之後便與出兵,只不過那袁紹倒是沒有動靜……」
張白騎一聽,心中更加懷疑,喃喃說道,「曹孟德帳下,善戰之人,首選江哲……江哲用兵,向來講究『兵貴神速』,攻敵之不備,不應當在中牟耽擱啊……若是此刻他引軍襲洛陽,洛陽的孫夏雖說有五萬兵馬,亦是難以支撐,怪哉,怪哉……除非……除非江哲根本就不打算出兵……」
「少帥?」見張白騎喃喃自語,王當擔憂詢問道。
「無事,無事!」張白騎搖搖頭,皺眉對他黃巾說道,「孫夏將軍是否確定,是袁紹用四十萬糧餉換得虎牢關,以及他們兩家聯合攻我等之事?」
「這……」那黃巾遲疑一下,猶豫說道,「此事有些蹊蹺,先是傳言袁紹用四十萬糧餉換來虎牢關,與曹操相約一共討伐我等,隨即又從兗州那邊傳言過來,說是袁紹資助曹操四十萬糧餉,作為討伐我等之助……」
「竟有此事?」張白騎滿臉疑惑,來回踱了幾步,忽然面上疑色一消,大笑道,「原來如此!並非是是袁紹帳下無人,乃是曹操麾下謀士更勝一籌啊!哈哈,傳令洛陽守將孫夏,好生把守洛陽,不必擔憂,我思曹操必不會起兵,若是要在意,他便多多在意下虎牢關動靜,若是曹袁兩家交割關隘時有機可趁,便於我奪下此關,我重重有賞!」
廖化聞言,猶豫勸道,「少帥,若是在此刻奪此關隘,豈不是惡了袁紹、曹操兩人?此事恐怕不妥啊……」
「哼!」張白騎抬頭望了一眼天色,玩味說道,「或許曹操帳下有人真巴不得我們前去呢……袁紹有害曹之心,曹操亦有謀袁之意,然而兩家卻是盟友,此事當真有趣至極!」說完,他回首望了一眼遠處韓遂大營,沉聲說道,「眾將聽令,通令全軍,今夜……便將此營寨拿下!」
「這……」廖化面色一變,急切說道,「少帥,你方才不是說待來年春暖之際,再與韓遂交兵麼?少帥對那韓遂,亦是如此說,然而如今卻欲夜襲,恐怕……」
「我思袁本初謀曹操不成,心中必怒,兩家而後必成水火之局,如若我等不速速拿下西涼,袁曹之戰,我等便無力插手了……再者,兵不厭詐!與韓遂等妄逆之徒,談何仁義?」
眾將對視一眼,抱拳喝道,「是!末將遵命!」
於此同時,幽州范陽!
與諸位文臣武將在大廳之中,袁紹望着攤開在桌案上的行軍圖,沉聲說道,「諸位且看,蹋頓傳來消息,烏丸三王得知我等介入,急召草原兵馬十五萬,其中竟有八萬餘乃是騎兵!其餘多是弓弩,鮮有步卒,此戰……難打!士元,剩下的你來告知眾將!」
「是!在下遵命!」龐統拱手一禮,上前指着行軍地圖說道,「諸位且看,烏丸三王如今有兵馬二十二萬,其中有十萬皆是騎兵,經上谷、無終,抵達右北平,在此設下大營,欲與我等交兵!」
「哼!」郭圖冷冷一笑,不屑說道,「化外之族,果是不懂我大邦兵法,若是我,便佔據徐無山,隨後在此山下分立三個營寨,互為犄角!龐士元,對付區區螻蟻之眾,你亦是這般如臨大敵耶?」
「郭大人所言極是!」龐統拱手拜道,「為防烏丸中有如大人一樣的多智之士,我等還是小心處事的好,哦對了,主公令我等思考對策,大人為何反而替烏丸設謀呢?萬一大人妙計被烏丸竊聽,豈不壞事?」
「你!」郭圖聞言面色猛變。
「住口、退至一旁!」袁紹皺眉喝道。
見袁紹發怒,逢紀急忙給郭圖使了一個眼色,郭圖面色一陣青白之色閃過,隨即恨恨地瞪了一眼龐統,低頭退後一步。
見此,沮授微笑着搖搖頭,可惜卻被郭圖看個正着。
環視了一眼左右,袁紹坐於主位之上,抬頭說道,「士元,請續言!」
「不敢不敢,主公言重了……」龐統對袁紹微微欠身一禮,隨即轉身復朝地圖,暗暗瞥了郭圖一眼,見他恨恨地望着自己,心中暗暗嘲諷一句。
自取其辱!
「諸位且看,右北平地勢平坦,於騎兵極為有利,烏丸雖說乃化外之人,然而卻深知利用地利,若是在此地於他們交鋒,我軍恐怕不支,我軍上下,戰馬不過千匹,然而烏丸,卻整整有十萬精騎……」
「呵呵,」逢紀聞言,哂笑說道,「龐軍師的意見,莫非就是告訴我等,此戰難勝,叫我等心中有個底?」
「哦?」龐統一臉詫異,望着逢紀說道,「審大人以為此戰難勝?這倒是與在下想了極為不一致……」
「逢紀,退下!」袁紹沉聲喝道。
逢紀面色一紅,對龐統一拱手訕訕說道,「既然龐軍師心有妙計,還是速速道來吧,莫要再賣弄了,免得我等心生誤會……」
「唉……」冷眼望着這一切,沮授暗暗嘆了口氣。
士元啊,短短二十餘日,主公便將你從府中從事任命為行軍司馬、軍師中郎將,雖是大喜,然而卻將此二人深深惡了……你可要小心啊……
「審大人所言極是,在下遵命!」龐統微微一笑,指着地圖說道,「在下的意思是,烏丸意欲在此於我等交鋒,然而我軍為何要從了他們心思?兵法有雲,上將者,攻其不備、攻敵之必救……」
沮授眼睛一眼,欣喜說道,「士元……啊不,龐軍師的意思是……」
「不敢不敢,沮大人喚在下士元便是……」
郭圖與逢紀對視一眼,細細一想,心中亦是一震。
「怎得?為何不說了?」袁紹皺眉問道。
「恭喜主公啊!」沮授欣喜拱手說道,「若依軍師之計,不出二、三月、烏丸必敗!」
逢紀與郭圖雖心有不甘,亦拱手說道,「恭喜主公!」
「哦,竟有此事……當真如此?」袁紹大為欣喜,起身抬手說道,「士元,此間無旁人,我命你速速將此計謀道來!」
「是,在下遵命!」龐統拱手一禮,正要說話,忽然帳外傳來一聲通報。
「報!主公,許都急報!」
「許都……」袁紹面色微變,遲疑一下喚入來人,疑惑問道,「許都怎得?莫非曹阿瞞真敢起兵攻我不成?」
「主公誤會了,此乃大喜之事啊!」那袁兵滿臉堆笑說道。
袁紹左右一望,不明所以,抬手說道,「有何喜事,速速說來!」
「諾!」那袁兵叩地抱拳,恭敬說道,「許大人有書信至鄴城,是故公子急忙派小的前來將喜訊稟告主公!」
「何等喜訊?」袁紹狐疑問道。
「此乃公子書信……」只見那袁兵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交與袁紹,袁紹皺眉一看,隨即面色漸漸轉喜,一拍扶手叫好說道,「好!子遠不負我望,非但說服曹孟德起兵,還從曹孟德手中將虎牢關取了過來……」
「什麼?」龐統聞言面色微變,急切問道,「主公,恕在下不敬,主公方才說,許大人把虎牢關……」
「正是!」袁紹面上大喜,打斷龐統的話,欣然說道,「虎牢關,洛陽之屏障,我久欲得此關,今日終償所願!哈哈哈!」
「糟了!」沒想到龐統驚呼說道,「主公莫喜,此乃計也!」
「唔?」袁紹皺皺眉,詫異問道,「曹孟德將虎牢關於我,計從何來?」
龐統搖搖頭,長嘆說道,「主公,依龐統之見,恐怕曹孟德不會起兵了,主公為何不想想,若是曹孟德當真欲起兵復取洛陽,怎會將此屏障拱手讓與主公,張白騎亦非常人,見此關易手,不難想到其中緣由……」
「這……」袁紹面色大愕,指着龐統說道,「你……你不是說,用四十萬糧餉便可換得曹孟德不得安寧麼?」
龐統微微吸了口氣,皺眉搖頭說道,「在下可不曾讓許大人取此關……能看破我此計者,曹操帳下不下十人,然而竟如此輕易便有相應對策,恐怕也只有江哲、荀彧、郭嘉三人了,只是不知與許大人見面的,是其中哪一位……」
沮授苦笑一聲,插嘴說道,「如此天馬行空的對策,想必也只有那江守義了……」
袁紹聽聞,默然不語,復身坐於位上,皺眉說道,「虎牢關……亦是我等欲取而不得取之處,如今得之,反而不好?」
龐統拱手一禮,正色說道,「主公,不管何時得此關皆可,然而卻獨獨不是此時!唔……鄴城田別駕恐怕也知此事,不日便有書信至,主公一看便知……」
正說着,帳外傳來一聲大喊。
「主公,田大人有加急書信至!」
「速召!」袁紹不經意地望了一眼龐統,沉聲喝道。
只見一袁兵走入,不顧自己氣喘吁吁,將懷中書信交與袁紹,袁紹一把取過,撕開一看,面色頓時就是一沉。
「許攸負我!許攸負我!」袁紹恨恨地一砸桌案,桌案上的茶壺一震,頓時傾倒。
龐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茶壺恐染了地圖,一面對袁紹說道,「主公,田大人信中如何說?」
「唉,」袁紹長長嘆了口氣,將書信予了龐統,對屋內眾人搖頭說道,「許攸書信至元皓,言他被江守義所蒙蔽,誤中其計,此刻司隸便傳我軍與曹操聯合欲共謀黃巾一事,人人皆知,恐怕那張白騎亦知曉此事了,士元妙計,已被江守義破得一乾二淨……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元皓已派韓茂領五千精兵交割虎牢關……」
正說着,袁紹怒氣上涌,一腳將桌案踹翻,怒聲喝道,「我要此關何用?」
幸好龐統早已瞧見了袁紹了面色,早早將地圖取過,此刻正心下好笑地望着袁紹:主公方才還在為得此關而大喜,轉念之見卻又是如何,呵呵……有趣,有趣!
屋內眾將愕然,袁紹帳下驍將顏良猶豫着一抱拳,輕聲喚道,「主公……」
袁紹這才驚醒,自知失言失態,面色微紅,咳嗽一聲,裝作怒氣沖沖的模樣喝道,「曹孟德,辱我太甚!」
驍將顏良文丑對視一眼,出列說道,「曹賊如此羞辱主公,末將請命,領本部兵馬,南下許都,擒曹賊交與主公發落!」
「咳咳,」沮授咳嗽一聲,替袁紹解圍說道,「主公,如今當務之急乃是在烏丸,待擊敗烏丸之後,主公再揮軍南下,曹孟德必難以抵擋……」
「嘿!」龐統微微一笑,搖搖頭哂笑說道,「主公,辱主公者乃是江哲,關曹操何事?」還未曾說完,就看見沮授猛朝自己打眼色,心下有些不解。
只見袁紹重重一嘆,「唔……便依公與之意行事吧!」說着,他揮揮手,甚感疲倦說道,「你等都退下吧……」
「主公,」龐統有些愕然,指指懷中地圖古怪說道,「在下還未曾向主公道明計謀……」
「士元,我已知你胸中本事,不必再試了,且你等四人商議去吧,沮授,我命你為監軍,警示三軍,去吧!」
「是!在下遵命!」沮授拱手一禮。
然而龐統卻是有些愕然,這……這不是在議事麼?怎麼一下子就……
「走走,」沮授走近龐統,低聲說道,「主公有時便是這樣,日子久了你便知曉了,你沒見其餘文武都退下了麼?」
龐統一望左右,還真是,偌大一帳篷片刻只剩下自己等人,頓時有些啼笑皆非,心中暗暗嘆息道,袁紹身為人主,然而卻如此優柔寡斷,脾性乖僻,恐怕難以成大事啊……
正想着,忽然聽到袁紹出言喚住自己。
「士元……」
沮授一見,顧自走出帳外,於帳外等候龐統。
龐統抱着地圖,拱手說道,「主公有何吩咐……」
「我寄重望於你,莫要負我……」
「……」只見龐統心中一震,望着袁紹真摯的眼神,面色為之動容,猶豫一下拱手一記大禮,口中說道,「承蒙主公重望,龐統萬死不辭!」
「如此便好……如此甚好!你且去吧……」
「統告退!」
屋外沮授見龐統出來,疑惑問道,「士元,主公喚你何事?」
龐統猶豫一下,遂將方才之事一一告訴沮授,沮授聽罷大笑,點頭說道,「士元智謀超群,主公如此也在常理之中……」
「可是在下總感覺有些不對……」只見龐統滿臉迷惑,猶豫說道,「上次亦是如此,在下已是打定主意欲走,卻被主公留下,如今主公又言寄重望於在下……主公如此厚待龐統,這倒是叫統有些……難以釋懷……」
沮授自是知曉其中緣由,眨眨眼笑呵呵說道,「那豈不是極好之事……」
「可是……」
「莫要再可是了,若是賢弟不棄,去愚兄帳內,我等便飲酒便詳談賢弟此計,豈不快哉?」
「在下……小弟遵命!」
「哈哈!賢弟請!」
「賢兄請!」
而此刻,袁紹正坐在主位之上,愣神得望着眼前被自己踹倒的桌案……
古人有言,千軍易得,良將難求……然而賢士更為難求!
得一良將,可抵十萬兵……守義啊,你此計亦可抵十萬兵啊……還搭上了我四十萬糧餉……
三年前之過失,遺憾至今吶……
「主公……」袁紹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人,微笑說道,「主公可是為那江哲煩憂?」
袁紹抬眼一看,竟是自己帳下心腹謀士審配,頓時驚疑說道,「正南,你不是在鄴城與元皓一道……」
「哦,」審配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元皓得許攸回報,將信送至主公之後,唯恐主公心怒,棄烏丸不顧,揮軍南下,故而叫我前來勸說一二,不想在下連夜趕來,到了主公帳內,卻見主公……呵呵,故而有此一問。」
「哦,」袁紹點點頭,苦笑說道,「萬萬想不到啊,洛陽城中一落魄書生,區區王允之侄婿,如今卻已成我軍大敵……」
「呵呵,」審配搖頭一笑,拱手說道,「弱冠之前,此人籍籍無名,然而短短三年,此人便名博天下,別說主公,就算天下人,誰能猜得一二?龐士元此計,在下亦有所聞,確實乃妙計,糧餉者,區區之物,豈有戰機重要?是故當時主公書信予我等,我與元皓無不應允……可惜如此妙計卻被那江哲……可惜、可惜……」
「是啊,可惜了那四十萬糧餉……」
「咦?」審配面色露出幾分笑意,循循說道,「莫非主公僅是可惜那區區糧餉,卻不是可惜江哲之才不為主公所用?莫非主公不想得此人?」
「這……」袁紹面色一喜,大聲說道,「想,如何不想?正南有何妙計?」
審配淡淡一笑,正色說道,「速速解決烏丸,揮軍南下,擊破曹操,逼江哲就範!」
「逼……逼他就範?他會服軟麼?相傳當日他叔父王允欲殺蔡邕,也就是江哲日後的岳丈,江哲上前勸說,與王允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棄官離了洛陽,江哲之頑固,不在其叔父王允之下啊……」
「哈哈哈!」審配哈哈大笑,叫袁紹有些納悶。
「正南為何發笑……」
「在下覺得,是人,便有弱點,有弱點,便不怕他不就範,不過在下覺得,主公如今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早早解決烏丸,揮軍南下,擊破曹操!曹孟德,人雄也,若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日後恐怕……」
「非正南,我幾乎忘卻,正南一語,有如耳邊驚雷,叫我茅塞頓開啊……」
「主公言重了,此乃屬下分內之事。」
「來人!」袁紹起身大喝一聲,吩咐說道,「速速召集各部文武,商議烏丸之事!」
「諾!」帳外的袁兵應命道。
建安二年十二月中旬,天寒地凍,各路諸侯罷兵事。
晌午前後,許都司徒江府中,正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蔡琰屋外,悄悄打開一條縫隙偷偷望着裏邊……
然而開門時發出的吱嘎聲卻是驚動了在榻上歇息的蔡琰,疑惑地對身旁侍女桃紅說道,「何人?」
侍女桃紅望門口處看了一眼,露出幾分笑意掩嘴說道,「啟稟夫君,是小姐……」
「鈴兒?」蔡琰有些愕然,亦有些好笑,吩咐說道,「喚她進來……」
「是,夫人……」
蔡琰掙紮起身,靠着榻背,笑吟吟地望着江鈴兒撅着嘴走了進來,伸出手微笑說道,「鈴兒,來姨娘這邊……」
江鈴兒望了一眼四周,嘴角嘟得更是厲害。
「怎麼了,鈴兒,誰欺負你了,與姨娘說說……」撫着江鈴兒的背,蔡琰柔柔問道。
「爹爹,爹爹又騙人……」
「撲哧,」桃紅掩嘴一笑,隨即見蔡琰皺眉望向自己,急忙低頭告罪。
微微一笑,蔡琰捏了捏鈴兒粉嫩的臉蛋,輕聲說道,「你呀,怎麼可以這般說你爹爹呢?若是叫外人聽到,怎生是好?」
「可是爹爹明明答應鈴兒要帶鈴兒出去玩的……」江鈴兒嘟嘴說道。
「你爹爹有要緊事要做,怎麼能天天陪你玩呢?對了,你爹爹不是帶回來一位小哥哥麼,怎麼不找他一塊去玩呢……」說着,蔡琰轉首問桃紅道,「那孩子喚作什麼?」
桃紅皺皺眉,遲疑說道,「好似叫鄧艾……」
「才不找他呢!」江鈴兒撇撇嘴。
「為何不去呢?」蔡琰疑惑問道。
江鈴兒坐在榻邊,踢踢腿說道,「我去找他玩,他說以後要成為像爹爹這樣的大官,造福百姓,現在正在爹爹書房裏看書呢……嘻嘻,不過他說話好有趣的,艾……艾……嘻嘻……」
「在夫君書房?」蔡琰有些詫異,轉首望着桃紅。
桃紅點點頭,恭敬說道,「非但如此,老爺還請了荀尚書做他老師,教他學問,此外還曾說過讓府上李先生、賈先生多多教誨……」
夫君為何如此看重那孩子?蔡琰有些不解,猶豫間便聽桃紅好笑說道,「只是那孩子,好似有口疾在身……」
「就像這樣,這像這樣,」江鈴兒拉了拉蔡琰手臂,學着鄧艾說話道,「艾……艾……嘻嘻……嘻嘻,好有趣的!」
「鈴兒乖,不可取笑他人短處!」蔡琰輕斥一聲。
江鈴兒嘟嘟嘴,隨即好似想起一事,跳下床對蔡琰嬉笑說道,「姨娘,今日鈴兒還不曾向姨娘請安,嘻嘻……」
「你呀!」蔡琰心下好笑,望着江鈴兒,她不由伸手撫向自己小腹。
江鈴兒見了咯咯一笑,蹬去靴子跳上床榻,俯身在蔡琰小腹之上,屏氣靜靜聽着。
蔡琰搖搖頭,轉身對桃紅說道,「夫君去了何處?」
「啟稟夫人,下人說,老爺早早與李先生、賈先生去了潁水上游,同行的還有治中滿(寵)大人、校事陳(群)大人……」
「潁水……」蔡琰喃喃應了一聲,點點頭輕聲復問道,「內院那兩位……」
「哦,」桃紅頓時會意,小勝說道,「姐姐今日去了城東,處理商鋪之事,妹妹在府上……方才便是那妹妹彈的琴聲,比夫人差得遠了……若要奴婢說呀,這對姐妹太不識好歹了,在外打着我司徒府的名號,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
「以為什麼?」蔡琰淡淡問道。
「……還以為是老爺的夫人呢……」桃紅猶豫說道。
「放肆!」
「奴婢該死,奴婢知罪,可是留着不相干的人在內院,日子久了,恐怕……奴婢也是為夫人考慮……」
見江鈴兒疑惑地望着自己,蔡琰平復了一下心神,皺眉說道,「你跟了我許多,我不忍責怪於你,然而此言,日後不得再說!這喬家兩女……尤其是那長女,博採多藝不可小看,你何時見她在外打起我司徒府旗號了?此女心計頗深,莫要惡了她,徒生事端!」
「可是……」
「好了,身為婦道人家,卻不得已而拋頭露面,恐怕她心中亦是諸多無奈,既然夫君已允了她們住在府內,此事便休要再說了,只要她不做損及我江家門風之事,隨她去吧……」
「是,奴婢知曉了……」
拍拍江鈴兒腦袋,蔡琰微微一笑說道,「鈴兒,願意與姨娘去院中賞雪麼?」
「好呀!」江鈴兒笑着說道,「姨娘要彈琴麼?」
「唔……好吧,桃紅,取我焦尾,隨我一道去。」
「是,夫人。」
與此同時,潁水上游!
望着那層層厚實的冰層,江哲皺皺眉,環視左右說道,「你等怎麼看?」
滿寵上前,細細打量了一下河道,點頭說道,「司徒所言極是,潁水河道頗窄,若是來年春暖,恐怕下游百姓要遭殃啊……」
陳群亦上前,眺望了一眼遠處,笑着說道,「司徒仁義,下官佩服,不過整治河道之事事關重大,草草決定怕是有些不妥吧……」
「大人之詫異!」賈詡身後一青年聞言哂笑說道,「司徒欲治理潁水,可不單單只是為春洪之事,大人莫非不知,這潁水順流直下……」
「啊!」陳群這才醒悟過來,拍着腦門驚呼道,「下官失察下官失察……竟忘了此河順流直下,便是袁術首府壽春,司徒大才……這位是……」
江哲微微一笑,指着那青年說道,「仲達,還不速速予兩位大人見禮!」
「是,」那青年應了一聲,走前一步拱手拜道,「在下司馬懿,字仲達,現為司徒府中刀筆吏,望幾位大人多多指教……」
「豈敢豈敢!」一聽是司徒府上官員,滿寵、陳群急忙回禮,不過回禮之餘,他們卻是有些愕然。
刀筆吏?
李儒望了一眼賈詡,見賈詡笑容滿面,遂不予答話。
「如今袁術被荊州劉表、江東孫策兩頭攻打,首位難顧,司徒莫不是要趁機取壽春?」滿寵詫異問道。
「依下官愚見,」陳群插口說道,「不如我等靜觀其變,若是袁術敗,我等順勢取壽春,如果袁術勝,我等順勢取南郡,豈不是大妙,望司徒三思……」
江哲搖搖頭,望了一眼司馬懿,微笑說道,「袁術……留着此人還有大用,至於這潁水嘛,不是為取壽春而用,而是要運糧至壽春!」
「什……什麼?」滿寵、陳群有些愕然。
司馬懿朗朗一笑,拱手說道,「兩位大人,袁術不足為慮,荊州、江東乃是勁敵,助一鹿而滅二虎,豈不是大妙?」
滿寵陳群恍然,大笑稱善。
「子和,」江哲對不遠處的曹純說道,「我欲遣你扮作運糧兵,暗地助袁術一臂之力……等等,虎豹騎中楊鼎、孟旭等人還未歸來?」
「這……」曹純有些尷尬,抱拳訕訕說道,「末將失職……」
「罷了,此事先放下,」江哲搖搖頭,凝神說道,「還是先遣一人,與那袁術說說吧……」
話音剛落,司馬懿拱手說道,「若是司徒不棄,在下願往,只是不知司徒欲取何處作為助他之酬勞……」
「你怎麼知道我要取一處,而不是其他?」江哲微笑問道。
司馬懿猛然就感受到了那來自賈詡的眼神,那種叫自己心中難安的眼神。
「告訴袁公路,若是他願意割讓汝南,我便助他糧餉二十萬,兵馬……三千!」
「在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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