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樑主任的電話,芳華覺着自己胸口憋了一股氣,在病房裏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www。qВ5。c0m
好在病人的情況都平穩,自己也不當班,她就和付老師打了聲招呼,跑出病區去散心了。
現在的她只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冷靜一下。於是她來到了高幹病區後面的一個小花園。
這個時候,大多數病人還在午睡沒起來呢,這裏又不是交通要道,四下里沒什麼人來往。
芳華有長椅也不坐,就在椅子前面來回踱步。她的心裏又酸又苦。
終於,她忍不住對着空氣大喊了一聲:「林芳華,你就是個混蛋!」
突然,後面有人撲哧一笑:「呵,這是怎麼的啦?還把自個兒罵上了!」
芳華聽聲音就知道是江波。暈,怎麼這麼矬,又在這人面前沒形象了!
不過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芳華都麻木了。她繼續踱着步,煩惱着自己的心事。
江波走過來見她不理人,也沒說話,直接往長椅上一坐,雙手向兩邊椅背上一搭,一副很逍遙的樣子。
芳華走過來,掃了江波一眼;又走過去,再掃了他一眼。終於看不慣他坐得太愜意了,憤憤地說:「你這人,怎麼沒事兒老在協和晃悠啊!你們單位很閒啊!」
江波見她遷怒於人的樣子,覺得很好笑:「怎麼,這協和是你家開的?還不許別人來啊。」
芳華沒好氣地說:「來就來吧,別老在我面前晃悠。」
江波指指後面的病房,笑着說:「我今天可不是來看你的,有個長輩住院了,我來看病人的。」
「那看了沒啊?沒看的話,趕緊去看。看完了,就請您老趕緊從我面前消失。」
江波呵呵笑出了聲:「不是吧,你今天吃炸藥了,這麼大火氣?」
芳華擺擺手:「別理我,煩着呢!」繼續踱步。
江波臉色一暗,他收回雙手環抱胸前,翹起二郎腿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對芳華說道:「有什麼事好煩的,說出來聽聽嘛!」
芳華嘟囔着:「說了你也不明白!」
「呵,別小看我150的智商!」
「你就是250也沒用!」芳華說了這句氣話,又不禁被自己這話里的歧義逗笑了。
江波滿不在乎地說:「你看你都罵自己是混蛋了,我也就不說你什麼了!」
芳華的笑容卻又收斂了:「我就是個混蛋。」
江波無奈地拍拍身邊的空位:「坐下來,聊一聊,到底什麼事啊!」
芳華搖搖頭,還是站着說話:「我不坐。」
「怎麼?還自己罰站啊?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啊?
在江波的反覆追問下,芳華終於說了。
原來前幾天,嘉輝的實驗結果和數據初步整理出來後,梁光明將他介紹給來華西訪問的同行兼老友羅賓斯教授。
這羅賓斯是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院的臨床病理學和細胞病理學專家。當年梁光明去加州訪問的時候,曾和他交流過學術,他對老梁豐富的臨床病理經驗很是佩服。
這次他看到嘉輝的電鏡研究結果覺得挺有價值,主動提出和川醫加強病理學方面的合作。以斯坦福的技術優勢,再結合川醫的病源優勢,希望能在臨床病理的研究方面取得新進展。
梁光明當然很高興,趁機提出進行人才交流合作,希望斯坦福方面能幫川醫培訓一批病理學人才。除了進修和訪問學者外,他還提出聯合培養研究生的計劃。這個研究生的人選自然是自己的侄孫了。
聽說了這些電鏡實驗結果都是嘉輝用業餘時間做出來的時候,羅賓斯就對嘉輝的勤奮聰敏很欣賞了。他欣然同意讓嘉輝畢業後,到他的實驗室繼續做研究生課題,這課題可列為雙方合作項目的子課題。
沒想到的是,梁光明和嘉輝說起此事,嘉輝卻猶豫着說再考慮考慮。而今天一早,嘉輝就和梁主任明確說了,不去美國,就在國內做課題。
這可把老主任氣得不輕。自己拼着一張老臉給他爭取來這麼個機會,這小東西竟然放棄了?!
問他什麼原因,只說就在國內做實驗也一樣。
對這個從小就有主意的侄孫,梁主任也沒辦法。他想到了芳華,所以打電話過來讓她好好勸勸嘉輝。
芳華一聽就明白了,都是昨天自己那一通胡說八道,讓嘉輝又起了傻念頭。
她對江波說:「你說他傻不傻,去國外深造的機會都不要了。」
江波看着激動的芳華,沒有說話。
芳華就是為了發泄一下自己的情緒,也沒指望他說什麼。
她又自顧自地說:「你說我是不是個混蛋,一次又一次地拖嘉輝的後腿。」
江波開口了:「你不是混蛋,他也不是傻瓜,他只是……」他沒說完,就停下了。
「他還不是傻瓜?天下就沒有比他更傻的傻瓜了。當然,天下也沒有比我更混的混蛋了。」
江波無奈地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混蛋一號!」
芳華一點不覺得可笑,只是接着邊踱步邊說:「我怎麼辦?當然是要勸他去了!可是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有那麼難嗎?這誰都看的出來,他應該去美國的啊!」
「廢話!你以為我的嘉輝真是傻蛋啊?他會不知道出去的好處嗎?他都是為了我才——」
芳華話沒說完,眼角就泛起了淚花。她急忙用手一抹,每次都被這個傻蛋嘉輝「氣」哭,真是沒用!
江波第一次看到芳華流淚,雖然她很快就擦了,但他心裏還是覺得有點難受。
悶坐了一會兒,他說:「雖然我不是太明白梁嘉輝這麼做的原因,但你說是因為你,那你總應該能想出辦法來嘛!」
芳華站累了,也在長椅上坐下來。
她凝視前方的灌木叢,緩緩地說:「你不了解嘉輝。他太有責任感了,從小就知道照顧他**媽。在他的潛意識裏,女性是偉大的,也是弱小的。所以長大了,他就成了尊重女性的典範。我最愛他的也是這一點。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沒辦法勸得動他!」
江波半側着身子,看着芳華的側臉:「那你跟他說,他這麼做是錯的。泰戈爾有句詩,叫做——斟滿彼此的酒杯,但不要同飲一杯。」
芳華心裏默念了一下,承認有道理,但她說道:「不行,沒用的。他會說,留在國內也會做出一番事業的。你不知道他的辯才很好,他想好的事情,別人很難勸得動!」
「你也勸不動?」
芳華斬釘截鐵地說:「我也不行!因為只要是他覺得為了我好的事情,就會堅持下去的。除非我死了,或者我離開他,他才可能改變。但是除非我死了,我都是不會離開他的。」
江波見芳華的眼睛因為激動而閃閃發亮,不由有一瞬失神。
他垂下頭,想了一會兒又問:「如果你暫時離開他呢?」
芳華不滿地說:「什麼意思?」
江波坦然地看着芳華:「我是說,就像你們現在這樣,兩地分開呢?」
芳華的頭腦里似乎有了點頭緒:「你是說——」
江波和盤托出:「對,就是你在外地學習。」
「可是,實習快完了啊!」
「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留在北京工作,比如說就是協和吧。而嘉輝又要在四川讀研究生,反正你們暫時還是不能相聚。那他幹嘛不接受去美國學習的機會呢?等他學成歸來,還可以在北京找工作嘛。以他的資歷,北京的大醫院又這麼多,應該不難吧。這樣,你們不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嗎?」
芳華聽着倒是眼睛一亮,這計劃不錯,挺合理的!自己要是不回四川,嘉輝很可能就會接受出國邀請了。
可她馬上又拍着自己腦袋,煩惱地說:「哎呀,可惜協和留我們的時候,我拒絕了!」
江波倒是一愣:「協和醫院真的要留你?怎麼沒聽你說過!」
「有什麼好說的啊!是內科留人,我想干腦外科的嘛,就拒絕了!現在也沒地兒去後悔了!」
「這麼說,現在你倒是願意改專業,不干腦外了!」
「嘉輝都為了我放棄那麼多了,我這點算什麼!我還是可以當醫生啊,這就夠了!腦外科只是理想罷了!理想那麼容易實現的話,就不叫理想了!」
江波說不出話了。
芳華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維,自言自語起來:「協和是別想了!要不我去北醫看看,還有天壇和301也試試。暈,這北京的大醫院雖然多,但可都沒那麼好進的!再說,這個時候去投簡歷也晚了啊。去小醫院,嘉輝肯定不答應。怎麼辦啊?」
江波又問:「要是你可以選擇,你願意去哪家醫院?」
芳華很順口地說:「當然是協和了。這裏我都混熟了,而且這是最好的醫院啊!不僅對病人來說是最好的,對住院醫生來說更是。要能在這裏摸爬滾打三年,我就敢和其他醫院的主治醫師打擂台。」
江波看她這大言不慚的樣子,不由笑了:「那要是你能進協和的外科呢?」
芳華一下子泄氣了:「那就別想了,人家只要博士,除非我考進來。我現在連內科都不敢想了。哎呀,我怎麼就拒絕了呢!」說着就差捶胸頓足了。
江波淡淡地說了句:「試試吧,事在人為嘛!」
芳華搖搖頭:「我可不好意思。當眾打人臉又回去求人家,這事兒我可做不出來。算了,我還是試試北醫什麼的吧!行了,不說了,我回去寫簡歷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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