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號晝夜不停地向着太平洋的任務海域前進。\\www.yibigЕ.com\\
太平洋,太太平平,聽着倒是蠻吉利的!
據說,這名字的由來和著名航海家麥哲倫有關。當年,麥哲倫在橫渡了大西洋、繞過南美洲後進入了一片寬廣的海域。他在這裏航行了100多天,都沒有遭遇大風大浪。這和洶湧澎湃、波浪滔天的大西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麥哲倫就給這片海域起了「太平洋」這麼個名字。
可惜,航海界都公認,太平洋是個起錯了的名字。因為太平洋其實是個反覆無常的海洋,各種熱帶風暴、颱風、氣旋、寒潮經常在洋面上掀起驚濤駭浪。當年麥哲倫只是非常湊巧地走了赤道無風帶而已。
傍晚時分,同屋的氣象分析員王姐交班回來,跟大家通報當前的天氣情況:陰雨,風力7級,浪高3米。據說半夜後的情況可能更糟,航海部的老大們正在開會商討是否要採用備用航線避開風浪。
這也是遠望號的一個優勢。因為船上有着比普通商船更先進的衛星接收和通訊設備,可以接收更多的氣象雲圖,經過船上氣象部門的分析,就能及時預報大洋上的風暴,從而可以提前採取規避措施,減小風險。
但是,這會兒的風浪已經讓芳華很難受了。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覺得頭暈噁心,四肢無力,不想爬起來。
而睡在芳華下鋪的數據處理工程師曾姐,年紀要大一些,身體要弱一點,已經開始不停地「交公糧」了。這是船上對嘔吐的代名詞。
芳華胸口心裏也是一陣陣的難受。她想:也許像曾姐那樣吐出來就舒服了。可是不行啊,一吐就止不住了。如果醫務人員都吐得虛脫了,那誰來給那些在重要崗位上的工作人員輸液打針呢?
要不,試試小康的秘方?
下午在「向祖國再見」儀式後,小康和陳健陪着芳華說了一會兒話。他們見她臉色不好,小康就貢獻了他的秘方。
原來,去年小康出任務上船前在接風宴上喝得大醉,躺了一天多。結果剛出海的時候遇上了大風大浪,他卻沒有吐過。當時,船上的一位老海員也說,這法子是對一些人管用。
看芳華將信將疑的樣子,小康還不由分說地回艙室給她拿了一瓶半斤裝的紅星二鍋頭,讓她試試。
現在,芳華覺得暈船實在是太難受了。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了那個小酒瓶,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就這麼動一動,又覺得頭暈了。
等頭不那麼暈的時候,她打開酒瓶蓋,聞了一聞,倒是酒香清冽,不難聞。
只是,芳華從來沒有喝白酒,頂多是喝些啤酒、葡萄酒這樣的低度酒,不知道自己喝多少會醉、醉了又會是什麼樣子。
但,既然現在自己大概是頂不過去了,死馬當活馬醫吧!反正,人生難得一回醉嘛!
芳華猛地往嘴裏灌了口酒,不等品一品就咽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感覺一團火從喉嚨到胃裏一路燒了下去。
因為暈船,剛剛好像還糾結在一起的五臟六腑,仿佛被這股熱力化開了,心裏覺得輕鬆舒坦多了。
芳華不由得又喝了幾口酒,除了這溫熱的感覺更擴大外,似乎沒有別的不舒服。
等芳華喝了大半瓶後,開始覺得身子開始有點軟了,頭也暈了起來。芳華再看看酒瓶里剩下的那點酒,想了想,還是很乾脆地把它們喝了下去。
讓我一次醉個夠好了!
芳華躺倒在床上,等着醉酒的感覺發作。雖然是頭暈了,但還沒有暈船那麼暈,反而是有點要昏昏欲睡的感覺。
於是,芳華打了個呵欠,合上了眼。慢慢地,她就在大海的風浪中睡着了。
夢中,她覺得自己仿佛成了個小嬰兒躺在搖籃里,一位三十多歲的**坐在旁邊輕輕地搖着搖籃。她的大腿上還趴着個小男孩。他的眼睛半閉半開的似乎快睡着了,但手裏還搖着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給搖籃中的妹妹扇風。
夢中的芳華借着酒精的作用,將大海對遠洋船的劇烈晃動幻化成了母親對搖籃的輕輕搖動。她越睡越踏實。
後來,她似乎又是身處火車車廂內。火車也在「咣當」「咣當」地晃蕩着,但她卻躺在一個溫柔的懷抱里,溫柔得讓她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這一覺她睡到了早上五點半。雖然船體還在晃動,身子也有點軟,但頭暈已經覺得好多了。既沒有酒醉的暈,也沒有暈船的暈,這大概是二者以毒攻毒、負負得正了。
不過,經過一夜的風浪,船上暈船的人可就多了,芳華的三個室友也無一倖免。船艙內、過道間,開始瀰漫着嘔吐物難聞的氣味兒。有些本來還沒暈的人被這味兒一刺激,也就跟着大家「交公糧」了。
但這味兒的難聞程度對芳華來說,還遠不及當年搶救中暑的趙老四時那股惡臭的百分之一。所以她戴上棉紗口罩,就可以不受這味道的干擾了。
她叫室友們去吃早飯,她們卻都不想動。芳華好不容易拉着比較年輕、情況稍好點的護士小潘,一起去餐廳吃飯,卻發現這裏空空蕩蕩的,就沒幾個人來吃。大概也都在床上躺着忍受暈船的折磨吧?
船長和政委正在廣播裏反覆動員大家去餐廳吃飯,哪怕只喝碗湯也好。過了一會兒,陸續來了十幾人,但他們都面無人色,走路發飄,顯然是響應號召、勉力來「喝湯」的。
其實,廚房真是花費了心思,做的飯菜都很清淡、又勾人食慾。芳華就着泡菜喝了碗白粥吃了個花卷,算是食量不錯的了。她感覺吃了東西,胃裏還更舒服些了。
對面坐的秦主任非常驚訝地說:「行啊,小林。第一次出海就這麼容易過了暈船關啊!」
芳華也笑了笑:「主任先別表揚我,這才剛開始啊!萬一我經不起表揚,後面晚節不保了呢?」
秦主任雖然面色也有點發青,但還是笑着說:「我有經驗,看你這臉色就知道你不會暈船了。」
旁邊皺着眉頭喝粥的小潘有氣沒力地說:「我可聽老船員們說了,這不暈船的人是小腦不發達的。暈船的呢,暈得越厲害,小腦越發達。」
芳華一愣,這不可能吧?就是平衡感不好的人才暈船嘛!應該剛好相反才對。
她疑惑地看向秦主任,他低聲笑着說:「這沒什麼,大概是一種酸葡萄的心理吧!」
哦——,芳華也不由失笑,為這些海員想法子自我調整心態的手段感到好玩。
在大海上和風浪搏擊,反而把他們鍛煉得心胸開朗、富於幽默感。比如,他們會形象地將暈船的情狀總結成一首歌:「一言不發,二目無神,三餐不進,四肢無力,五臟翻騰,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久臥不起,十分難受。」
顛簸幾天後,船終於駛出了大風大浪區。
這一天是國慶日,一大早大家就聚集在後甲板舉行了慶祝活動。船員們向着遠方歌唱祖國,並打出了「祝福祖國繁榮富強」的標語。幾個小時候,他們都聚集在活動室收看衛星轉播的**大閱兵實況。
閱兵的場面是很激動人心,大家看得興高采烈。芳華坐在人群中,卻有點沉默。
晚飯後,大家最喜歡的後甲板轉圈運動又開始了。這後甲板雖然要比前甲板好一些,但依然有些地方有點傾斜,再加上還有風浪,人們走起來都有點像走鴨步。
上面幾層靠船體中部的平台雖然要小一些,但晃得不厲害。所以,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一邊看海一邊聊天。
芳華獨自坐在218平台的一角,抱着膝蓋看着西邊的海面。可惜天上雲層很厚,今天是看不到落日了。
陳健見她一個人坐,就走了過來,邊坐下邊問:「怎麼樣,前兩天暈船沒?」
芳華搖搖頭。
陳健笑了笑:「不會真是喝了小康的酒吧?」
芳華點點頭。
陳健笑得更厲害了:「你還真信了啊!他那是故意逗你的。」
「逗我?為什麼?」
陳健意味深長地看了芳華一眼:「一醉解千愁唄!」
芳華搖搖頭:「我哪有愁啊?」
「沒有嗎?那怎麼白了少年頭?」
芳華無語,轉過頭繼續看向了船尾的海面。那裏除了有白色的浪花,還有些海燕在海面追逐啄取着遠洋船拋棄的食物。
陳健也不再多問,只是說:「多看看海也好。你看這海,這天,多麼寬廣啊!而人心,應該是比大海和藍天都更寬廣的啊。」
芳華喃喃地說:「嗯,有的人就是這樣。」
「你也可以啊!只要你把你的煩惱都拋到大海里去,把你的憂傷都丟到白雲里去,你就會心胸開朗了。」
「嗯!」
從此,芳華每天都會抽時間上甲板看看天、看看海。
她忍着倒時差時的難受,在北京時間的…多鍾爬起來,去看海上日出。雖然多數情況是多雲天氣,太陽的光芒被遮擋了很多,但也讓她看到了一次激動人心的日出。那天沒有什麼雲彩,太陽一躍出海面就霞光萬道,照得到處一片金燦燦的。非常耀眼,但也非常壯觀。
而在航行中的驚喜時刻,就是聽到駕駛艙的副航海長在廣播裏喊:「左舷前方2海里,發現一群海豚(或是幾頭鯨魚)!」
這時候,有空的人都會跑出來觀望。只見活潑的海豚不斷跳躍戲水,像是飛魚一般;或是黑鯨時而浮起、時而下沉,像是海中的潛艇。
每當這時,大家都像孩子似的笑鬧着、指點着,並且趕緊拿出相機拍照留念。
這種驚喜是比較少的,更多的時候是連着十天半月見不到陸地也見不到一隻船的影子,或是在風浪中顛簸的日子。
即使風平浪靜,但天天看着空蕩蕩的天與海,偶爾只有些海燕或者海鷗飛過,看久了也很枯燥。
船越向南,自然天氣越熱了起來。芳華已經只穿襯衣了,而此時的北京卻是初冬了。
風浪倒是越來越小了。因為靠近赤道附近的海況就是比較平靜的,也就是麥哲倫當年走過的航線吧。
不過,赤道的白天再熱,到下午或傍晚時分,也會下一陣暴雨。所以,晚上還是挺涼爽的。
有一天黃昏的暴雨後,東方出現了無比碩大的彩虹。準確的說是虹霓,因為是兩道。下面一道是虹,色彩艷麗;上面一道更寬廣的是霓,要淡一些。
在深藍色海水和蔚藍色天空映襯下,這七彩的虹霓瑰麗得如同仙境。
而在涼爽的晚上,芳華常常盤腿坐在甲板平台上,看海看星。累了,就直接向後一倒,仰躺在杉木甲板上眺望星空。
深邃浩瀚的星空,似乎有種讓人寧靜,讓人思考的力量。
這些星光從發出到抵達地球,可能都經過了幾十萬光年的跋涉吧!天文學家能夠探測到的最遠星體是120億光年的距離,而太陽系才只有46億年的壽命。人類的歷史在宇宙的時間長河裏,顯得多麼渺小和微不足道啊!
而一個人的生命和這些比起來,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所以,人活着不是看他活得長短,而是看他能不能在短短的生命中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所以,江大哥的生命就如煙花,雖然只綻放了一剎那,但這一剎那是如此絢爛如此驚艷!他的生命無悔,他的青春無悔!
想到這些,芳華那顆傷痛的心才慢慢開始恢復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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