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卞老先生的徒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拜師難,拜師之後要讓這位老爺子滿意更是難上加難。
向安格這還有滿肚子的醫學典著呢,在老爺子的眼中,似乎也不是那麼夠看。
沒幾天的功夫,卞老先生已經將向安格的本事摸得清清楚楚,雖然他很是驚奇小徒弟在中醫方面的天賦,但幾天過去,心中難免有些擔心起來。
這一日,向安格過來之後,老爺子就把他帶在身邊,自己慢條斯理的製作一種最尋常的養生藥丸。
向安格雖然不知道卞老先生是為了什麼,但還是乖乖站在旁邊,幫忙送上藥材,一番功夫下來,藥丸做成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時候,卞老先生是個相信慢工出細活的人,手底下出來的藥丸子一個個分毫不差,看起來就像是機器製作似的,當然,一聞到那藥香,就知道肯定不會是機械批量生產出來的。
卞老先生淨了手,坐下喝了口茶,才開口問道:「方才你看了一遍,可看出什麼來?」
向安格微微一頓,回想了一下,才說道:「一般的養生丸會用上人參這種滋補的藥材,但師傅棄之不用,反倒是用更加溫養的幾種,取的便是潤物細無聲的辦法,對人的身體作用更加溫和。」
卞老先生點了點頭,忽然問道:「前幾日我看你配藥,用的藥材十分精到,但是有時候,連我也不知道,你為何要用那種藥材,棄原先藥方裏頭的不用。」
向安格微微一頓,回想起來確實是這樣,因為福運珠的存在,不管是針灸還是配藥,他總是能隱隱察覺哪種才是最適合的,於是配藥的時候就會跟着心走,但為什麼那種才是最合適的,他有時候也不明白。
見他臉色變化,卞老先生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忽然點了點對面的位置讓他坐下來,親手給他倒了杯茶,半晌才開口說道:「安格,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後天賦的一個,在中醫上頭的敏銳,即使是師傅也比不得你,但有時候,師傅也不知道,這樣的敏銳對你而言是好是壞!」
向安格看了眼老爺子,見他面色凝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福運珠的事情,他不可能告訴公子晉之外的人。
卞老先生卻像是陷進了自己的回憶中,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幽然說道:「在師傅還小的時候,曾經跟着你祖師爺爺見過一個人。」
那個時候的卞老先生還是個孩子,被自家爺爺帶着出去見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那棟雕欄畫柱的宅子,那個看起來年輕,連爺爺都恭恭敬敬的年輕人。
卞老先生繼續說道:「那個人極具天賦,連你祖師爺也甘拜下風,但是這樣的天賦,帶給他的不是幸運,而是滅亡。」
因為太有天賦,那個人對自己過於的自信,許多時候都是跟着自己的感覺走,但感覺,總有出錯的一天。一次的錯誤,足以讓他萬劫不復。那是一天天才的隕落,那段時間,卞老先生的爺爺日日夜夜的惋惜,但那個人卻已經回不來了。
向安格聽完,倒是明白過來卞老先生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踏上了那個人的路子。猛然之間,向安格也驚醒過來,恍然想到,一開始發現自己特殊能力的時候,他還會害怕,還會下意識的去弄清楚為什麼那麼做才是最好的,但隨着一次次的應驗,一次次的成功,自己似乎也漸漸習慣了那樣的能力。
向安格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是過分自信的人,但是這時候回想起來,似乎隨着時間慢慢過去,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擁有那樣子的能力,有意無意的,開始依靠起來這樣的能力。
但是就像是師傅說的,感覺,不可能永遠都是對的,即使是對的,他作為一個醫生,也該知道為什麼對才是!
向安格被自己的猜測嚇出了滿頭大汗,他甚至覺得,如果那種能力忽然消失了,自己治病的本事,或許會一落千丈。
越是深想越是可怕,向安格我臉色也忍不住難看起來。
卞老先生見他這般,倒是不好再說什麼重話,事實上,對於這個徒弟,他是千百分滿意的,如果向安格真的是個驕傲的人,一開始他就不會收下來。只是作為老師,他必須得幫着這孩子認清楚前路。
不過這會兒見向安格都開始懷疑起自我來,卞老先生立刻打斷了他的自艾,說道:「安格,有天賦是一件好事兒,但你要正視這樣的天賦,自身的實力也要匹配上這樣的天賦,這樣的話,天賦對你而言,就是一把利器,只有自身的實力上去了,你才能肆無忌憚的,使用這樣的天賦。」
向安格猛地回過神來,是啊,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天賦是一件好事兒,他何必因為這個開始懷疑自己,自艾自怨是沒有用的,與其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學一些東西,這樣才能走的更遠。
向安格原本就是樂觀的人,想通了之後,整個人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似乎比一開始的時候,少了幾分迷茫,更多了幾分堅定:「請老師教我。」
卞老先生看得十分滿意,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笑着說道:「既然你願意學,老師自然會傾囊相授。」
師徒倆個達成了一致,向安格這邊直接開啟了奮鬥模式,每天天不亮就從家裏頭出來,半夜才從這頭回去,雖然都是住一個屋子,公子晉還得趕着時間才能見到他,心裏頭實在是有些憋屈,不過看着向安格精神抖擻的模樣,他要不好多說什麼。
接連幾個月的時間,除了向安泰開學那一天,向安格請了半天的假送了弟弟上學,其餘時候簡直是風雨無阻,晴雪不歇,那勁頭看得住在卞老先生這邊的幾個小徒弟十分震驚,一開始他們還有些嫉妒向安格走了狗屎運,成了老爺子的關門弟子呢,但見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勁頭,心底倒是先服了。
卞老先生的嚴苛,那是誰都知道的,幾個小徒弟偶爾被他罵一頓,都覺得心裏頭受不得呢,人家向安格就有那個本事兒,天天的上趕着挨罵,老爺子脾氣上來的時候,話可不是那麼好聽,這位就能面不改色的聽完,該問什麼繼續問什麼,似乎壓根都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卻不知道,向安格那是真真切切的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卞老先生是自己的師傅,就跟奶奶差不多的親人,就是他小時候不聽話,奶奶也不會罵幾句,但該心疼的還是心疼。
在向安格看來,卞老先生也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不然的話,張國良那麼不成器,早就被他逐出門牆了,哪裏還有現在的舒坦日子過。
一旦不把卞老先生的壞脾氣放在心上,透過這些,就能發現老先生在教導人的時候,確實是不藏私,中醫世家敝帚自珍,能找到這樣一位老師,是自己的幸運。對於這一點,向安格慶幸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嫌棄自家老師脾氣不好呢。
卞老先生的嚴苛,對於向安格而言則是一劑良藥,讓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不斷的提升自己的能力,不至於迷迷糊糊的被身體的本能控制,以至於在歪路上越走越遠。
一旦保持住了本心,福運珠帶來的特殊能力,就像是對他能力的加持,將來的某一日,定能大放光芒。
這邊向安格如魚得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跟在卞老先生身後學習,也得虧了有福運珠在,不然的話,即使他現在年輕,身體也好,也維持不了一年午休一天至少得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作業。
那頭卞老先生越是教導也越是吃驚,向安格就像是一塊海綿,迅速的將他教導的那些東西吸收的一乾二淨,更難得的是,他不是死記硬背,回頭就會融會貫通。每每這個時候,卞老先生忍不住感謝孫教授,這個老孫頭果然沒有說假話,這樣的好苗子,他給帶到自己的面前,估計心裏頭都在滴血。
卞老先生心中慶幸,幸虧自己看在老孫頭的面子上考校了這孩子,最後收了作為關門小弟子,不然錯過這樣的人,他恐怕會後悔一輩子,真要是論天賦,前頭三個徒弟加起來,不知道有沒有這位的好。更難得的是,向安格並不是個虛浮的性子,腳踏實地勤奮努力,才是老爺子最看重的。
一段時間下來,卞老先生別的不論,只是將向安格的底打得結結實實,向安格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薄弱之處,對此樂意之至。
這一日,卞老先生又把他叫道了跟前,說出了自己的意思:「之前佈置的功課,你都做的很好,從今天開始,可以上手藥材了。」
藥材,是向安格最薄弱的部分,畢竟藥材這東西,並不是你被幾本書就能了解透徹的,他倒是背了不少的草藥書醫書,但真的上手的時候,才發現草藥多變,有些事情,並不是書本上能教導的。
別看卞老先生的院子不大,但藥房裏頭的草藥,或許比人家中醫院裏頭的還要齊全,雖然草藥的分量並不多,但足夠向安格摸索了。
卞老先生也是大方,不僅尋常的草藥,就是那些較為珍惜的,都放到了小徒弟的面前。
向安格徹底的沉迷進去,每天回家的時候,身上都是濃郁的草藥味道,當初在榮城醫院的時候,他也是在藥房待過一段時間,但那段時間,他也只是籠統的了解了一番,哪裏比得上現在能夠細心觀察,一一比對。
這一觀察,向安格便發現,卞老先生這邊的草藥,居然也不都是頂好的,一部分的草藥,居然連當初他在藥房裏頭看到的還不如,向安格心中覺得奇怪,以老先生的本事,不太可能將這些次品收進來。
帶着這樣的疑惑,他問到了卞老先生的面前:「師傅,這盒子黃連的成色似乎不對,這是您老收下來的?」
卞老先生看一眼,倒是笑着問道:「哪裏不對?」
向安格見他這般,便知道又是一場考驗,連忙打起精神來說道:「第一個是味道,這個黃連的味道清淡,藥性不重,再有一個摸起來的手感不太對勁,太過於光滑了,看顏色和斷面,似乎也不如另一份黃連好。」
卞老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忽然說道:「不如你嘗一嘗,到底好不好。」
向安格一聽,二話不說的嘗了一口,隨即皺緊了眉頭:「這黃連,藥性連另一份的一半都達不到。」
卞老先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你可知道,現在的藥材都是大規模種植的,又是暖房又是化肥,這樣當糧食種出來的藥材,藥性能有好的一半,已經非常不錯了,作為一個中醫,你必須得對自己藥方裏頭的藥材足夠了解,知道他們的藥性,才能更好的搭配效果。」
向安格也皺了眉頭,知道這是一個大環境的問題,別說這種常見的藥材,那種稀少的藥材也是如此,科技發達了,總有辦法大規模種植的,這般弄出來的藥材,有些徒具其型,壓根沒有足夠的藥力。
卞老先生更是說道:「你可知道,年前的時候,我曾看過一批海馬乾,馬頭蛇尾瓦楞身,聞起來的味道也一般無二,但一上手,就能察覺有些不對勁。那些黑心的商人,別的本事沒有,造假的能力倒是越來越好。」
這些事兒,向安格也是聽說過的,就如現在市場上所見的虎骨、牛角,其實大部分都是假的,偏偏不識貨的老百姓罷了。
不過那造假的人,連老先生幾乎都騙過,足以可見他們下了多少的功夫,向安格忍不住皺了眉頭,如果自己在現場,不知道能不能認出來。
卞老先生嘆氣說道:「中醫藥草,造假容易,次品更是滿地可見,師傅讓你識別藥材,也是以免你以後打眼。不過你放心,師傅手裏頭有幾家藥材供應商,還是信得過的,暫時不用擔心。」
向安格聽了這話,才微微鬆了口氣,不過到底是說道:「中醫沒落,很大的原因就在於此。」
卞老先生也是嘆了口氣,隨即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笑着說道:「所以以後啊,中醫界還得靠你們年輕人,安格,你可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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