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雪重之荊棘滿途 第十七章

    林鴻文低頭看了一眼何穆,他已經坐了起來,手也已經放下了,眉骨破了個口子,血順着臉往下淌,顴骨也青了,灰頭土臉的。

    「到底欠你們多少錢?」林鴻文皺着眉問。

    「一……一兩銀子」,那人猶豫着說了出來。

    「我沒借那麼多」,何穆忽然抬頭喊道。

    林鴻文今天出來本來就是打算讓何穆閉嘴的,兜里自然也是帶了些錢的,起先還琢磨着要不要多帶一些把他,把他直接送走。後來又怕何穆見錢眼開訛詐自己,索性只帶了點碎銀子和幾張盧布出來。

    此時此刻,林鴻文倒是慶幸自己沒多帶錢,不然這眾目睽睽之下露財,恐怕又要惹出禍來。林鴻文掏出一元盧布,又掏了幾十戈比給那人,最後倒了倒自己的錢袋子,示意他自己已經沒錢了,「我就這麼多,你要是要,就拿着,要是不要,我走,你們接着揍他,你看哪個合適?」

    那人數了數錢說:「得,就當我們倒霉!」

    一群人散去,林鴻文蹲下去看何穆的傷勢,臉上的傷雖然有些駭人,但並不嚴重,林鴻文想恐怕是都傷在身上了。

    正想問問他,何穆卻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忍着疼說,「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說完就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我讓你走了麼?」林鴻文跟着站了起來,陰沉地問道。

    何穆收回邁出去的腿,站在原地。林鴻文走過去架住他的右胳膊扶住他,一言不發地扶着他往前走。何穆不問去哪兒,他也不說,兩人就這麼一路走到了客棧。

    林鴻文跟店家要了間房,人家看何穆的慘樣,原本是不願意讓他住的,林鴻文提前付了房錢,又多給了一些,這才能扶着何穆進去。

    進了屋,林鴻文才開口問,「傷哪兒了?」

    何穆坐在床邊沒有說話,眼睛盯着地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林鴻文也不跟他廢話,走過去伸手就要給他解衣襟。何穆隔開他的手說,敷衍地說,「不礙事。」

    「這幾天你先在這兒住」,林鴻文收回手說,「一會兒你跟我去醫館,讓徐大夫給你看看,傷沒傷到筋骨什麼的。」

    「不礙事,不用去看」,何穆堅持地說道。

    「那好吧」,林鴻文見他不願意也不再勉強,「我一會兒回醫館拿些止血散和通筋活絡的藥酒,你自己擦一下。」

    何穆沒有出聲,林鴻文當他是默許了,「對了,你為什麼朝他們借錢?」

    何穆沉默了一會兒說,「有個小兄弟病了,原本是想借錢給他看病,可他病得太重,沒來得及看就死了,錢都給他辦身後事了。」

    「這些事怎麼沒聽你說?」林鴻文問。

    「你花錢雇我打聽新興街鋪子的消息,這些事跟你沒關係。」何穆答道,「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然後我會離開傅家店。」

    「我說讓你還錢了麼?」林鴻文看着他臉上乾涸的血跡不悅地說,「你之前不是讓我僱用你嗎,我剛才可是連錢都付了,你別告訴我你現在要反悔?」

    「你沒答應?」

    「什麼?」

    「我求你僱傭我,你沒答應」,何穆說,「並非是我反悔。」

    林鴻文看着何穆樂了,「我斬釘截鐵地說過『我不雇你』這樣的話?」

    「沒有,但是……」

    「有空多讀點書」,林鴻文湊近一字一頓地說,「看看什麼叫不置可否。」

    說罷又從錢袋裏掏出些碎銀給何穆,何穆沒接,林鴻文就硬塞進他手裏,「錢你先拿着,這幾天興許用得上,以前的住處別回去了,東西也別要了,我會再給你找一處,到時候缺什麼再置辦。」

    「你剛才不是都把錢給人了嗎?」何穆看着他的錢袋有些納悶地問。

    「你說這個啊」,林鴻文把錢袋給何穆看,「其實還剩下一點的,只不過我剛才是捏着它們倒的,當然倒不下去了。你在這兒先安心住着,房錢我已經付過了,我去醫館取藥,一會兒就回來。」


    何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林鴻文沒等他開口就走了。

    傍晚時分,林鴻文又回來了,他把藥粉和藥酒交給何穆,跟他說如何外敷,如何塗抹,又跟他說有哪些要忌口,還說在高力街給他看好了一個住處。

    林鴻文平日本來話就不多,此時多說了幾句便顯得有些絮叨。何穆安靜地聽他說完才開口,「等我臉上的傷好些了,我就去賭坊找宋遲,他如果不還錢,或者已經跑了,我就去收鋪子,你有什麼打算,也可以早些做準備。」

    林鴻文看着他,一時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何穆接着說,「既然你讓我跟着你,那以後這種事情就讓我去做,你不要沾手。你救我一次,只要我在,就一定盡力護你周全。」

    「這不是什麼大事兒」,林鴻文說,「你沒必要看得那麼重。」

    「我自己心裏有數」,何穆說,「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不要緊,日久見人心。」

    「隨你吧」,林鴻文嘆氣道。

    兩日後,何穆搬進了高力街,又過了兩日,他去了賭坊。宋遲已經不見蹤影,何穆跟賭坊的人打聽,果然那廝好幾天前就已經輸了個底兒掉。何穆拿着房契來到老孫頭的店鋪,那老頭雙膝跪地,苦苦哀求,何穆低頭看着他,掏出林鴻文給他的五個銀元,「你女婿欠我二十兩,現在連人影兒都不見,鋪子我是肯定要收,但貨你可以拿走,這些錢你拿着,找別的出路去吧。」

    「我已經這把年紀了,哪還有別的出路?」

    「我也沒有辦法」,何穆說,「怪只怪你當初瞎了眼把女兒嫁給一個這樣的人。」

    老孫頭死盯着他,眼珠似要蹦出來一樣,最終卻只有一行濁淚流了下來,「你說得對,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瞎了眼,沒有替她找一個好夫婿,害了她一輩子。我今天會打點好一切,你明天來收鋪子吧。」

    老孫頭慢慢站了起來,接過何穆手上的五個銀元,一樣一樣的整理着布匹,看何穆還站在那裏,便回頭說,「房契在你手裏,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我明日再來」,何穆微微欠身離開。

    月末那天,何穆帶着林鴻文走進店鋪,店裏已經空無一物,何穆說,「老孫頭把貨搬走了,他沒說要去哪兒。」

    「去哪兒跟咱們都沒關係」,林鴻文說。

    「我看他挺可憐的。」

    「可憐的人太多了」,林鴻文伸手摩挲着柜子上的木紋,「你年紀輕輕靠騙人為生不可憐嗎?桃花巷那些姑娘被賣來賣去不可憐嗎?想『扶清滅洋』參加義和團最後在菜市口被問斬的人不可憐嗎?這年頭,這世道,可憐的人太多了,同情是同情不過來的,你只要想,我要活着,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34.

    初一當天,林鴻文領着周時英去鋪子,周時英里里外外轉了一圈兒,「位置不錯,以前是賣什麼的?」

    「賣布的」,林鴻文說着扔了把鑰匙給周時英。

    周時英下意識地接住,低頭看了一眼笑道,「這麼信得過我?」

    「讓你等了這麼多天,你還沒跑,說明你也信任我」,林鴻文攤開手,掌心放着另一把鑰匙,「一共兩把。」

    周時英拂了拂椅子上的灰,「我這十幾日在城裏城外沒少轉,淨跟人套話了。」

    「然後呢?」

    「因為修鐵路這兩年來了好多人,還有不少洋人,估計以後幾年會來得更多」,周時英伸手指了指鋪子外面,「你瞧這條街上,基本上都是做買賣的,生意看着也都不錯,你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做買賣的太少了」,周時英笑着說,「人越來越多,賣東西的卻少,這對咱們來說是件好事兒,因為不管咱們賣什麼,都能在這兒賺到錢。」

    「所以你想賣的是什麼?」林鴻文微微揚起下巴看着周時英。

    「別的我熟悉起來需要時間,但布匹綢緞我是從小看到大的」,周時英拈起林鴻文長衫袖口,「這東西是好是壞,我一打眼就知道,再不濟上手一摸也知道。你這是南通的土布,耐穿耐洗,但是不夠柔軟。」

    周時英從懷裏掏出一塊方巾,遞給林鴻文,「你再看看這塊。」

    林鴻文把方巾抻開,對着光照了照,那布又輕又薄,柔軟非常,「這布倒是夠軟,可是拿來做衣服,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破吧。」

    「這你就不懂了」,周時英從林鴻文手中抽回布,「拿它給你做衣服,你肯定不喜歡,因為不耐穿,但是如果拿去給女人做衣服,她們可是喜歡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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