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興國六年春二月十五,大宋太宗皇帝接見遼國使臣侍中抹只一行,並在宣德樓詔見新科進士,賜宴誇官。\www.yibigЕ.com\
一大早,天氣格外地清朗,獲得覲見資格的三榜進士們共計一百多人,在禮部官員們的引導下,排好順序從正陽門魚貫而入,來到大殿之外等候皇帝召見。
「老大,你以前不是覲見過皇上麼?這回算是二進宮了吧?」站在我身後的石胖子身披一件特大號的緋袍,尚且顯得有些侷促,顯然是禮部的尚衣監從來沒有接待過身材如此出眾的榜眼,一時之間難以趕工出來,只好胡亂地揀了一件大號的袍子對湊一下。
「什麼話!」我聽了胖子的話有些苦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二進宮,這算是什麼說法啊!心裏不由得有些惡寒。
因為是皇帝親點的狀元,我自然是要站在隊伍的最前頭的,身後一左一右就是鄭途與石崇義緊緊地跟着,在後面就是二榜進士十幾名分成兩列站好,最後是三榜進士數十名分成三列尾隨其後,禮部的官員們仔細地站在一旁,不時地提點着我們這些即將步入官場的菜鳥們。整個隊伍踏着緩慢的節奏,漸漸地向宣德樓而去。
「咔噠咔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上從身後傳了過來,一行身着鮮亮華貴服飾的契丹人騎着高頭大馬從我們的隊伍旁邊沖了過去,搶先進入了正陽門,在我們的身邊掀起了一陣小旋風。
「什麼人這麼猖狂?居然敢在皇宮大內騎馬衝撞?」有人忿忿地埋怨道。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契丹使臣吧,除了他們,汴梁城中哪裏還會有第二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敢如此肆意枉為?早就被禁軍給砍翻了!」有人悄悄地回答道。
「新科進士與外國時節一同接見,這位皇帝究竟打得什麼主意呢?」我的心裏面馬上活動起來,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偶然回頭看了一眼鄭途,卻見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遼使者覲見——」隨着一聲聲通傳,契丹人的幾名正使副使在禮部官員陪同下,來到了大殿之中。
由於早朝正在進行之中,文武百官分列東西兩側,幾位親王皇子站在最前面,一派莊嚴肅穆的景象。
「大遼使者侍中抹只——」
「奚王府監軍迪烈與安吉等克——」
「參見大宋皇帝陛下——」三人倒也不跪拜,只是將身子微微一躬,算是見禮了。
尤其以那侍中抹只最為過分,由於過於肥胖,肚子太大,根本就彎不下腰來,只是象徵性地點了點頭,就算是交代過去了,令眾大臣們非常不滿。
「大膽——見到我皇居然不行跪拜之禮!爾等是何居心!」東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臣看不過眼,馬上站出身來大聲呵斥道。
「罷了,罷了!」太宗皇帝擺了擺手道,「他們契丹人與我們的禮節頗不相同,就免了這一遭了,若是下回再犯,愛卿再追究這大不敬之罪也為時不晚!」
「老臣遵旨。」那老臣狠狠地瞪了抹只等人一眼,依言退了回去,站在班中。
「陛下乃是仁德之君,外臣也是佩服的很呢。」抹只視眾人的敵視如無物,非常囂張地對着太宗大放厥詞道。
太宗皇帝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但是也沒有表露什麼出來,只是淡淡地問道,「今此貴使奉你主之命,來我大宋,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抹只看了看周圍的大宋群臣,很高傲地說道,「外臣等乃是為了和平而來!」
「切——」周圍頓時發出一陣陣噓聲,眾臣都用非常不屑的眼神來鄙視他們。
抹只從身後的迪烈手中接過捧着的黃楊木匣子,轉交給殿前的內侍,再呈送給太宗皇帝,打開匣子一看,卻是一紙寫在羊皮捲軸上面的國書。
太宗將那捲軸略微翻看了一下,便放到一旁,對抹只等人說道,「此事朕已知曉,不過今日乃是我們大宋賞賜新科進士們的朝會,貴使不如暫立一旁,也好見識一下我們中原漢人的習俗,增進一下宋遼兩國間的文化交流,不知貴使以為如何?」
抹只轉了轉眼珠子,有些狡猾地答道,「外臣對於中原的文化也是很仰慕的,年輕的時候也曾涉獵詩文,偶有所得便欣喜若狂,只不過近來年歲已長,腿腳頗有不便,這個站立的時間一長,便頭暈目眩不能自持,恐怕支持不住啊!」說罷還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好生狡猾的契丹狗!」太宗心裏面暗罵了一聲,不過他的本意就是要在這些茹毛飲血的生番面前顯示一下大宋的禮儀文化,此時怎麼可能放任他們離去。
那抹只的意思顯然就是要討把椅子,可是自從太祖皇帝用巧計將宰相范質的椅子撤去之後,朝堂之上就只有皇帝一個人有座位,此時怎麼可能為了這些契丹人重開此例?於是太宗想了一下後吩咐內侍道,「既然抹只使者的身體不適,那朕也應該體諒一下,他作為大遼皇帝的使臣,代表大遼的皇帝,在朕的面前也應該有坐有一席之地!」
太宗在說一席之地這四個字的時候,咬字格外地重一些,那內侍也是機敏的人,此是見皇帝如此示意,心中怎能不如同明鏡一般亮堂,於是高聲應道,「內臣明白!內臣領旨!」轉身下殿而去。
「呵呵——外臣代表我家皇帝,多謝陛下厚待!」抹只的心中非常得意,他利用宋皇急於在自己面前顯擺的心理,以退為進地迫使宋皇答應了賞賜自己座位的要求,實在是取巧的很,回到契丹以後也可以在眾人面前大肆渲染一番,讓太后與皇帝對自己更加另眼看待。
那離去的內侍很快就回來了,手裏面捧着一卷羊毛毯子,來到抹只的面前後,將那捲毯子揪住一頭展開在地板上,恰好夠一個人盤膝而坐。
「這個——」抹只看着腳小的毯子,有些發呆。
太宗皇帝微微一笑,出言解釋道,「貴使是要問,這個為什麼不是椅子麼?」
那抹只費力地點了點頭,看太宗皇帝準備如何解說。
「我們漢人向來尊重客人,總是要想方設法地令客人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這樣才算是盡到了主人的心意。」太宗皇帝笑着說道,「貴使向來居於北地,住慣了氈房,坐慣了皮褥,朕這才為你準備了這席地毯,你可不要小看這區區一張地毯,它可是去年波斯的使者不遠萬里送來的貢品,朕還沒有捨得用過呢!若非是體恤貴使辛勞,嘿嘿——」底下的話就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拈着鬍鬚笑了兩聲。
群臣見狀,無不莞爾,互相看着,深為皇帝在不動聲色之間就令對方吃了個癟而感到得意不已,尤其是方才那個老臣,更是連連點頭微笑。
抹只咽了口吐沫,有些費力地說道,「多謝陛下美意,外臣真是惶恐之至!不過如此貴重的地毯,外臣要是貿然坐上去,恐怕是會折壽的,還是請陛下給外臣換把椅子吧!」
「朕的皇宮之中只有這一把椅子,你要是想坐——嘿嘿——」太宗皇帝用手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金黃色龍椅,臉色變得猙獰起來。
抹只的臉色一變,肉忽忽的身子忽然非常靈活地坐了下去,恰好落在那羊毛地毯之上,一面摸着那柔順的毯子連聲誇讚道,「多謝陛下厚賜,其實這毯子坐起來,也是非常親切的呢!外臣坐在上面,頗有一種回到故鄉的感覺啊!」
太宗見抹只居然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來,心裏也很是意外,只得悻悻地說了一句,「貴使喜歡就好!」
眾人沒有再多說什麼,再禮儀官的主導下,本科的進士們開始陸續地走進大殿,拜倒在丹墀之下。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呼萬歲的聲音格外洪亮,將坐得最近的抹只震得心中呼閃呼閃的,耳朵裏面儘是嗡嗡的響聲,不由得用袍袖掩起了耳朵。
「眾卿平身——」太宗看到抹只的窘迫樣子,心中非常得意。
我抬起頭來,頓時發現今天到場的文武官員比上一次的時候更多,丹墀之下還有十幾個契丹人站在那裏,其中一個就席地而坐,看身上的穿着打扮很像是其首領人物,不過身材卻是肥胖得驚人。
承旨官在大殿之上宣讀了本次殿試的名次,我同兩個榜眼馬上走到了前列,接受皇帝親賜的印信和吏部頒發的委任狀。
「好好地去做——」待我接過印信之後,太宗皇帝非常和藹地對我鼓勵道。
我抬眼望去,只見太宗皇帝的目中儘是對後生晚輩的期盼之情,心中不由一動,再聯想到他平時的舉動,不覺心下唏噓,這也是一位勤懇的皇帝啊,只可惜天不假年,而且他本人對於軍事指揮不甚了解,以至於在兩軍陣前犯了不少的錯誤,若非如此,後世的人們又怎麼可能只記得燭光斧影的典故,而忘記了他收復北漢,兩伐契丹,一統中原的功績呢?
歷史,有時候還真是令人迷惑。
「臣定當萬死以報陛下知遇之恩!」我一時衝動地回答道。
「好,好——」太宗皇帝對我的表現非常滿意。
就在承旨官宣讀對其他的進士們的封賜與任命之時,一件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從三榜進士的人群之中飛出一個人影來,手中一抖,一道寒光飛射而出,直撲龍椅之上的太宗皇帝。
由於是朝會之時,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變生掣肘之間,因此大家都慌了起來。
「護駕——」王繼恩作為內侍之首,見的刺殺場面不在少數,相對來說要鎮定一些,撲動身子向皇帝這裏衝過來。
太宗皇帝面對閃電一般攻到的刺客,心中卻是波瀾不驚,反而臉上顯露出一股鄙夷的神色,像是在嘲笑,又像是早已經預料到今日會有此一幕般鎮定。
「噹啷——」一聲,一道黑色的人影從太宗皇帝的身側顯現出來,就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堪堪地擋住了攻到面前的刺客。
一聲悶響過後,那道寒芒停頓下來,卻是一件奇門兵刃,寬不過一指,長度由於飄忽不定,所以有些看不清楚,周身發出青蒙蒙的色彩,宛如一隻靈蛇般圍着對方黑衣人上下點去。
那黑衣人能夠充當皇帝的貼身侍衛,功夫自然不在話下,看着對方咄咄逼人的攻勢卻也不為所動,袍袖拂動之間,將對方的凌厲攻勢馬上如冰雪融化一般瓦解,兩個人之間的武功高下立判無疑。
那刺客見事不可為,一聲厲嘯,聲震長空,身子急速轉動起來,綠色的袍子馬上片片碎裂,隱藏在身下的各種小暗器漫無目的地四散開來,有不少的人紛紛中招,吃痛叫了起來。
我將身子擋在鄭途與石胖子前面,袖子隨意擺動了兩下,將來到面前的幾片暗器接下,仔細一看,卻是用寒犀之角磨製而成的菱形物件,上面幽光閃閃,顯然是塗抹了致命的劇毒,雖然不一定能令人立斃當場,卻也相當難纏。
那黑衣人見此刻使出如此陰險的手段,非常惱怒,也顧不得身後的皇帝,身形一閃就來到了那刺客的左近,一掌向着那刺客的頸項之間探了過去。
隨着一聲悶哼,那刺客沒有絲毫反抗能力地被黑衣人捏住了要穴,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雙眼睛有些失神地茫然大睜着。
就在我們一口長氣還未出完的時候,又一個人影從三榜進士中飛了出來,由於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被擒拿的刺客身上,所以當發現他有不軌的企圖時,那人已經來到了丹墀之下,距離皇帝不過一個呼吸可至。
站在最前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這個新科狀元,如果刺客想要衝過去,必然要經過我這一關。顧不上多想什麼,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放任這人衝過去,以後的大宋政局的發展就不在我的了解之中了,於是我將身子一挺,義無返顧地擋在了那刺客與太宗皇帝之間。
這名刺客的身材矮小,面目比較呆板,不過據我估計應該是變了妝的,否則隨便一個進士就能身藏絕藝,敢於行刺當今皇上,那還了得呀?
「咄——」那人張口喊了一聲,暗含真力。
我只覺得空氣中有一陣強烈的能量波動傳了過來,迎面衝到了我的面前。
「呵——」我也照着樣子將內力混入聲音之中,對着喊了過去。
兩道真力的交鋒在我同刺客之間造成了一個能量漩渦,大殿裏面的眾人都覺得耳邊的空氣似乎被抽乾了一般,心裏面一陣悸動,不由自主地惶恐起來。
接着那刺客就到了我的面前,腰間的一條絲帶舞動起來,真力馬上將外面包裹着的絲綢破為一道道絲絨四散而去,露出了真相,卻是一把隨身軟劍!
「靠——」我不由得暗罵一聲,卻顧不得多想,只得將上中下三個丹田中的真氣統統地調集起來,聚集在一雙肉掌之下,眼中閃起一片精芒,緊緊地盯住對方的軟劍,左手避過鋒刃向那劍身拍了過去。
對方見我竟然以肉掌對抗他的軟劍,頓時起了嘲弄之心,一轉手中的軟劍,向我的手掌削了過來。
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對方的軟劍上傳過來的森森寒氣,不過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事到臨頭容不得我多想,手掌縮了半寸,五指連彈,發出了五道真氣擊在那軟劍之上。
「啪——啪——啪——」地一連串爆響之後,那刺客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軟劍居然不受控制地胡亂扭動起來,急忙再催內力,企圖扭轉乾坤。
不過這短暫的交鋒之後,我已經基本上達到了目的,左手已經攀上了對方的軟劍,不過刺客也不是等閒之輩,劍刃仍然在我的手掌中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頓時如同泉涌一般飛濺出來,佈滿我的衣襟。
「撲——」的一聲,那刺客的身子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倒飛了出去,如同一隻大鳥一般越過眾人的頭頂,逃出大殿而去。
我的手中握着半隻斷劍,鮮血仍然不住地滴落下來。
在一眨眼的時間內,我以犧牲左手為代價,換取了同那刺客近身相搏的寶貴時間,右手悄然按上了他的胸口,隱而不發的內力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盡情地宣洩出去,那人在片刻之間吐了一口血出來,接着隱身遁去。
大殿之外的禁軍奉詔沖了進來,將眾人團團圍了起來,惟恐這些新科進士之中還藏匿着刺客的同黨,殿前指揮使薛進重來到丹墀之前拜倒在地,連稱有罪,面如死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是在大殿之上,外國使臣之前,他這個殿前指揮使的差事自然是沒了,能不能保住項上的這顆人頭,恐怕還得兩說呢!
「一群廢物——」太宗皇帝安然無恙,只是看了一眼被折騰得雞飛狗跳的大殿,沉聲喝了一句。
群臣鴉雀無聲,抹只等契丹使臣們也站在那裏默然無語,只是眼神之間不知道在互相傳遞着什麼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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