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醫辣手摧夫記 十四章

    王氏昨夜被幾個衙役闖入家中不由分說地鎖到了縣衙里,叫喚幾句便被那看守自己的官媒婆掌嘴,又熏了一夜的尿騷味,只得閉了嘴戰戰兢兢熬到了此刻。全/本\小/說\網突見屋子的門開了,進來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衣飾雖是簡樸,看着也甚是美貌,只臉容嚴肅,一雙眼睛直直地看了過來,竟似能看透自己一般。不知道她是何人,一下又緊張起來,想站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已是被綁得幾近麻木了。

    許適容到了王氏跟前,將她身上綁着的繩索盡都解了去,王氏揉着自己發麻的雙手,又驚又疑,連道謝都忘了說,只呆呆地望着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子。

    許適容蹲到了她面前,問道:「知道為什麼捉你來此嗎?」

    王氏垂下了眼睛,微微搖了下頭。

    許適容嗯了一聲,站了起來道:「跟我過來,給你瞧樣東西。」

    王氏見她不似那官媒婆般凶神惡煞,一進來就給自己鬆了綁,此時又叫跟她去看東西,口氣也甚是緩和,心中已是微微有些放鬆了下來,便又揉了下腿,撐着床腳站了起來,跟着許適容慢慢走了出去。

    門口那張大和官媒婆見許適容帶了王氏出來,雖是滿心疑慮,只也不敢開口過問,只在後面遠遠地跟着。

    許適容帶着王氏拐了個彎,到了前衙的一處邊角之處,指着扇門道:「東西就在裏面,你自己進去看下。」

    王氏有些不解,只也照着許適容的話,伸手推開了門,見裏面陰暗一片,透着股霉氣,那腳跨過了門檻,抬頭只一眼,便尖叫了起來。

    面前的地上,赫然擺放着一具森森白骨,頭顱處的兩個巨大眼窩深陷進去,似是陰陰地在注視着自己。

    王氏復又尖叫一聲,渾身汗毛直豎,轉身便要跑,卻被許適容攔住了去路。

    王氏緊緊閉上了眼睛,嚇得瑟瑟發抖。

    許適容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地上的這具屍骨,是在昨日城外的一處矮坡下挖到的,被埋在了個坑裏。」

    王氏方才那腿就被綁得氣血不暢,勉強才走到了這裏,此時聽到這話,早是軟坐在了地上,拼命扭轉了頭過去。

    許適容仔細看了下她的神色,這才道:「你知道此屍骨是如何被發現的嗎?」不等王氏回答,又續道,「那田地的農人前夜做夢,夢見個人,自稱城中的麻瘸子,說自己躺在他家田地下已是三年之久,氣悶得很,叫挖了出來幫着葬回祖墳去。那農人醒來,這才拿了鋤頭去挖,果真便挖了出來……」

    王氏又大叫一聲,兩手捂住了自己的頭。

    許適容聲音轉高道:「王氏,麻瘸子三年之前失蹤,你到處對人說他是因與你拌嘴後負氣出走的,如今他自己卻託夢叫人挖出了他屍骨,你作何解釋?」

    王氏一抖,那手慢慢地放了下來,看着許適容顫聲道:「我……我當真不知……瘸子……瘸子他當年確是與我拌嘴了一氣之下才離家的,許是到了城外,被盜賊掐死了再掩埋,也未可知……」

    許適容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道:「王氏,我方才我並未說那麻瘸子是如何死的,你為何一口咬定他是被盜賊掐死?」

    王氏渾身一戰,急忙道:「我方才不過是隨口說的,夫人莫要當真……」

    許適容微微笑了下,從袖兜里摸出了那塊虎紋玉佩,遞到了她面前道:「這東西,你必定是見過的吧?」

    王氏看了一眼,面色更是慘白,只仍是用力搖了搖頭。

    許適容嘆了口氣道:「王氏,知縣大人之所以沒在公堂審你,不過是憐你一弱女子,想來也無殺那麻瘸子的力氣,要給你留些顏面。只可惜你一心想替人隱瞞,那人卻無憐你之心,早就在知縣大人處將罪責都推在你身上了,說麻瘸子是你趁他熟睡扼喉而死,他不過是為了幫你,才移屍城外挖坑掩埋的。你死不足惜,只可憐你現在的丈夫和那不過一歲多的兒子,如今正在衙門門口哀哀痛哭,任那衙役如何驅趕亦是不肯離去。他們待你如此,你竟能鐵石心腸到這等地步嗎?」


    王氏猛地抬起頭來,面上已是潸然淚下,痛哭流涕了道:「夫人……求夫人救我……」

    許適容淡淡道:「你把實情講來,若人不是你殺的,自會幫你。」

    王氏抹了把淚,又看了眼身邊的那屍骨,這才嗚咽着一一道來。

    原來這王氏小名環兒,生母早死,繼母貪財收了那麻瘸子的豐厚彩禮,不顧兩人年歲相差甚大,一頂花轎便將她送了過去作填房。這王氏雖自嘆命苦,只也死了心地跟了麻瘸子過活。初時倒也過得下去,不想前幾年,那麻瘸子卻是被人引去染上了惡賭的毛病,沒幾個月便將家當輸得七七八八,王氏吵鬧幾句反被毆打,只得忍氣吞聲了下去。有日那麻瘸子的債主,城東的徐大官人帶了人到她家討要賭債,那麻瘸子聞風早逃了去,家中只剩她一人,見到這來勢洶洶的一幫人,正嚇得六神無主,那徐大官人卻是看上了她的樣貌,不但沒打砸,反倒是屏退了人,軟語相慰。那王氏平日和麻瘸子過日子,一顆心早成了死水,此時乍見到這樣的男子對自己溫存體貼,一下竟是有些心慌意亂,一來二去的便偷偷好上了。

    那麻瘸子欠了徐大虎一屁股的爛債,知道對方厲害,惶惶不可終日,卻是不見對方來討要,還以為自己走了好運,哪裏曉得那綠帽子已是被疊了幾層寶塔高。這日在外被人拉住喝酒,醉得在那酒肆倒地而眠,待至半夜卻是被凍醒了,這才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回了家去。那臥房的門卻是從里被閂住,拍打了幾下,卻是隱隱約約似是聽到了男人的說話聲,立時便心頭怒氣,用力踹了門進去,這才發現屋子裏的王氏和徐大虎,雖是都已經穿好了衣裳,只都還有些凌亂。

    若是平日,那麻瘸子怕了徐大虎的威勢,或也不大敢鬧,只此時卻是憑了幾分酒意,怒火衝天,掄起外屋裏的扁擔便朝徐大虎砸了下去。那徐大虎本是個惡霸樣的人物,綽號小霸王,不提防被砸了兩下,惡從膽邊生,人又粗壯,按住了麻瘸子在地便將他脖子掐住,未想卻是用力過度,一下將他掐死了。那兩人見出了人命,都有些慌張,只那徐大虎很快就定了下來,教了王氏對外人的說辭,趁了夜半無人回去趕了輛車來,悄悄將屍體搬上了車。他在城裏有些名頭,那守城門的聽是他說有急事要出城,便也放了出去。

    那徐大虎雖為人凶霸,只此時亦是有些心慌意亂,看看差不多了便尋了個坡地,慌慌張張地挖坑埋起了屍。待填埋好了泥正要回城,猛發現自己腰間與那縛帶相連的玉佩不見了,只剩個斷掉的絲絛,這才隱約想起方才扭打之間,似是被那麻瘸子給抓了一把。只此時就算懷疑在那麻瘸子手上,卻也是不願再挖出來看個究竟了,天色已是有些亮了,怕被人瞧見,急匆匆便回了城。

    「他起初還有些不放心,想着回去再挖出來看看,只後來覺着自己做得人不知鬼不覺的,慢慢便歇了心思。他對我原本打算的就是露水一場,待出了這樣的事情,更是不大往來了,只威逼我守緊嘴巴,說若是被人曉得,我也一道要吃官司。我沒奈何,待風頭過去了,便悄悄另尋了個人嫁了,不想瘸子竟是冤魂不散……」

    那王氏說着,又已是伏在地上痛哭着起不來了。

    許適容出了屋子,叫門口早已聽得目瞪口呆的張大去叫了文書過來給王氏另錄口供,自己便去了後衙,一直等到了快日薄西山,楊煥才回來了,腳步雖還算穩,只面上卻紅紅一片,顯見是喝了不少酒。

    楊煥見許適容似是在等自己的樣子,心中一喜,正要借了酒意去歪纏下,突見她冷冷抬眼掃向自己,面色嚴厲,那酒意立時便散去了一半,想要開口解釋下,突見響兒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道:「老爺夫人,咱家後院大門抬來了兩頂轎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楊煥怔了一下,急忙趕了過去。到了門口,見巷子裏果然停了兩頂墨綠垂花軟轎,簾幕低垂,邊上各自站了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正瞅着,突見後面繞出了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對着他行了個禮,口稱拜見知縣大人,又笑眯眯指着轎子道:「在下陳府的管家,我家老爺便是今日蜘蛛樓里做東的那位。方才陪着吃酒的那兩位姑娘仰慕大人,我家老爺便買了她們,命我抬到了這裏,還望大人憐香惜玉,這才不辜負兩位姑娘對大人一番情意。」

    那管家說着,軟轎邊的丫頭便伸手掀開了轎簾,楊煥瞧去,見裏面坐着的那兩個女子,果然便是蜘蛛樓里陪着自己吃酒的那憐憐惜惜兩個,俱是皓齒朱唇、粉妝玉琢,最妙的還是對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只一個梳了如玉高髻,一個梳了瑤台髻,此時手上各拿了柄牡丹薄紗團扇,正半掩了臉,只露出一雙妙目看向自己。

    楊煥正看着,耳邊突聽身後響起了陣咳嗽聲,一個激靈,方才生起的那旖旎遐思立時便散了去,急忙轉回身去,對着許適容解釋道:「我在酒樓里只聽這兩個唱了首曲子,別的就沒甚了……」只那說話的聲音卻是越來越輕,又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着她臉色。

    那管家起先聽自家的陳老爺說這新到任的楊知縣少年風流,這才叫他送了這憐憐惜惜過來的。本見他眼睛已是盯着那轎里的人不放了,正心中暗喜,突見門裏現出了個年輕婦人,不過只咳了一聲,那楊知縣立時便變了臉色,只顧對着那婦人解釋,想來應是知縣夫人了。想了下,便對這轎子裏的憐憐惜惜丟了個眼色。

    那憐憐惜惜本是陳府里養的女伎,今日被陳老爺帶了出來陪那新上任的知縣大人吃酒,本以為也和陳老爺一樣是張老瓜臉的,待見到竟是個翩翩少年郎,早就歡喜無限,在那飯局之時便是使出了全身力氣巴結討好,偏巧楊煥又是個風流好色的,當真是一拍即合,相見恨晚。此時眼見好事要成,那知縣大人卻突然變臉,對着身後的一個婦人不住解釋,又見府里的總管對着自己丟眼色,急忙從那轎子裏出來,一陣香風拂過,人已是一左一右跪在了許適容的面前,哀聲求告道:「我姊妹倆仰慕大人英姿,甘願服侍夫人,絕不敢有二心,請夫人成全了我倆的一片心意,萬分感激。」嘴裏是對着許適容在說,那眼風卻都飛向了楊煥。

    那楊煥聽這兩個美人跪在地上鶯鶯嚦嚦的,又見秋波不斷地,身子早酥了一半,剛要上前扶起,卻見許適容看向了自己,笑道:「楊大人,這兩位美人,別說是你,便是我見了也是憐惜得很。她倆既要從了你,我自然不會阻攔。只一條,你若是收了,去外面找個地養起來,連你自己的東西也都一道搬了去,往後再不要回來了。我這裏地小,擠不下這許多人。」

    楊煥見嬌娘面上雖帶着笑,只那眼裏卻是冷冰冰一片,說出話的更是透出了絲陰涼之氣,突想起她昨夜裏說自己打地府里回來的話,猛地打了個寒戰,那剩下的酒意也散沒了,急忙陪了笑臉道:「我何時說要收人了?好好的誰要搬出去住,這就攆了去!」嘴裏說着,已是板起了臉,也不看那憐憐惜惜,只對着管家道:「快些抬了回去,小爺我什麼沒見過,當我是那鄉下地方出來的?」

    那管家聽知縣大人說完話,心中已是暗自鄙夷,竟是碰到了個懼內的,待見他已是轉身隨了那夫人往裏面去了,沒奈何只得叫起了憐憐惜惜打道回府向那陳老爺回報去了。

    楊煥見嬌娘面色不善,暗道原來之前那許了自己討侍妾的話都是作假哄騙的,說不定那青玉便是被她授意才鬧出那樣一場的,所以才沒有像從前那樣拎去賣了。到了地方不過一日,那性嫉善妒的本性便又露了出來。心中越想越覺着有理,只也不過在心裏念叨幾下罷了,嘴上卻是不敢多說,等跟進了屋子見沒外人了,正尋思着發個什麼賭咒哄下她,耳邊已是聽見她說道:「你心中必是怨我方才攔了你的好事吧?」

    楊煥嚇了一跳,正待否認,許適容已是冷冷道:「我從前說過的話,自然還是作數的。方才攔你,不過是因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剛到此處還沒兩日,就已經吃了人家的酒,吐是吐不出來了,也就作罷。只這送來的人若是再要了,只怕往後就真要被人牽着鼻子走了。」

    楊煥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嘿嘿乾笑了兩下,正要說些什麼討她歡心,又聽她說道:「麻瘸子的媳婦已是招出了個害命的疑犯,只那人也算這青門縣裏的地頭蛇,人稱小霸王,我怕你不敢動他。若是不敢,明日就胡亂判他媳婦殺人,也好結了案子。」

    楊煥見她表情不屑,自覺被看輕,怒氣雄發,大聲道:「我呸!哪裏來的龜孫子竟敢搶了小爺的名號!你瞧着吧,我若不把這土霸王打掉,小爺我就枉稱小霸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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