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忐忑不安地問道:「衛太醫,怎樣,可是我的孩子有什麼不妥?」
衛太醫搖頭睜開了眼,看阿嫵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同情:「不,胎兒很健康,曲妃不用擔心,只是曲妃的身體似乎有一些其他的問題,敢問曲妃一句,您最近是否常有頭暈或視物不清的情況?」
聽聞孩子沒事,阿嫵暗舒一口氣,頷首道:「不錯,確是如此,不過並不嚴重,只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我最近休息的不好吧!」
衛太醫朝千櫻使了個眼色,千櫻領會,上去將敞開的門給掩了起來,如此衛太醫才道:「請恕微臣直言,曲妃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不是因為休息不好,而是您的腦袋裏淤積了一塊血塊,從而壓住了某些經脈,使得您出現頭暈或視物不清的症狀。\www。qΒ5.c0m\」
「衛太醫,怎麼會這樣,主子最近並沒有撞到頭,好端端的怎麼會有血塊呢?」千櫻急急追問。
「並不一定要撞到頭才會出現血塊,有時候心情過度鬱結,或受到極大的打擊也會使血流不通,從而淤積在大腦中。」
「有辦法治嗎?」阿嫵沉寂半晌,問出了這麼一句。
「有!」衛太醫拈鬚沉聲道:「現在血塊還小,要去除它並不難,但是要不要治卻要由曲妃自己來決定。」
阿嫵先是不解,在接觸到衛太醫的目光時。隱約明白了什麼,試探地道:「是不是治療會危害到我地孩子?」
「沒錯,要去血塊,必然要用活血的藥,而這藥對孕婦來說卻是大忌,哪怕已經是五月有餘的身孕,也十之**會小產!」稍一停頓。衛太醫又道:「但是如果等孩子產下後再用藥,我怕已經為時過晚。待到那時曲妃你隨時會有失明的危險!」
他是太醫院的太醫,不是走江湖的郎中,當然也不會危言聳聽,一切的一切都是實言,要保孩子便有失明地危險,想要治病就必然會失去孩子,這對阿嫵來說實在是一個極難的選擇。
屋內寂寂無聲。針落可聞,阿嫵緊緊攥着帕子,任由手心滲出地汗水在帕子上悄悄蔓延,千櫻遲疑半天終是勸道:「主子,恕奴婢多嘴,只要您身子安健,孩子遲早還會有的,但是眼睛……您要是瞎了可怎麼得了。您說過,您還有許多事要做的!」礙着太醫在場,千櫻不便將直說,只能隱晦的提及。
衛太醫隨即道:「不錯,一旦血塊完全將經絡壓住從而失明,那麼微臣也沒有信心可以打散血塊。也許曲妃您以後將一輩子生活在黑暗中!」
「是啊,主子,您可得想清楚,這件事就是殿下知道了,想必也不……」
「夠了!」阿嫵肅然打斷了千櫻的話,描畫精緻的遠山眉默然揚起,眉梢帶着毋庸置疑的堅決:「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我放棄這個盼望已久地孩子,我要他好好活在這個世上,連容兒的那份也一併活着!至於我……」她起身親自拉開了門,抬頭望着碧澄不見一絲雲彩的天空。一絲淺笑逸在唇角:「人算不如天算。如果天真要絕我,那麼我也無話可說!」
「微臣知道了。微臣一定盡力而為,在不傷害孩子的情況下,為曲妃延緩症狀!」衛太醫如是說着。
阿嫵回首莞爾一笑:「如此就有勞衛太醫了。」側目見千櫻落淚不止,走過去拭着淚道:「傻丫頭,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我……我心疼主子。」千櫻哽咽地說着,是啊,這些年來阿嫵真的是很苦,孩子的慘死,親人的逝去,真相的揭開,一切地一切都對阿嫵來說是無比慘痛的打擊,明明心在滴血,偏還要裝着若無其事,甚至承歡於仇人的膝下,這一切還不夠,竟讓她得上這麼一種病,說不定哪一天起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阿嫵綻出一絲帶着幾許春寒的笑,帶着護甲的手在千櫻臉上徐徐滑過,痛,只有自己心裏最清楚,所幸的是,至少還有人心疼自己……
當安晴明得知阿嫵地選擇後,既未贊成也未反對,只是微嘆着氣說了一句:「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能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但願你能平安的走下去!」
阿嫵低頭睇視着在自己腳邊綻開的銀紅裙擺,點點鮫人之淚化做的珍珠綴滿用各色絲線繡成的花朵間,美侖美奐的錦衣下包裹的卻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值與不值都是阿嫵自己選擇地路,阿嫵一定會走下去!直至得到一切想要地為止!」類似的話她曾與建德帝說過,直至今日,她都一步一個腳印地在走,沒有後退,沒有畏縮,只是心變了……
阿嫵因血塊而可能會失明的事,在阿嫵的要求下,無惜被瞞了下來,而他此刻也忙的暈頭轉向,無瑕他顧。
沒錯,福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局勢,又開始有不穩之勢,時不時的有小股民眾在某處動亂,而等官兵趕到的時候,又消聲滅跡,不知去向,如此反覆不定,使得本來應該回京的無惜等人亦被拖住了腳步,不得不繼續停留在福建,為此,無惜八百里加急,向建德帝呈送了一份請罪的摺子,自責不該過早上折說福建局勢已穩,實有欺君之嫌。
建德帝得報後,將無惜兄弟好一陣嚴斥,命他們留在福建,一日局勢不定便一日不能回京,而這道旨意恰恰中了無惜的下懷,近期所謂的幾處動亂,根本就是他派人弄出來的,為的就是能繼續留在福建,不必回京趟混水。
如此着,無惜兄弟便奉命繼續留在福建當差。而這一留就又是整整近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裏,果然如安晴明所說,京中局勢一變再變,而太子將會被廢地預言也真應驗了。
建德五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圓夜,已經做了整整十年太子的三皇子辜無決因涉嫌逼宮謀反被廢,本該合家團圓的日子。紫禁城卻處處是刀光劍影,父子君臣之間劍拔弩張。當太子爺的那張手諭被擺在建德帝面前時,一切都結束了,不論太子是否承認,這張手諭都是鐵一樣的證據,他逃不掉被廢的命運,搬出毓慶宮,廢為庶人。終身軟禁。也虧得建德帝念在對孝嘉皇后的情份上,並沒有將其送往寧古塔或養蜂夾道,只是軟禁在一處宅院中,與世隔絕!
儘管在這件事上存在很多疑點,譬如手諭上地字跡似是而非,又或者太子不掌兵權何以能調動九門提督等等,但都改不了辜無決不再是太子是事實。
至此,最為年長的三位皇子。或傻或廢,排行第四地賢親王辜無傷一下子成了最引人注目的皇子,朝中百官紛紛上摺奏請建德帝儘快冊立新太子,有一半以上的人皆支持辜無傷,另一部分則支持七皇子與年幼的皇十二子,至於無惜……只有少數幾個人提議他而已。
可是。建德帝並沒有要再立新太子的意思,一應摺子均是不批,一些特別保奏辜無傷的甚至還被召至乾清宮訓斥他們結黨營私,罵的那些官員體無完膚,極個別人甚至回去後還大病一場,從此再沒有人敢提立太子一事。
在這件事上,本來躊躇滿志地辜無傷不僅沒討到半點好,還差點失了在建德帝心中的位置,別提有多鬱悶,便是連皇后也沒討到什麼好處。原也是。皇后本就是已經年老色衰,再加上又不是元配。在建德帝心裏位置早不如前,不過礙着她是皇后,還算有幾分尊重。
一時間京城裏人心惶惶,唯一沒有被波及的就是遠在福建的辜無惜兄弟二人,虧得當時全然信任安晴明,不然他們兩兄弟在京城肯定討不到好處,眼下既然混亂已過,那麼隨時可以啟程回京。
十月里,阿嫵腹中胎兒早已足月,卻遲遲不見動靜,倒不是有什麼問題,就是孩子總不見有降生的跡象,連衛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等。
而世事往往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本只是一件平常的晚生事件,周圍卻漸起流言,說孩子遲遲不生是妖異之像,說不定這個孩子就是妖孽,不然怎麼會到現在還不出生。
千櫻雖然極為阻止謠言,但還是有那麼一星半點傳到了阿嫵的耳中,過足月的她肚子已經很大了,比當初懷辜則容時還大幾分,行動極是不便,所以並不常走出住地那間院子。
阿嫵聽到謠言後,倒也未生氣,只是讓千櫻好好去查查,到底從何而來,既有謠言,那必然會有謠言編造者。
千櫻走後,阿嫵獨自走到院中,此時的太陽不過剛剛升起而起,清寒的秋天還帶着淡薄的霧水,手過處,便沾了濕意,抬頭攀了一根樹枝在眼前細瞧,青黃相間的樹葉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尾端,與盛放在樹下地秋菊形成鮮明的對比。
「在想什麼?那個謠言嗎?」身後有清凝的男聲響起,不必回頭阿嫵已知來者是誰,她扶着腰吃力地在一張石凳上坐下:「不是,我是在想今後的路會怎麼樣,先生,殿下真的已經決意爭奪帝位了嗎?」
安晴明半闔了眼,幽然道:「爭奪帝位可能是死,但是不奪帝位卻必然只有死路一條,事到如今,殿下就是想退也不可能了。」及此他咳了一聲,抬頭深深注視着阿嫵:「怎麼,在為殿下擔心嗎?可是你別忘了,只有殿下登基大寶,坐上那天下至尊的位置,你才有能力做你想做的事!」
阿嫵眉心微動,目光不偏不移的盯住安晴明,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也可以完成先生的心愿是嗎?所以先生從追隨殿下開始,就一直明里暗裏地主張殿下奪位,甚至親手佈局,將殿下逼到現在不得不奪位地境地!」
安晴明從容一笑,彎腰自椅邊摘了一朵黃月季,移椅來到阿嫵左側,抬手將其cha在阿嫵的鬢邊:「這樣一個三贏地局面不好嗎?何況我說的本就是實情,四皇子容不得殿下,所以一旦四皇子奪得帝位,那麼殿下就算不死也必遭到一輩子的軟禁,待到那時,你的仇要向何人去報?你說的這些殿下何嘗不知,但是他也默認了不是嗎?」撫一撫月季綻放的花瓣:「現在你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你當真不擔心殿下聽到謠言後的反應嗎?」
這句話說的阿嫵心頭大亂,沒錯,她最怕的就是無惜會聽信謠言,冷落於她及孩子,恰在此時,千櫻進來見過二人後輕聲道:「奴婢探聽得知,謠言並非出自府內,而是府外小兒的歌謠,眼下整個城鎮的小兒差不多都在傳唱這事,也不知那些市井之輩怎會得知娘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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