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丫鬟聽見有人叫她,抬頭一看是妙香,便朝她抿嘴笑了笑。
身邊的婆子輕咳一聲,妙嵐又趕緊低下頭去。
那婆子一身半新的衣裳,頭上斜斜地插着一支赤金髮簪,手腕上帶着一個玉質不好卻看起來十分上檔次的手鐲,她笑吟吟地迎上來道:"外面冷,姑娘先進屋去罷。"
傅雲蓁點點頭。
那婆子擠開妙香與念音,躬着身一臉恭敬地走在傅雲蓁身邊。
合鈴院裏的屋子不多,總共一間正房,兩間廂房,幾個耳房,還有放置雜物的木房以及丫鬟們平日裏燒水做飯的小廚房。
屋中地龍已燒得火熱,傅雲蓁進入內室後,注意到炕上梨花木小几上吃了一半的糕點,她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轉開眼去。
那婆子殷切地拉着傅雲蓁在炕上坐下,目光掃到那堆殘肴,臉色一沉叫道:「一群沒規矩的東西,吃完了東西竟也不收拾,難道還要等着姑娘來動手嗎?"說着她隨手指了一個丫頭。
被指到的小丫頭慌忙上來收拾小几上的東西。
手一抖不小心將盤裏的半塊綠豆糕掉在了地上,婆子噴着唾沫一陣數落。
等小丫頭走了,她才面上帶了笑,討好道:「姑娘別跟她們計較,老奴自知道姑娘要搬進來後,就沒日沒夜地教管她們,可她們腦瓜子不靈敏,教了半日卻還是這樣一副不長進的樣子,總是記得了東忘了西的,怠慢了姑娘,姑娘可千萬不要介懷。」
傅雲蓁笑笑,「無妨。」
婆子又道:「老奴姓秦。」
傅雲蓁禮貌地叫了聲:「秦嬤嬤。」聽得那婆子一臉喜滋滋。
妙嵐立在炕邊低着頭,一聲不吭。
屋中熱鬧起來,妙香與念音二人分明立在內室與外室指揮着搬東西的丫鬟們。
「誒誒誒,你們輕些,這個屏風就放這兒罷,那些都放到那邊去。」
「這幾個箱子放到那個角落去,輕些輕些......」兩個小丫鬟分兩端抬着一個黑色的大箱子走了進來,許是那箱子重了些,二人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要跌倒一般。念音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去一把扶住箱子,氣沉丹田,憋住一口氣道:「你們放開吧,這個我來拿就行了。」
那兩個丫鬟看着念音,驚訝地張大了嘴。
這人好大的力氣!
秦嬤嬤盯着那個黑箱子,眼珠子轉了轉,轉過來向傅雲蓁問道:「這箱子這麼重,不知姑娘裝了什麼東西在裏頭?」
「也沒什麼東西,不過是些雜物罷了。」傅雲蓁笑道。
「哦。」秦嬤嬤似乎懂了,她移開眼去,繼續插着腰,胡亂指揮着他人。
念音抱着箱子在屋中晃了一圈,沒找到好的放處,便轉過身來問傅雲蓁道:「姑娘,這個箱子放在何處?」
傅雲蓁沉吟片刻,手一指:「放床底下罷。」
秦嬤嬤的眼睛裏像點了根蠟燭,亮得發光。她彎下身,本還想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卻聽妙嵐在一旁低聲道:「姑娘是否有些餓了,奴婢叫小廚房上些點心來罷。」
已是傍晚時分,傅雲蓁一下午未進食,的確有些餓了,她笑着點頭,「有勞妙嵐姐姐了。」
秦嬤嬤不滿地掃了妙嵐一眼,按捺住沒說話。
知道今日三姑娘要來,小廚房的點心是早就備下的,沒多久,就有兩個丫頭端着托盤上來,放下幾盤香氣引人的糕點。
糖蒸酥酪,梅花糕,芸豆卷,都是傅雲蓁平日裏喜歡的點心。
那邊東西都已放置地差不多了,傅雲蓁自己吃了幾塊,便朝妙香與念音揮揮手,「你們休息片刻罷,來吃些東西。」
念音咽咽口水,搖頭道:「我不愛吃這個。」
傅雲蓁目光落在她上下滑動的喉頸間,淡淡地笑着,移開眼去。
妙香興高采烈地拿起一塊梅花糕吃起來,秦嬤嬤在一旁目光灼熱地看着,笑道:「這丫頭有福氣,誰家的姑娘能像三姑娘這樣親厚待人,若換做了別人的丫鬟,怕是連糕沫子都嘗不到。」
妙香笑得見牙不見眼,她將手中剩下的半塊梅花糕塞入嘴中含糊不清道:「那是,我們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傅雲蓁嗔了她一眼,妙香嘻嘻地笑。
秦嬤嬤的目光在三樣糕點間晃了晃,最後定在了梅花糕上。梅花糕顧名思義,用梅花做的,不過這東西看似簡單,做工程序卻要求十分精細。
首先,要將新鮮摘來的梅花洗盡,細細碾成粉末,與珍珠麵粉揉在一塊放入蒸爐中,掐好火候,蒸的時間不能多也不能少,在恰好的時機將糕拿出蒸爐,出蒸的梅花糕香甜糯口,吃過後唇齒留香,不過梅花只有冬季才有,等開了春就沒了,故而這東西並不多見。
秦嬤嬤在一次偶然嘗過之後,那味道就再也忘不掉了。
她盯着梅花糕,就差沒將眼珠子粘在上面了,她舔舔唇道:「我們能跟着姑娘,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傅雲蓁勾唇,她將盤子往秦嬤嬤的方向推了推:「嬤嬤,你也吃一塊罷。」
「哎呀,老奴又沒出什麼力氣,無功不受祿,吃不得,還是讓妙香吃罷。」
妙香又拿起一塊塞入嘴中。
秦嬤嬤看得肉痛,她乾笑一聲又道:「老奴其實也有些餓了,既然姑娘讓老奴吃,那奴婢就不客氣了。」說完,她將整盤梅花糕都端了過去。
妙嵐動了動嘴,正要說話,卻見已有一隻手將秦嬤嬤的手按了下來。
「姑娘都還沒怎麼吃,你把整盤拿去做什麼?」念音在農莊裏長大的,力氣要比一般的丫鬟大很多,她將秦嬤嬤的手牢牢地按在桌上,蹙眉問道。
秦嬤嬤感覺自己的手仿佛被一枚釘子釘在了桌上,又硬又疼,絲毫動彈不得。
她的臉色變了變,忙賠笑道:「我哪有要將整盤拿去,不過是盤子離我遠,我想要揀一塊吃罷了。」
念音鬆了手,道:「你揀吧。」
秦嬤嬤小心翼翼地挑了塊小的吃了。
天色漸暗,屋中一切都已經收拾好了,陳嬤嬤來詢問過一番後走了,秦婆子殷勤地將陳嬤嬤送到門口才回來。
傅雲蓁草草地用了點晚膳就進入內室看起了書,室內點了幾根快要燃盡的蠟燭,火光昏暗,時時躍動。
念音見傅雲蓁看書看得不甚不安穩,便挑起門帘子,說是去找些蠟燭,順便去小廚房熬碗安神湯來,讓姑娘晚上可以睡得安穩些。
妙香正在鋪床,妙嵐坐在一旁拿了香熏衣,傅雲蓁看了念音一眼,叫住她道:「你順道將小几上吃剩下的糕點拿去小廚房罷。」
念音應了一身,動作利落地端着小托盤往外走。
屋外果然又下起了大雪,念音攏了攏身上的棉襖,跑到東邊的木房找了些蠟燭,又疾步向廚房走去,快到廚房的時候,似乎隱隱有人聲穿來,念音心中生疑,緩緩慢下腳步來。
只聽一個尖酸的聲音不屑地響起:「切,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麵皮子是長得不賴,不過也是一副狐媚子樣,將來長大了保不齊學她那外室娘去勾引誰。」
「噓,嬤嬤你小聲些,我可聽李四家的說,這三姑娘如今是大太太房裏人,你說話時悠着點,可別讓別人聽見了,小心去大太太面前告你的狀。」
「去大太太面前告狀?她不過是只母雞而已,還不會下蛋,怕什麼,在這個院子裏我說了算,我的腳蹬一蹬,土地就要晃一晃,誰…誰敢告狀去?」秦婆子喝得醉醺醺的,說起來話舌頭都要打結了。
「人家妙嵐可不怕你。」那廚娘切了一聲道。
「妙嵐?」秦婆子的聲音提了提,隱有得色道:「我今日當着三姑娘的面拿了整盤梅花糕,她都沒敢吭一聲,我與你打賭,她若敢向大太太告狀,我就去喝一壺黃湯水。」
廚娘還欲再說,卻猛然看到有個人影在頭頂上晃動,唬得她驚叫一聲,從門欄上蹦了起來。
秦婆子的耳膜被尖銳的叫聲震了一震,她伸出一根小指頭掏掏耳朵,皺眉道:「叫什麼叫,我告訴你,妙嵐在我面前可是......」秦氏說到一半,感覺有些不對,抬起頭來看,只看到一張臉出現她面前,燭光從廚房照過來,照在那張臉上,愈發顯得那臉殺氣騰騰。
秦婆子「哎喲」一聲,腿軟了半邊,她扶着門欄子叫了聲哦彌陀佛,借着酒勁拍拍胸脯給自己壯膽道:「何妨鬼怪,敢來嚇唬你娘老子!」
念音氣得渾身發顫,她一把揪住秦氏的衣領罵道:「你這個刁奴,真是無法無天了,我這就押着你去見大太太。」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6s 3.960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